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慧穿一件印有彩色英文字母的白色圆领短袖T-恤儿,一条天蓝色铅笔束脚牛仔裤,一双绿色低帮帆布运动鞋。此时,她面颊上些许的红晕,使其略带羞涩的神情更显清纯动人。
“你好!”于明慧先打了招呼。
刘兴宇笑着说:“你好!”
“对不起,来晚了。我在宿舍洗衣服,一看时间,过了……”
“哪里!时间正好!是我来早了——那,现在就走吗?”
“嗯!孙成海呢?”于明慧问。
刘兴宇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真的被问到了,却又怅然若失。他支吾着说:“啊……他……有事回家去了。”说完,心里蹦蹦直跳,担心于明慧就此说她也不去了。
“噢?我还以为是和你们一起去呢?”果然,于明慧显得有点失望。
“啊!本来是——但他临时有点事,要回家一趟。”刘兴宇心下更加惶恐,心想这下八成要黄了。
“噢!这样啊……”于明慧迟疑了一下,说:“那咱们去吧。”
“好啊!”刘兴宇可算舒了一口气,喜悦之情顿时洋溢在脸上,但他很快意识到这种表情要不得,于是马上恢复了冷酷的表情——以此证明自己是一块木头,而于明慧去不去自己根本不在乎。可他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刚才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是否被于明慧看去了;她要是看到了,心里会怎么想。
挤了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他们终于到了达亮游乐园——西面的一个路口。这地方看起来挺荒凉的,跟通常想象中的游乐园周边环境很不一样——如果办一个以各种恐怖片为线索的主题公园,这地方应该挺合适。不过,也许到了游乐园会有所不同吧——T字路口处有一块蓝色的铁牌,上面写着:距离达亮游乐园1.2km。路口有几辆三轮车,一见他们下车,车夫就纷纷围了上来,问是不是要去游乐园。一问价,最便宜的也要10块钱。这么一点路要10块——简直是开玩笑!不过,刘兴宇一咬牙,准备答应了。谁让香玉在侧呢?这可不是省钱的时候!但于明慧却坚持说要走路过去,她说坐车坐累了,想走走路,活动一下。这可让刘兴宇喜出望外,在劝了她一阵后,只得“无奈”地随她步行。
一路上,刘兴宇尽量捡了些稳妥的话来跟于明慧说,免得她闷;但又不敢说得太多,怕她烦。这个时候是最微妙的——有些话可以略微提一下,但又不能说得太直白;否则,起不到效果,反而有可能把谈话引入僵局。刘兴宇真恨之前没找几本《恋爱指南》之类的书来研习一下,因为此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这方面词汇和话题的匮乏。一路上,刘兴宇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累不累啊?”“再坚持一下!”好在路并不长。,他们终于走到了达亮。这让刘兴宇不得不面对一个实际的问题——门票。
之前,一个学生会的师兄在班上确实说过,他有达亮游乐园的赠票,谁想去可以找他要。可那个时候,刘兴宇料想自己年三百年内不可能去那种地方,所以就没找他要——那个时候,刘兴宇只把玉大作为修炼的临时居所,毕业后,立即走人,目标非京即沪。他曾在多个场合公开叫嚣:如果闯不出一番名堂来,他决不离开!言下之义是:他在那里要是混不好,就会死皮赖脸地在那儿耗下去。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撞到南墙,不但不回头,索性靠墙搭个棚子安家了。别人不理解,说:“干嘛非得到北京、上海去?其它地方不也有发展机会吗?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
遇到这种情况,刘兴宇嘴上总是讲:“人各有志嘛!”同时在心里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而且,金子会发光?哪国的物理老师教你的?金子会发光,还要电灯干嘛——让哥给你普及一下物理知识吧:金子不会发光,只会反光;外光越亮,金光越强。还“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你把金子放到小黑屋里,它会发光——那真叫见鬼了……在用思维传感的方式给对方讲完课之后,刘兴宇会带着舒心的微笑,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对方——仿佛自己是金子,对方顶多是金属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刘兴宇料想自己不可能在玉大找女朋友——而且,这个范围可以由玉大扩展到整个玉北市三区六县。