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四周黑得不见人影,只有一条条凌厉的雨鞭劈打下来,不远处的山林发出骇人的摇晃声,隐隐有山石滚落下去,轰然作响。
这路是没法赶了,陈胜和吴广只得让九百多人就近找了个住处,屯驻在大泽乡。吴广仔细地算了算,如果天亮之后赶紧行进,速度加快些,还是勉强可以在预定时间到达渔阳。只是,这雨什么时候停呢?一行人一边洗刷着身上的污泥,一边焦灼地望着天空。
虽然很疲惫,这些贫民却没法安然入睡,唉,从生下来就受苦至今,这点苦本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天不遂愿,那可是丢命的事情,而其实往深了里想一想,留着这条命在,前方又哪里有好日子过呢?驻守在连鸟都不去的边境,只是更加艰苦而已。迷迷糊糊中,脑子里翻腾着这些想法,却只是找不出有哪一条路,可以让自己摆脱掉眼前的困境。二世皇如此暴虐,任何违逆都难有存在的空间。
五更之后,雨终于渐渐地小了,天边露出了几缕晨光,吴广暗自庆幸,赶忙派了一人到前面去探道,又招呼大家重整队伍,准备出发。
一行人饿着肚子刚刚走出不远,忽见探道的那位飞快地从对面奔来,一边大嚷着:“屯长,事情不好了,大雨把山道冲塌,我们过不去了!”
“什么?”陈胜和吴广大吃一惊,赶忙走到前方,果然,通往渔阳的那条唯一的山道,被雨水冲得塌掉大半边,道上还有从林间滚下的大石和泥土,在上面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丘。
这路,肯定是过不去了,这九百多人,即使现在开始清理修整,待走出大山也会在一天之后,那么如期到渔阳,几乎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现在,不管是签合同,还是派工作,都会有一条,如遇不可抗力因素,则没有责任。对于陈胜吴广的这一支队伍来说,眼前的情形,显然就是不可抗力的自然因素,为此迟到了一两天,应该不算特别的大错。
但是,这只是多数人认为的理儿,不是二世皇会接受的理由。二世皇早就说了,不管什么原因,凡是迟到者,杀无赦!
也就是说,因为这场大雨,这九百多个人,如果到达渔阳,等待他们的,将不会是艰苦的守关,而是寒光闪闪的铡刀。
这,该怎么办呢?
望着断裂的山道,众人沉默了。天已大亮,淡淡的霞光铺洒开来,四周的山林恢复了往常的生机,郁郁葱葱的叶子滴着晶莹的水珠,几只大鸟从空中掠过,发出欢快的叫声。这个世界,虽然充满了苦难,然而,它还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就这样离去,心有不甘!
陈胜和吴广深锁眉头,向四周看了看,九百多人立在坪上,厚重的呼吸声显出了他们心中的惶然,却也显出了求生的渴望。这是鲜活的生命啊!和二世皇一样,和皇子公主一样鲜活的生命!
不!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
当惊惧渐渐平息,陈胜和吴广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有一个在胸中模模糊糊酝酿了许多的想法,此时已然清晰。没错,就是现在,反了!
陈胜跳上一块大石,向众人一挥手:“我们都已经延误了时期,当被斩首,所以,如今再去边境,只有死路一条!何况,就算不被杀,长年驻守边境的人,丢掉性命的也要占到十之六七。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送死,一条是造反。要我说,壮士不死则已,要死就死个轰轰烈烈,从古至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啊,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吗?他们生下来额头上就刻着王字?就算有,大概也是跟老虎借的。都是一样的人,谁也没比谁少条胳膊少只眼睛,为什么二世皇能当皇帝,而陈胜们只能是贱命呢?
陈胜吴广还真就不服了,于是,在他们的带动下,不服的人越来越多了,九百多人都响应:造反,就是现在,一天也不用等!
意见达成了一致,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陈胜和吴广当即筑起一个高高的神坛,登在上面宣誓,仪式虽然简单,但意义非同一般。他两人借了另外两个灵魂,安在自己身上,一个是原先的太子扶苏,一个是原先楚国的大将项燕,从现在起,他们不再是陈胜吴广,而是扶苏和项燕,他们的国家号称“大楚”。
为什么不就用本名来起义呢?陈胜和吴广,虽然天下没几个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打仗呀!在这儿,借用扶苏和项燕的名字,我想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利用名人效应,招收义军的时候,能更容易一些,天下百姓同情扶苏,敬佩项燕的人很多,一听是这两人的军队,立刻血就热了;另外,陈胜和吴广,实际上内心深处,对权贵还是很向往的,冒用他们的名字,内心才能踏实,才能自信。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这支造反军是正式成立了,陈胜自设为将军,吴广为都尉,起义军就在落脚的大泽乡进行了第一次攻击。大泽乡毫无防备,很快就被攻陷了,起义军占领了这座乡之后,马上宣传招收义军,扩充队伍,然后又向蕲城进攻。
蕲城攻陷之后,起义军士气大增,趁胜向东一路攻打,由葛婴带队,将几处地方全都拿下。
同时,义军沿途招兵买马,人数也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等到达了陈地的时候,这支队伍已有战车六七百辆,千余骑马,数万人步兵,已经是一支挺有规模的军队,实力不容小觑。
起义军随即攻打陈地,就在这一天,很巧的是,郡守和郡尉都不在,作为守城官员,“叛军”都到了城门口,他们却脱岗了,只有留守的郡丞带着几个惊慌的兵士抵抗。既然如此,起义军当然也不会客气,他们直攻入城,将它全部占领。
陈胜吴广的起义军,就这样象一株苗一样,渐渐地成长壮大起来。九百多人住在大泽乡的那一天,是它落地生根的日子,现在,它已经把根须伸展出去,占据了周围的一片土地,它的枝叶也变得茂密,如果在将来的时间里,没有遇到利斧和天灾,它的前景,已经可以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