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何须待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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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刘兴宇已经在话吧门口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了。他还在犹豫:这个电话到底该不该打。他反复斟酌:如果打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打,又会有什么损失。要不是他高数水平有限,简直恨不得用“微分方程”来好好地计算一番。终于,他下了决心,要打这个电话!然后,他以荆轲赴秦的气势以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毅然地走进了话吧。

终于拔通了于明慧宿舍的电话——这个号码是他下午从班长赵海波那里要来的。要号码的时候,刘兴宇紧张的不得了,生怕会被盘问:“你要女生宿舍的号码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图谋?是不是对哪个女同学有意思啊?”如果当时赵海波能出于对同学负责任的态度稍微询问一下,或许他也就缩了。由此可见,能有一个负责而又明察秋毫的班长是多么重要——下次再编写《打击和预防大学新生头脑发热犯错公约》时,一定要把这条重要经验加进去!但可恶的是赵海波对于这种事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他一听说刘兴宇的来意,就忙不迭地去找电话本;找的时间长了一点,他还一个劲儿对刘兴宇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那神气,仿佛银行被抢劫时,与匪徒里应外合的内奸。刘兴宇后来想:有你这么做班长的吗?人家问你要女生宿舍的电话号码,你问也不问就给他了,要出什么问题怎么办?所以刘兴宇后来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总觉得,自己犯错误这件事赵海波也有份,要不是他玩忽职守,自己也不至于陷得那么深。

终于,电话拔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甜得发腻的女生:“喂!你找谁啊?”

刘兴宇听出来这是那位红得发紫的陶馨的声音。陶馨是生科班的班花——当然,对于这一点,刘兴宇从来不敢苟同。因为这个女生在刘兴宇眼里,横看竖看都普通得无以复加——就算看她一眼,给刘兴宇十块钱,也要视乎他那天心情如何,才会考虑是否接这个活儿。而且她还戴着个近视眼镜——虽然镜片很薄,镜框也很时尚。但是刘兴宇一向认为,甭管多漂亮的女生,只要一戴眼镜,就好看不到哪里去了。本来你是眸含秋水,顾盼生辉。可加了一副眼镜,你那秋水之上,就像涨了一层雾——就算你镜片很薄,那也是薄雾冥冥,阻断情思。雾里看花,尚且迷茫,何况是看水?到时你顾盼之间还妄想生辉?顶多眼镜戴久了,镜片上积点灰尘而已。更何况,她不戴眼镜的时候,样子也很普通。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男生一天到晚围着她转,就像一群苍蝇紧盯着一个破了壳的臭鸡蛋。此外,据此间权威人士所发布的小道消息称:陶馨家里很有钱——听说她老妈有数千万的资产;另一方面,各种消息虽多,却没有一条是涉及她老爸的。由此基本可以推断,在她们家的剧本里,极有可能并未安排老公和爹这个角色。当然,刘兴宇对此类消息的真实性毫无兴趣。他担心的是陶馨的那张嘴——此女嘴巴一向很大,刘兴宇曾亲耳听到过她拿同班女生的“密闻”开玩笑。自己给于明慧打电话的事如果被她发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前,这消息就会传遍全校,连楼道里打扫卫生的大妈都会知道,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预见到后果的严重性之后,刘兴宇果断地决定:采取必要的伪装措施——学玉北方言跟她讲话。虽然刘兴宇来玉北没多久,但还是多少学了一点:“喂!你好!我找于明慧。”

“什么?你找谁?”

“叫下于明慧,谢谢!”

“对不起,我们这儿没这个人。”陶馨啪地把电话挂了。

刘兴宇坐在那里嘴巴大张、两眼发直,整个人都懵了。那时,他恨不得立刻再打个电话过去把她骂一顿——真是太过分了!话还没问清楚就把电话挂了,就算我玉北方言说得不是那么标准,也不至于听不懂吧!她必定是装的!说不定早就已经听懂了,只是故意装作听不懂——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妮子就是在挑战他哥俺的耐性!通常,在恐怖片里,这种人是闯出大祸,且挂得最早的人!当然,也有可能她已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在开我的玩笑!但是,也没有理由啊!大家平时又不是很熟,她凭什么跟我开玩笑?凭她家里那虚无缥缈且未经证实的巨额存款吗?别高兴得太早,在电视剧里,这种富婆通常都会有个“蓝颜知己”——其实就是小白脸!所以到最后,遗嘱上是谁的名字还不一定呢……总之,这妮子真是太可恶了!那时,刘兴宇甚至想起了尼采的那句名言:“去女人那里,记得带上鞭子!”可惜,刘兴宇既没有鞭子,更没种跑到女生宿舍去。他坐在话吧里胡思乱想一阵,终于还是不忍离去。带着一丝气愤,他又拿起了电话。这次,他来了个直截了当的——用一口标准的湖北普通话说:“喂!你好!请找一下于明慧!”