对于此范围内所有18-28岁之间的单身女性而言,一下子有了好、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她从此可以不用担心被一个整天说胡话的小子惦记;坏消息是:似乎没有好心人跑去通知她们这件好事。总之,既然没有女朋友,刘兴宇就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到所谓的游乐园去溜达。而直到那天早上9点,他还不确定是不是能去成;并且,连那位师兄的手机号也没要一个,要临时去找他,不是很麻烦吗?而且,那会引起于明慧的怀疑,刘兴宇可不想出现好事多磨的情况——这种好事,刘兴宇本来就很难遇到;再多磨两下,他那把老骨头,怕是承受不了。但刘兴宇记住了师兄的那些“搞票”秘笈:据说,达亮游乐园门口的小商贩手里都有赠票,从他们那里弄就行——当时刘兴宇琢磨:以自己超强的活动能力,弄几张票还不是轻而易举?于是,刘兴宇便问于明慧是否口渴。虽然于明慧说不渴,刘兴宇还是让她等着,说去买点水——那时他心想:早知就不问了,直接把水买来再说。刘兴宇在一家小店里买了一瓶橙汁,顺便问店主有没有票。店主很坚决地说:“没有。”刘兴宇以为他没有听清,恨不能用慢速普通话把问题再重复一遍——也让那个店主体验一下老外在中国问路时的感觉。那店主见刘兴宇有些诧异,忙解释说:“这段时间确实没有,不好意思了!”刘兴宇心想:还好自己沉得住气,不然,差点给你享受了国际友人的待遇。刘兴宇又到另一个冷饮摊上买了瓶雪碧,一问,也是说没有票。那摊主四下看了看,说:“确实没有票,这段时间查得紧。要不然白送给你几张都行。”那一刻,刘兴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搞地下工作。他机警地朝旁边瞅了瞅,确定没有贼眉鼠眼的特务从周围扑上来,他这才安了心。
连续问了两个地方都说没票,这让刘兴宇一下子灰了心,心想师兄果然没有骗他们;但偏偏赶上这种时候,只能怪自己不走运了。但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钱包不瘪,泡不到姑娘!于是,他心一横,去花60元买了两张票。回去对于明慧说:“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你要哪种?”说着,他举起了瓶子。
“果汁吧,”于明慧接过瓶子,说:“我刚才看你好像去买票了。”
“啊……是啊,嗨!在宿舍里明明记得把票装来了,可刚才一看,竟然没带!所以就买了两张,反正也不贵。”
“噢!”于明慧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在门口看了游乐园地图,决定先就近去鸟园。这是一个巨型的笼子。它的直径约有150米,高也有20多米。刘兴宇心想:相对于北京那一个来说,这个东西才算是真正的鸟巢——这里面至少真的有鸟;北京那个别说是鸟,怕连鸟毛都难找到。这大笼子里面鸟儿的种类很多,许多鸟儿根本叫不上名字。刘兴宇问:“于明慧,这里面的鸟儿,你认识的有几种?”
于明慧轻轻一笑,说:“不好意思,大多数都不认识。”
“我也是——尤其作为一个学生物的,见到的鸟儿多数都不认识;说出去,是有点不好意思。”刘兴宇笑着说。
“所以啊,这次回去一定要把那本《动物学》好好学学。”于明慧说。
“是啊。”刘兴宇点了点头。
这时,有一大群鸟开始在上空盘旋——看了一会儿,刘兴宇想:原以为只有人喜欢兜圈子,原来鸟儿也有这种爱好。他感叹道:“总算,这笼子还挺大,它们可以在里面飞一下。”
于明慧突然说:“你说这些鸟,让它们可以每天吃饱肚子,却要失去自由;或是有自由,却要每天为食物奔波。这两种情况,它们更喜欢哪一种呢?”
“这个,还真是不好说,”刘兴宇想了一下,说:“它们刚开始失去自由的时候,可能会有点不习惯;可是,在这里时间长了,说不定会觉得——里面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于明慧听了,微微皱了皱眉,说:“如果是我,宁愿死,也要选择自由!”
“是吗?”刘兴宇听了,心里不禁一震,问:“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呵呵!我刚才的话是不是吓到你了?”于明慧顿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人管得太严了。一个人如果被绑住手脚,时间长了可能会麻木;但是,一旦被松开过,就再也不愿体会被束缚的感觉了。”
“你在家的时候,被管得很严吗?”
