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军占领了陈地,这可是一件意义不一般的事情。
陈地不是很大,但相比于大泽乡和蕲城这样的地方,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郡县了。对于一支刚刚组建不久的军队来说,这一个胜利,为他们夯实了站稳的基础,而此时,队伍里已经拥有了六七百辆战车,千余骑马和数万个步兵,他们的名气,也百姓当中也日益地响了起来。
就在这儿停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吧,陈胜和吴广将队伍驻扎在陈地中,一边继续招兵买马,一边考虑着将来的战略。前面几仗虽然很顺利,但以后会遇到的凶险,是可想而知的,要知道,他们对抗的敌人,可是兼并了中原六国的秦国大军。
这一日,在驻营中,陈胜和吴广正聚在一块儿,商量着战事,突然一个守门的士兵拿着帖子,匆匆来报:“张耳、陈馀求见!”
闻得这两个名字,陈胜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大喜而下令,让士兵速将二人请入,奉为上宾。
张耳和陈馀,是何方神圣呢?原来,这两个人,可是相当的有本事,文能文,武能武,当年都是原先魏国的名士,彼此交情笃厚。魏灭亡后,秦王为了求得他们入朝,赏出重金,可是却未能如愿。
秦王都请不到的人,如今来到这支草根队伍门前自报家门,陈胜岂有不高兴之理。不过陈胜可能有一点不太清楚,那就是张耳、陈馀两人,心中的高兴比他还要多出数倍。这个机会,他们等了太久,等得太苦了!
未收天子大梁地,不拟回头望故乡!这两人,不想为秦王效力,只想恢复魏国,魏国是他们的立身之所,如今,土地还是那片土地,却改变了主人,改变了年号,那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每当朝代改换,君主变更,这世间的人,大多分为这么几种:一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皇帝姓什么,国家叫什么,都与他关系不大,反正就种着几亩田,开着几间店,谁来管自己都一样;一种是虽然恨亡国,却只忍气偷安,怎么过也是一辈子,就不去碰什么硬石头了;还有一种是谁做主人都支持,见了新主就献殷勤,嬴政吞并掉六国以后,这样的人一数一大把,献年号的齐国人,吹仙药的燕国人,莫不如此。
而最后一种,则是像张耳和陈馀这样的人,念念不忘旧国,敢舍出毕生,舍出性命也要恢复旧地,他们往往是悲情的人,也往往是失败的人,但是他们的风骨的气节,有可以称道的地方。纵观历史,坚持复辟未必是推动发展的力量,然而义士的感情,对故土的眷念,能够打动心灵深处的灵魂。
张耳和陈馀拒绝了秦王的赏赐,如此一来等待他们的就只有问斩,为了逃过这一劫,他们改名换姓,来到陈地这个离咸阳很远的地方,隐居下来。昔日的光环全都退去,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为了糊口,两人到一处僻地任了个门卫,领着微薄的薪水,过着无味的生活,一身本事没有用武之地,每每想起故国愈加悲愤,就这样郁郁寡欢地等到了现在,终于等来了陈胜吴广的草根起义军。
这支起义军,张耳和陈馀并不了解,甚至将军陈胜、都尉吴广他们也不太了解,但是,他们是起义军,目的是要推翻当今的秦朝,跟秦王作对,凭着这一点,就够了。这就是他俩需要的队伍。
所以,他们来到了驻营,自报家门,要加入进去。陈胜自然十分欢迎,随即将他们招入军中,以礼相待。
在这里,每个人的想法可能都是这样: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劲往一处使,不会有什么分歧。谋士的策略,将军必然采纳,将军的看法,谋士也肯定同意,就算不一致,也是小枝节,不会影响整个盘局。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偏偏非如人愿。
起义军在陈地待了一段时间,深受百姓的拥戴。百姓们支持陈胜吴广,是很自然的,陈胜吴广本来就是草根出身,而且现在依然草根着,与贫民百姓没有多大的距离,但是,他们手中有了一支队伍,有了一些实力,可以为百姓们去做一些他们不敢做也没能力去做的事,秦朝的二世皇,将底层压迫得太苦了,哦不,从始皇开始就残酷压迫了,将他们征去修长城,修阿房宫,修甬道和陵墓,将他们家里的粮食一抢而空,全都充作军粮,养工匠,动不动就杀人,杀起人来一批一批的,这些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中原虽然统一了,秦国虽然富庶强大了,但是百姓的生活,比起没有统一的七国时代,还更加困苦了。这样的大秦,这样的统一,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这其中有不少原先六国的人,还在思念着故土呢!
所以,陈地的百姓中,就有不少人,要拥立陈胜为王。陈胜当了君王,他们心里踏实,因为陈胜说了,要为百姓们代言。
陈胜听了这样的话,心里也活动起来,啊,君王!这个词儿,深深地触动了他。就在不久以前,这个词还离他那么遥远,连想也不敢想,可是如今,这一个帽子,居然已经就在手边,戴,或不戴,只在他一念之间。
陈胜很想当这个王,立在顶端的感觉,真是太好了。他虽然是一介农夫,但心是广阔的,这一生,如果有一个广阔的空间可以驰骋,夫复何求!
但是,他又拿不定主意,或者已经拿定了主意,只是没下定最后的决心,于是就去问问那两位名士,张耳和陈馀。
这两人的回答,却与陈胜所希望的大相径庭,他们说到:“秦王朝极其暴虐,吞并别国,残害百姓,如今你冒着万死的危险,成立了起义军,就是为了对抗秦王朝,为天下百姓除害。可是,现在您才刚刚到达陈地,诸事还没有齐备,就要称王,这是向天下了显露您的私心。”
陈胜的脸色忽而变得难看了一些,张耳却不管不顾:“因此,希望您不要自己称王,而是即刻率军向西边挺进,派人去扶立六国国君的后裔,替自己培植党羽,尽力为秦国多树些敌人。秦国的敌人多了,兵力就势必会被分散,而大楚联合的国家多了,兵力就必然增强。如此一来,为秦国守城的兵队就会减少,您的军队铲除残暴便指日可待,到时候,军队占据咸阳,号令各诸侯国,令灭亡的诸侯国都重新恢复。您的帝王大业,到那时才算完成,如今,只得一个陈地,就急忙称王,恐怕会使天下对你的队伍失去景仰了。”
这一个分歧,是没法消除的。张耳和陈馀,绝不希望陈胜自己称王,而是希望魏国原来的魏王继续当上国君,恢复七国并立时期的形势,要说私心,他们也算是有私心吧,只有那一个国家恢复了,才会有他们最熟悉最具有光环的环境。而陈胜,他所想的,却不是复辟魏国,赵国,燕国……,而是将现在这个王权,彻底地毁掉,然后落到自己的手中。
陈胜最终没有听取张耳和陈馀的意见,就在陈地自封为楚王,号称“张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