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秦山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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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几只玉玺静静地立在窗前的案几上,淡淡的阳光铺进来,给它们涂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玉玺的旁边,是一封明黄色的诏书,书里暗红的大印,散发着几分庄重的气息。

这是始皇生前最后的诏书:“与丧,会咸阳而葬。”

远在边境的太子扶苏,还不知道父皇已经离世,而他本来应该是知道的,因为这份诏书,就是父皇叫他赶紧回来,将灵柩接到咸阳发葬。可是,如今这薄薄的一张纸,重重的几个字,却还搁在赵高的房里,落上了灰尘。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地推开了,正站在案旁发呆的赵高,猛地一个激灵,赶紧转身望去,待认清了来者,他微微松了口气,忙迎上前将来人拉进屋里,又小心地把门锁上。

“赵公公,你叫我来……”问话的是一个年轻小伙,赵高不等他说完,作了个手势,示意他放低声音。

“皇子殿下,老臣有要事相商。”赵高将案上的诏书拿到年轻人面前,“始皇留下此令,要将太子召回,可是依老臣看,此事万万不可!”

原来,这位来客,就是与他们一道出巡的胡亥。

说起胡亥与赵高的关系,那可是不一般。当年,始皇听说赵高是个人才,办事得力,而且通晓刑法,便将他召进宫来,在朝中做事。而后,赵高果然如鱼得水,把诸般事务都干得利落,日渐受到始皇的信任。接着,始皇就将他提拔为中车府令,兼管玉玺印章,同时,还将小儿子的功课交与了他,让他带着胡亥学习审理,判决诉讼。

这样一来,胡亥与赵高相处的时间,就大大地增加了,两人相处得不错,胡亥对这位老师,是相当地敬重。可以说,赵高自从进了朝中,在始皇父子俩心中的位置,都挺重要的。

好,既然始皇如此厚待他,如此信任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为什么赵高却在始皇刚刚离世的时候,就来整这么一出呢?违背什么命令,也不能违背如此重要的遗诏呀!

原来,不是赵高愿意给始皇难看,而是这个诏书的内容,实在是冲击到了他心中的某块禁地。秦王宫里,得罪赵高的另有两人,正是他们,让太子扶苏受到了连累,那就是将军蒙恬,还有蒙恬的兄弟蒙毅。

蒙恬,记性好的看官已经熟悉他了,他是大秦目前最能干的将军,带领着军队南征北战,收复失地,镇压叛乱,抗击匈奴,立下了赫赫战功,所到之处,几乎没打过败仗。

所以始皇特别看重蒙恬,把重要的任务都交给他,该有的地位荣华,当然一样也不少,而蒙毅是蒙恬的兄弟,他打仗没有蒙恬那么厉害,但是对国家之事,见解颇高,也深得始皇的赏识。这兄弟俩,一个在外面带军,一个在朝中议政,文武双全,身份尊贵,王宫里的其他群臣,见了他们,没有不让着三分的。

就这样,赵高是始皇的宠臣,蒙恬兄弟俩也是朝中的重量级人物,本来呢,他们之间也是可以相安无事的,但是,偏偏有那么一段旧事,让这两边结下深深的梁子。

赵高虽然平时本事很不错,可是常在河边走,难免湿到鞋,有一回呢,他就犯了一件大罪,究竟是什么罪,史料不详不得而知,总之官也丢了,人也被关了。负责惩治他的朝官,恰恰是蒙毅。

按照蒙毅的想法,赵高该被处死(可见这罪责不轻),这个奏章呈到始皇那儿,始皇却不愿意了。他派蒙毅负责这件事,本来的意图,只是想让蒙毅走个过场,吓唬吓唬赵高就完了,毕竟他犯错是明显的,如果一点文章都不做,百官那里说不过去。

可是蒙毅太认真了,居然真的要处死赵高,赵高可是皇子的老师啊!始皇这时候只得出面,要求蒙毅放了赵高,并且把他的官职也恢复了,等于没事人一样。

赵高没事了,但是从此把蒙毅恨上了,连带着蒙恬也一块儿恨。

所以,如今始皇驾崩西去,接下来,由谁来当皇帝,对于赵高来说,就十分重要了。如果按照诏书所说,将太子扶苏叫回来,那么办完葬事以后,太子继位登基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而与太子交情不浅的蒙氏兄弟,一定会顺着天梯而上;如果不是由扶苏继位,而是由胡亥继位呢?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他自己是胡亥的老师,与胡亥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胡亥对他也是十分的敬重,所以如果由胡亥来做皇帝,他赵高的未来,是看得见的荣光。

为此,一定要阻住太子回归的路途!赵高死死地盯着案几上的玉玺,还有那明黄的遗诏,咬牙对胡亥说到:“我们必须另做一份诏书!”对,他有至高无上的玉玺印章,做一份“真正”的诏书,易如反掌!

胡亥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做,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眼前的老师面目有些陌生,然后语气却不容置疑。

最后,胡亥答应了!就这样吧,父皇,你生前最宠爱我,如果在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原谅我,对吗?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胡亥的意见虽然很关键,但并不是问题的全部,因为胡亥太小,几乎还没有开始参与政事,而许多大权,还掌握在左丞相李斯的手中,别的且不说,始皇下诏书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如果这事情不与他先行商量,是万万行不通的。

赵高左思右想,李斯这个人是横竖要搞定的,不迈过这道坎,那封假诏书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于是,他便去找李斯,对他说到:“皇上赐给扶苏的诏书,还有及符玺都在胡亥那里。定立太子的事情,只是您我口中的一句话罢了。丞相,依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李斯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赵高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定下神回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亡国之言还是不要说了,这不是为人臣子所应该议论的!”

乍看下来,李斯还是挺厚道的,始皇对他不错,他觉得自己也不该有负于始皇,遗诏怎么说,臣子就怎么做得了,哪里还有其他的说辞,何况是立太子这么重要的事情。

见李斯不同意自己的提议,赵高不慌不忙,将早已想好的话儿一一往外掏:“丞相,您将自己与蒙恬将军比比,您认为,从才能、谋略、功勋、人缘上看,还有扶苏的信任,这五点里,有哪一点比得上他呢?”

李斯一愣,摇头答道:“哪一点,我也比不上蒙恬啊!”

赵高正是要这句话,他微微一冷笑:“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扶苏即位,蒙恬上升为丞相就是铁定的了,而您到时候怎么办呢?最终不能荣归故里的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不过,眼前还有一条路,胡亥仁慈忠厚,是可以担当皇位继承人的。如果胡亥继位,您的荣华和权力,依然可以保持下去,希望您慎重地考虑一下,作出定夺!”

李斯一下子哑了,是啊,蒙恬和扶苏的关系,朝中谁人不知,此两人现在在边境驻守,条件艰苦,交情更甚,如果真的让扶苏继了位,那么他的位置,被蒙恬替代是肯定的了,即使保留丞相的位置,他手中的实权也会大大的转移。

李斯犹豫了,想了又想,觉得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算了,还是听赵高的吧,反正始皇已经不会知道了。

呵呵,原来他的厚道,只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基础上,一旦有了利益的冲突,忠义也就搁到后面去了。

现在,关键的几个人都统一了意见,要做一封假诏书,悄悄地改换天地。

计划就这样开始了。不久后,边疆的扶苏突然收到了父皇的诏书,书中指责他多年来不能开辟疆土,创立功业,却令士卒大量死伤,并且直言诽谤父皇,对父皇派给的任务日夜抱怨,要解除监军职务,返回咸阳当太子,而将军蒙恬,身为老将,不纠正扶苏的错误,还参与图谋。为此,两人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