“是啊……不过算了,今天不要再提这些事了,”于明慧指着前面的一只大鸟说:“快看!这是什么鸟?真有趣!”说着,她快步走了过去。刘兴宇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从鸟园出来,他们本来要去动物园。刘兴宇说:“这种地方的动物园,料也不会有什么稀奇的动物。不过,如果你想看,咱们就去看看吧。”
于明慧说:“那就算了,咱们去别处吧。”
他们正走着,遇到一个打靶的摊子。刘兴宇见了,不禁手痒难耐——男人似乎天生有一种毁灭的欲望,毁灭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毁灭本身,能带来一种成就感——人们只争论阿房宫是被谁毁掉的,而对于它的建造者,似乎没人感兴趣;修建罗马城的工程师们全都没世无闻,而将其付之一炬的尼禄反到名留青史。刘兴宇没本事毁掉一座城,但听到气球破碎的声音,一样能让他心血沸腾。他说:“咱们玩这个吧。”
于明慧说:“我不会,你玩吧。我看着你玩。”
“啊……”刘兴宇正犹豫的时候,老板走过来,满脸堆笑说:“要玩玩吗?打中了有各种奖品!”。
“都有些什么奖品?”刘兴宇问。
“抱抱熊,兔子、饮料什么都有,最差也有一支圆珠笔!”老板指了指身后的奖品,说:“怎么样?玩玩吧!”
“多少钱打一次?”
“三块钱打十枪!”
刘兴宇看了看于明慧,然后转头对老板说:“好!先打一盘试试吧。”
老板指着桌子上放的几支**,说:“你随便挑一支吧。”
刘兴宇从中挑了一把。打了两枪,一枪都没中——仿佛枪里装的都是空包弹;要不就是当年KO肯尼迪的那把枪混到这里面来了——据说那把枪里的子弹很有个性、会转弯。对此,刘兴宇感到严重不满,他大声说:“老板!你这枪有问题吧!”
“没有啊!”老板忙解释道,而且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刚刚还有人用这支枪打呢——连中十枪的都有!”
刘兴宇对于该老板的保证抱以轻轻一笑;换了一支枪,却又是两弹脱靶。他心想:这下可要丢人了,平时都不打紧。这会儿要是打不中,可真要命了,旁边可有重要的人物在观摩呢——那一刻,刘兴宇仿佛身处比武招亲的现场,而比试的项目,就是打气球;只要打好了,就能抱得美人归——只是不清楚,将被抱归的人,知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这时,刘兴宇突然想起了《拯救大兵瑞恩》中盟军狙击手射击时的情形:那个人每次射击前,都会在嘴里轻声地进行祈祷——这倒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法。于是,刘兴宇也在嘴里默默祈祷——这小子平素没有宗教信仰,要祈祷时,连个神仙的名号也喊不出来,所以他只能直接喊祈祷对象的职业了:“神啊!让我中这一枪吧!”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射击——一个气球应声而爆。接下来,刘兴宇竟然命中了好几个。结果十发子弹打完,他打中了6个气球。由此证明,在投机取巧界,“临时抱佛脚”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技术;运用得好,完全有可能使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机率大为提高。
老板又装好子弹,刘兴宇对于明慧说:“你来试试吧。”
于明慧连连摇手,说:“不、不!还是你玩吧,我看你玩。”
接着,刘兴宇又打了两盘,各打中了7只和8只。结果,他们得到了一支圆珠笔,一只小兔子,和一只稍大一点儿的抱抱熊。老板把奖品装在一个袋子里递给他们,说:“小伙子,枪法不错啊!”
“哈哈!”刘兴宇傻笑了一下,说:“哪里!”心想:这下你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走在路上,刘兴宇说:“我们来分战利品吧。圆珠笔归我,兔子和熊归你!”
