书城短篇何须待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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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天上午,在西校区上完计算机课,刘兴宇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于明慧走过来说:“一起回去吧。”

“啊……”刘兴宇正寻思找个什么借口把这趟“公差”推掉。旁边的孙成海见此情形,忙说:“老大,那我先走了!”

“哎!”刘兴宇刚想让孙成海留下当电灯泡,可那家伙却一点也不想为别人贡献自己的光和热——还没等刘兴宇“哎”音落地,他已经跑得没影了。刘兴宇心想:这会儿你跑得倒够快的,体育课考试也没见你这么神勇过!况且,这会儿再编个什么借口也不合适了,于是他对于明慧轻轻点了点头。

西校区和生科院所在的校区隔着两条街,走路要5分钟左右。他们就在西校区的校园里并肩走着。

“昨天,我在《经典英文电影欣赏》选修课上遇到一个男生,”于明慧瞟了一眼刘兴宇,继续说:“他说,我像他的一个表妹,跟我一见如故什么的。然后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真是讨厌!”

“哦!”刘兴宇心想:进入21世纪都几百年了,这位老兄怎么还用20世纪的台词,这么爱怀旧,干脆把《红楼梦》里的段子拿来背算了。不过,这位老兄想来也是性情中人,我在这搓一下,说不定,还真能合呢!他缓缓地问:“那个男生——他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于明慧似乎没料到刘兴宇会提出这种问题,她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就那样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感觉——”她看了一眼刘兴宇,说:“挺搞笑的!”

刘兴宇顾不得领会于明慧那一语双关的深意,而是继续善意地诱导她:“你不要这么轻易地就给人下定论嘛,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地去了解他,不是吗?”

“啊?”于明慧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或许你应该多给人家一点时间,互相加深了解,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要加深了解?我对他根本就没兴趣!”于明慧好像有点生气了,说:“你这人讲话好奇怪啊!”本来,于明慧说这件事就是想激起刘兴宇的妒意。哪知刘兴宇这个家伙竟然完全没有“正常”的反应,反倒让于明慧把自己给说恼了——这让她有点始料不及。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于明慧看路旁花圃里的月季和秋海棠开得正艳,忽然想起宴殊的那首《浣溪沙》,便说:“前两天看了一首词,读了特别有感觉!”

“是吗?哪一首?”刘兴宇问。

于明慧轻轻地念到:“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她好像记不得下面的句子了。

刘兴宇笑了笑,说:“不如怜取眼前人。”

“哦!原来你也知道啊!”

刘兴宇征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心想:又着了这丫头的道儿!他苦笑道:“真是防不胜防啊。”

“过奖!”于明慧嬉笑着说,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今天下午的讲座,你去听吗?”

“什么讲座?”

“你没看兰苑餐厅下面的宣传栏吗——有一个‘大学生涯规划主题讲座’,就在今天下午。”

“大学生涯规划?”

“说是邀请了‘资深职业规划培训师’介绍行业形势、分析就业前景以及如何有效渡过大学生涯什么的。”

“噢!”刘兴宇点了点头。

“你去吗?”于明慧问。

“去哪儿干嘛?本人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开会。而且中国人开会,根本就是集体慢性自杀。”

“可是,好好规划一下大学四年,不也挺有必要的吗?”

“问题就在这儿,你连自己的生命都要让别人替你规划,那不是太可悲了吗?”

“可是……”于明慧想反驳,却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说法。

“哎哟!难得,您也有想不出词儿的时候吗?都是我不好,又难为您了。”刘兴宇说。

于明慧轻咬嘴唇,一副似嗔非怒的样子。

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刘兴宇看了看表,说:“哎呀!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哈!”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

“哎!”于明慧本来还有话要说,见刘兴宇已经走了,禁不住有些懊恼:“哼!”她轻轻一甩手,转身走了。

第二天下午,第一节是书法课。刘兴宇想起中午听唐仁亮讲的笑话,忍不住笑了一下。何立珊见状,问:“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是想起了一个冷笑话。”刘兴宇说。

“什么冷笑话?这么好笑!说来听听!”何立珊说。

“一块三分熟的牛排和一块五分熟的牛排在大街上遇到了,为什么他们没打招呼呢?”刘兴宇说。

“为什么?”何立珊问。

“因为他们都不熟啊!”刘兴宇说。

何立珊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刘兴宇也跟着一起笑。

这时,于明慧到旁边坐下,问:“什么事儿啊?这么好笑?”

刘兴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就像科幻电影里被突然冻住定型的人一样。何立珊见此情形,把工具收拾了一下,说:“那边光线更好!我到那边去了!”说完,就走了。

那一刻,刘兴宇觉得心里真不是滋味。他用力抿了一下嘴,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然后,默默地准备写字的工具。

上课的时候,何立珊想起刚才那个笑话,觉得实在好笑。她禁不住回头看了刘兴宇一眼。恰好这时,刘兴宇也在朝她那边看,两个人目光交会时,何立珊立即把目光避开了,并羞涩地笑着转过了头。

于明慧见此情形,心头一股无名业火,腾腾地烧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这才感觉稍微好了点。继而,她又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悲凉。她提笔在纸上写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哎呀!这不是徐再思的《折桂令》吗?于明慧你的毛笔字写得真好。”刘兴宇说。

于明慧淡淡地说:“好吗?真的好吗?”

“是啊!真的是不错!虽然我不太懂书法,可也能看得出——你的字要结构有结构、要筋骨有筋骨;再看看这笔锋,真的是很漂亮!”

“我这几个字,就算写得再漂亮,又怎么比得上别人‘回眸一笑值千金’呢?”

“什么?”

“哈!”于明慧冷笑了一下,说:“也难怪!某些人好像连魂都被勾走了,难怪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刘兴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回头看了看教室后面的门,突然有一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算了。接着,他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照着字帖写起字来……

下午后两节,是杨安国的《动物学》。杨安国今天的神色坦然多了,脸上全然没有了之前讲课时那种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表情。他今天的样子,就像是吃了十全定心丸一样——这从他扫视教室时那种从容不迫而略带兀傲的气度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希特勒接见小国外交官时,就是这种神情。当时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学生,人数比他上次来上课时又减少了一些——仿佛北欧国家人口负增长时的症状。虽然如此,杨安国脸上却再也没有那种难以掩饰的懊恼和愤怒了,这要归功于前晚的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