“噢!是找于明慧啊!”陶馨带着笑意说。刘兴宇可以想象那时陶馨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一副很不屑又欠修理的样子——动作片里用以激怒主角,并逼其出手的二货都是这副德性。接着,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喊:“明慧!电话——于明慧正洗头呢,你过会儿再打来吧。”

刘兴宇说声:“噢!谢谢!”说完,他就闪电般地把电话挂了——深怕陶馨的嘴会透过电话来咬他的耳朵。

刘兴宇坐在话吧里,只觉得脸脖子发热,心怦怦直跳。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老天爷知道我使坏,故意不让我成事吗?可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我跟孙成海其实是公平竞争!于明慧跟他的事儿又没定,别说没定,连八字还没一撇呢。所以呢,老天爷他老人家在日理万机之余,是没空招呼我这种闲事的。想到这一节,刘兴宇觉得心态平稳多了——怪不得古时候越是倒行逆施的人,就越是要讲究“师出有名”,因为只要有了堂皇的借口,心里真的就坦然多了!刘兴宇在话吧里坐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不能像傻瓜一样在这里等个没完,看看表,决定再等三分钟,不行就算了。真要那样,就当根本就没有过这回事儿,自己也落个清静!又看看表,已经过了三分钟,拿起电话又想:不如再等一分钟吧——她可能还没洗好。过了一会,再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刘兴宇又拿起电话,同时心里对自己说:就试这最后一次了!

电话拔通了,接电话的是个熟悉的声音:“喂!你好!”那正是于明慧!

“啊……”刘兴宇似乎没料到会是于明慧接电话,他一下子有点慌了,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理智,至少他没忘记自己是要干什么,说:“喂!请找一下于明慧!”刘兴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没听出对方是谁,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有此一问——似乎这样才能说明自己对于明慧其实没什么想法,也正因为没有想法,所以才会对她的声音没有感觉。他打这个电话,就像是通知她明天有个班级活动,请她参加一样;而她去不去参加,自己根本不在乎!至于这是什么活动,只有天知道。

“我就是!你是刘兴宇吧!”

刘兴宇装出一副吃惊的口气,说:“啊!是啊。”

“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明天……你有时间吗?”

“怎么啦?”

“噢——师兄给弄了几张达亮游乐园的票,扔了也挺可惜的,正好明天是周末,要是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去玩玩吧。”

“哦——我考虑一下吧。”

“好啊!”

“你们宿舍的电话是多少啊?”于明慧问。

“6574336,不过……”刘兴宇想让她不要打这个电话,想想又不好这么说——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对方起疑心;否则,可就麻烦了。

“怎么?”

“啊——没什么,再见!”

“再见!”刘兴宇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感觉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考。

刘兴宇心里怀着鬼胎回宿舍了。那一晚,没有人能体会他是怎么过的。一有电话,他就会像触了电一样飞奔到电话机旁边,并跟别人说他是在等家里人的电话,有重要的事。在那种情况下,大家都觉得这个家伙很有些可疑,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好在这宿舍里并没有推理小说爱好者,也没有一个倒霉蛋因剧情需要而离奇的死掉,所以大家也就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太多脑细胞——毕竟是周末,他们都有自己的娱乐活动,因而对此也就不大理会了。

不过,刘兴宇也为事情败露想好了说辞。他准备对孙成海说:他本想告诉他的,只是事情太多,一下子忙忘了;他想给孙成海创造一个机会,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跟于明慧在一起……那样一来,他便可以自圆其说了,还落下一个成人之美的名声。但那样一来,也就真的为别人成就好事铺平了大道。如果事情真的演变成那样,就只能说是天意了!总之,刘兴宇胡思乱想了一整晚,总算这一夜是过了,且没出什么乱子——因为于明慧一直没有打电话来。

第二天,孙成海一大早就走了。因为他确已归心似箭,一分钟都等不及了。

半小时后,于明慧打来了电话:“喂?你好!”

刘兴宇尽量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说:“你好!”

“是刘兴宇吧!”

“是啊。”

“你们今天还去达亮游乐园吗?”

刘兴宇听她说“你们”,心里直犯嘀咕,但他没有时间多想,马上说:“去啊!”

“嗯——那我也去。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现在是八点半,九点半去吧。”

“好,在哪里集合啊?”

“在学校西门吧。”

“好,到时候见!”

“嗯,再见!”

挂上电话时,刘兴宇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并试图以此抑制自己身体上那微微的颤抖。

说是九点半,刘兴宇九点就到那儿了。然后,他开始在那一带走来走去,四下张望——就像在学校西门增加了一个岗哨。有几个同学路过,刘兴宇难免跟他们寒暄几句。之后,他突然觉得不该来那么早,让太多人看到可不好。可既然来了,断不能再回去吧。再说,于明慧要是来得早呢?第一次约人家可千万不能迟到啊!不知过了多久,他猛一抬头——于明慧已经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