“噢!”于明慧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了袋子。
然后,他们路过了马场。刘兴宇不住地朝里面张望,他没想到,这游乐园里居然还有这种玩意儿。刘兴宇从小到大,还没真正骑过马。唯一的一次,是那年在家乡的庙会上。一个老头儿牵着一匹老马,让他坐在上面转了一圈。那匹马看样子很老,据刘兴宇估计:它的年纪,没两百岁也有一百八。论理,它早该进养老院了;结果,还要跑出来发挥余热。搞得刘兴宇心下不忍,本想多骑两圈,也不好意思了。而且,那马走得很慢,从本质上讲,骑它跟骑一头驴没有区别。所以刘兴宇觉得,自己堂堂一条好汉,骑驴不仅大失体统,而且有碍观瞻。于是,一圈没走完,他就主动要求下马,见四下没有熟人,给了钱赶紧开溜——生怕会有狗仔偷拍,然后放到网上让他出丑。打那以后,这么多年再没骑过马;又看见马,刘兴宇觉得心里痒痒的。于是,便去找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价,那人说骑一回20块钱。刘兴宇心想不贵,就交钱买了一张票。
上马的时候,刘兴宇努力回忆电视里的人是怎么上马的,却总是不得要领——那马背俨然成了珠穆朗玛峰,刘兴宇尝试好几次,愣是没上冲去。于明慧见此情形,禁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搞得刘兴宇有点不好意思。马场的管理员是小伙子,他对这种情况似乎是见惯不怪了。这时,他走到马旁边,把刘兴宇轻轻一推,这才让刘兴宇坐了上去。刘兴宇心想:今儿可真丢人了——不过,关键时刻,还得有人推一把呀!
刘兴宇想象中,肯定会有工作人员牵着缰绳带着马走。没想到,他上马后,旁边那小伙子把马牵着转了一个方向,让它面对跑道,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接着,那匹马就像吃了枪药一样,开始绕着跑道狂奔起来。而且越跑越快——那种玩命的感觉,仿佛后面追着一只专门吃马的妖怪。那时候,刘兴宇心跳加速,头皮发麻,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心想:这要是一不小心摔下马去,怕是凶多吉少!搞不好,自己这百十来斤,今儿就要搁这儿交代了。那一刻,刘兴宇才体会到“骑虎难下”那个词的含义——骑在马背上都下不来,何况是老虎了!同时,他又产生了一个怀疑:谁那么牛,居然敢去骑老虎?而且,骑老虎不像骑马,骑马只要有胆子、不怕掉下来摔断脖子就行了;骑马甚至都不需要胆量,任何吃饱了撑得慌、想找刺激的人都可一试。但骑老虎就不一样了,那不但要有胆量,还需要技术。强如武松者还得有几碗酒垫底才能大发神威;一般人就是有那贼胆儿,怕也没那身手。李青莲曾感慨到:“骑虎不敢下。”那也很可笑,谁逼你去骑了?骑上去后悔了,又能怪得了谁?
刘兴宇在马上渐渐感觉自己要招不住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丧失了乐观主义精神,开始忧郁起来。他想到:人家梁怀王从马上跌下来,还有贾谊为他写了篇《猫头鹰之歌》表示哀悼;自己要是从马上栽下来,不知道是否会人为自己写点什么。还有,不知道百年之后别人会怎么评论自己。他曾见过一个相当“有才”的墓志铭,那上面是这么写的:“郑XX,祖籍豫南。壬子年、辛巳月、己卯日生于本县某乡某村。仙命吉年吉月吉日吉时,享年福禄岁。其人一生勤勉,业绩昭彰,子孙铭记,赞曰:郑公XX,少事农桑;晴耕雨读,学业不荒。青年有志,留学西洋;学成归来,造福家乡。实业报国,发展经济;建设工厂,开办银行……云台苍苍,洛水泱泱;郑公德馨,山高水长。”当时,刘兴宇就想:如果我有这么一个恶心肉麻的墓志铭,就算死了,也要跳出来,在那块碑上再撞死一回;说不定,还没等撞,就已经恶心死了。这个时候,刘兴宇有点后悔:之前怎么没给自己写个墓志铭预防万一。在这方面,最有前瞻意识的是普希金,人家十六岁时就写了《我的墓志铭》;司汤达和雨果也都有类似的远见卓识;不过,像徐文长的《自为墓志铭》就有点夸张了——上千字的文章,不但文绉绉,还动辄引经据典。人家去给他扫墓的时候,还得带上几本参考文献,免得看不懂他碑上写的是什么。另一方面,那么多字要刻在一块碑上也着实不容易。如果是一块正常石碑,就得把字刻得很小,那么想拜读其碑文的人就得自带一个放大镜。如果想用正常大小的字来刻,那么他的那块碑就得有两层楼那么高,去瞻仰其大作的人就真地得一直仰着头,和米开朗基罗为西斯庭教堂作天顶画时的姿式一样。这样时间长了,人的胸部和脖子就很难再掰回去——就像治驼背的人由于矫枉过正,一不小心变成了“驼胸”。这种姿式的好处是:从此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去审视这个世界,在那种情况下,任何“浮云”都遮不住你的“望眼”了。那时,如果天上掉下来一个馅儿饼,你就可以稳稳接住;如果看清了是伪装成馅儿饼的陷阱,也可以及时避开。不好处是:某些二货丢在路上的“金珠宝贝、购物卡”什么的,就从此跟你无缘了。如果大街上人人都用这个姿式走路,那些骗子们便只好改行了。
刘兴宇在马背上被颠得半死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疑:这匹马会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电影中常有这样的情节:有人在马鞍下面放了一个小东西,马被膈痛了,所以就拼命地跑——想不到自己与世无争,却莫名其妙被人摆了一道!他已经想象到工作人员在外面惊慌失色的情形——就像当年秦王跟荆轲玩老鹰捉小鸡时,台下那那帮六神无主的侍卫一样。说不定,这匹马会一直冲出马场,最后,好几个工作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最终把马控制住——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还在不在马上了……刘兴宇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想喊救命,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喊出来。关键时刻,他想起电影里让马减速的方法,嘴里连连说:“吁-……吁……”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匹马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连减速的迹象都没有。刘兴宇心里忙叫苦不迭,心想:电影都是骗人的,叫“吁”根本没用。由此可见,不良的影视作品对青少年的误导作用实在不容小视。但眼下,关键是想法子让这匹“疯马”恢复理智!突然,刘兴宇想起电视上马主人对马说话时的情形,心想:要不——跟这匹马套套近乎,怕是会好一点。毕竟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什么办法都值得一试。于是,他对那匹马说:“好马!跑得真好!不过,慢一点!稍微慢一点!待会儿给你好吃的!”慌忙中,刘兴宇连玉北方言也忘记说了。可怜那匹马,就算有想要交流的良好意愿,也听不懂刘兴宇在讲什么。
SaintMathien有几句名言在欧洲流传甚广:“你要求罢,人家会给你;寻找罢,你会获得……因为无论何人,要求必有所得……”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样。任何人,只要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就必有所得,只不过你所得到的大、小、多、少以及得到的时间和方式,跟你的期望相距多远罢了。刘兴宇去骑马,本来就是想寻求刺激;结果刺激真的来了,他又觉得受不了。另一桩类似的事情,也正发生在刘兴宇身上,与之相比,刘兴宇在马背所体验到的些许痛悔,简直就微不足道了。
那匹马绕着跑道狂奔了约有一分多钟。快到终点时,它的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刘兴宇心想:这马可能是训练好的,在里面疯跑,到头儿了,自己也就慢下来了——可恶的是,马背上没有贴一张使用说明,让自己白白受了一场惊吓!直到马的缰绳被管理员拿住,刘兴宇才长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于明慧关切地问。
刘兴宇强作镇定道:“没事儿啊,怎么了。”可惜他那惨白的脸色却无法掩饰。由此可见,女生们随时在包里装点化妆品是多么的明智。
“刚才你在里面的时候,我好担心。”于明慧说。
“担心什么?”
“我在想,你要是从马上掉下来怎么办?”说完这话,于明慧突然脸红了,她忙说:“不过,你没事就好了。”
刘兴宇被她说得心里一动,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说了句:“谢谢,我没事。”
他们在游乐园里转了一会儿,来到了卡丁车场。
看着里面停着的一辆辆卡丁车,刘兴宇心又热了。他问:“于明慧,你想不想玩玩卡丁车?”
“嗯!想倒是想,可我不会开啊!”于明慧说。
“这样啊,不如——我带你啊!”刘兴宇说。
“嗯……”于明慧想了一下,说:“好啊!”
于是,刘兴宇要了一辆双人车。他看了一下旁边的说明:这种90cc的车,时速能达到100公里。他心想:应该差不多了吧。
场边的工作人员给他们系好安全带、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刘兴宇一踩油门,车子上路了。
刚开始,刘兴宇还有意控制着车速,过了一会儿,他逐渐沉醉在身体从风中穿过时的快感中了。
随着车速的加快,于明慧感觉有点晕,却又有点兴奋。尤其是从头盔下沿灌入耳中的呼呼的风声,有一种让人陶醉的感觉——她之前还从来没有玩过这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她看了一眼仪表盘——时速已经达到了90公里;而且,刘兴宇在一些小弯道处的减速迹象也越来越不明显了。这时,于明慧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震得似乎要散了架,心都快跳出来了;与此同时,却感觉整个人都更加兴奋了。在接近一个大的转弯时,刘兴宇的车速一点都没有降。于明慧感觉自己的呼吸有点困难,她不知不觉地伸手左手,一把抓住了刘兴宇的大腿。
当时,刘兴宇的精力全在驾驶上了,他正想着这么大的一个弯儿,应该减多少速,突然感觉大腿被人抓住了,而后猛然意识到——那是于明慧的手!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过电似的一阵发麻;腿部肌肉一抽,顿时把油门踩到了底。这时,突然听见于明慧嗓子里轻轻地“啊”了一下,刘兴宇这才缓过神来,左脚忙踩刹车;同时,右脚缓缓松开油门。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他们也平稳地通过了那个弯道。于明慧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正抓在刘兴宇的大腿上,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把手缩了回来——幸亏当时戴着头盔,不然,刘兴宇看见于明慧那满脸通红、娇喘微微的样子,怕又要心猿意马了。
终于,一圈跑完了。刘兴宇感觉意犹未尽,对旁边的管理员说:“再来一圈!”
于明慧忙摘掉头盔,惊讶道:“啊?你还要啊?”
“是啊!咱们再来一圈吧!”
“不!我不行了!刚才都有点头晕了,要不,你自己玩儿吧!”说着,于明慧下了车,并把头盔递给旁边的管理员。
“啊……”刘兴宇有点犹豫了。
这时,于明慧微笑着说:“没事儿,你玩就是了,我在旁边看着你。”
听于明慧这么说了,刘兴宇就自己单独开了一圈,却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感觉了——仿佛吃麻辣烫没有辣椒一样。
从车场出来,已经临近中午了。刘兴宇提议在里面找家馆子吃饭。于明慧说她不饿,随便买点面包什么的就行。刘兴宇坚持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呢?”
于是,他们找了一家小餐厅。看过菜单,刘兴宇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虽然有点贵,可究竟还没把他吓倒!他们点了三菜一汤,本来刘兴宇还要点,但被于明慧坚决制止了。这毕竟是刘兴宇有生以来第一次带女生下馆子,他在心痛之余,又有些兴奋。此外,刘兴宇怀疑这餐厅平时到底有没有人来。因为他们进来以后,来过几拔人,一看墙上的价目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明慧说:“这儿的菜有点儿贵了。”
刘兴宇说:“贵倒是不算贵,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厨子手艺如何。不过看这儿的情况,怕不会多好。”
菜上来了,勉强能吃。
刘兴宇给于明慧夹了一块菜,于明慧忙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刘兴宇轻轻一笑,想了一下,问:“于明慧,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我有一个姐姐。”于明慧说。
“哦!她现在做什么?读书还是工作了?”
“她在美国留学。”
“噢!”刘兴宇感叹到:“厉害!她在什么学校?”
“南加州大学。”
“哦!”刘兴宇本想说,他好像没听过这个大学;想想,又忍住了。然后说:“你们家两姐妹都这么争气,你父母一定很欣慰!”
“才不是呢!”于明慧说:“我姐的确是很争气,而且,很会为家里着想——就像她申请大学的时候,其实收到了好几个学校的Offer,其中有斯坦福和哥伦比亚这样的名校。但是,那些学校只给部分奖学金,只有南加州大学提供全额奖学金。她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所以才去那个学校的。”
“噢!”刘兴宇听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本想夸她姐姐一番,却似乎会变向地贬低于明慧;想来想去,以一个“噢”字诠释自己难以详表的深意,应该是最合适了。想来,老虎也是一种聪明的动物,遇到入侵者的时候,它只要“噢”地一声叫,什么废话都不用说,入侵者就乖乖地跑掉了。
“我就不一样了,”于明慧顿了一下,说:“我妈总希望我能像我姐姐一样优秀,但我却不争气,总是让她失望。”
“老天!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么优秀还算不争气的话,我们这些人干脆别活了。”
“你觉得我优秀吗?”
“那还用说?你16岁就上大学了,而且你考进来的时候是全系第二名吧!现在也是门门功课都优秀。还有,你会弹钢琴、跳芭蕾舞!这样都不算优秀,那要怎样才算?”
于明慧笑着说:“你快别说了!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刘兴宇忙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吃过饭,他们去了藏碑楼。进门时,有个女人正坐在一张书桌后,眯着眼睛全神贯注地看杂志。刘兴宇他们进大门后已经走了一段,硬是被那个女人连声呼喝着叫了回去。
刘兴宇买了票之后,跟她开玩笑说:“你的服务真热情啊!”
那女人有点不好意思,连说不是,并声称是冲和他们擦身而过的那辆摩托车喊的——可那辆摩托车显然没鸟她,那辆车连同车上的人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这藏碑楼里果然有许多名家书法作品的石刻,整栋楼的内壁上都是这些东西。就在这里,刘兴宇犯了错误。
刘兴宇看了墙上的石碑,说:“对了,那天你说,你学过书法是吗?”
“嗯!学过两年。”于明慧说。
“那今天你可得做我的老师,给我好好讲解讲解!”刘兴宇说。
“别!我可说不好!”于明慧忙说:“再说,我也只学过颜体和柳体这两种。”
“哎呀!于明慧,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谦虚了嘛!难道看我太笨,不屑教我吗?”刘兴宇笑着说。
“不是!”于明慧忙摆手,说:“那这样吧,我学过的,就说一说;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啊!于老师,那就开始吧!”刘兴宇指了指墙上的一块石碑问:“这是谁的作品?”
“这个……”于明慧看了一下,说:“应该是王羲之的《快雪时睛帖》。”
“书圣王羲之是吧?”
“嗯!”
“他的作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王羲之行书写得最好。后人常用曹植《洛神赋》里的句子形容他书法的意境。但到底好在哪儿,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楚。”
“哦!不过刚才你说,你只学过颜体和柳体,怎么还认识王羲之的作品呢?”
“人家是书圣!他的作品是个人都认识!”
“听了你这话,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只要是学过书法的人,都应该认识的。”
“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刘兴宇笑了笑,又问:“这个‘山阴张侠’是谁?”
“不是‘张侠’,是‘张候’!”于明慧纠正道。
“连中国字都能认错了,实在是惭愧啊!”
“不奇怪啊!这些字本来就不好认。”
刘兴宇苦笑道:“难怪你刚才不肯教我,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于明慧连忙澄清:“哪有啊!你别瞎猜!”
“你真的不嫌弃我这种笨蛋学生吗?”
“真的。”
“是真的嫌弃还是真的不嫌弃?”
“真的不嫌弃!”
“好!那我要继续问喽!”
“嗯!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就说!”
“哇!这幅字有气势!是谁的作品!”刘兴宇边走边指着另一块石碑问。
“哪幅?”于明慧跟着走了过去……
那天下午,藏碑楼上人很少。他们边走边看,到了第五层。那时候,似乎整幢上只有她们两个人。所以那里很安静——静得让人想入非非。事实上,在第四层的时候,刘兴宇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只要一看着于明慧,他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于明慧似乎也注意到了刘兴宇的异常,她看了看刘兴宇,发现他满脸通红,眼神也有点异样——不过于明慧没有说什么。但到了第五层,刘兴宇的这种情绪就再也无法抑制了,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时,他站在于明慧身后。于明慧身体的线条非常动人——从后面看尤其如此。那就像一尊精美的艺术雕塑,但又充满了活力和动感。那时,刘兴宇的情况,就像脑子里突然少了根弦,或是多了根弦。当时刘兴宇突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把于明慧抱住了。当然,于明慧出于本能的反应挣脱了。那一瞬间,刘兴宇像是喝醉酒的人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清醒了。顿时,他心里如同海水上潮、蹈壁冲津,整个人窘得不知怎么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