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末期,中原大地上分布着不少诸侯国。
这些诸侯国的君主,各自守着自己的封地,管理一方百姓,时不时还须向周王室进贡,出兵服役,因为诸侯也是天子的臣民,他们本是由天子册封,并授与土地,大概相当于如今的区域长官。
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大小小的诸侯相邻而居,不整出点事儿来是不可能的。于是,地方小的想扩大疆土,本来就强的也不满现状,都没几天安宁日子可过。
起内战了,谁来调停他们呢?自然是他们的共同上级:天子(那时还不叫皇帝)。可是天子也是人,不是真的老天,未必就一定可以控制住局面哦!
周朝的第一位天子是周武王,周武王自然是厉害的,不然也灭不掉商朝,不过风水轮流转,皇帝也会换,花开花谢终不能长盛。
周朝在换了几任天子之后,王室衰微,气数渐尽,而底下的一些诸侯国却倍儿发展,日益强盛起来了。
王弱而臣民强,这就容易发生什么事?谋反?这是有可能的,但劫数未到之际,也一时还不至于,不过,当诸侯遇事有自己的主意的时候,天子如果要管治他们,难度就变大了。虽然在礼纪上,诸侯该听命于天子,不过在实际交锋当中,还是谁的实力大,谁说话更容易算数。
本来嘛,天子虽然贵为万人之上,但也不是神仙,即使普天之下皆为王土,他也扭转不了这块土地上的自然规律。
就这样,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基本上都陷入混战,各国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争争吵吵,都希望壮大自己,灭掉别人。
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
这些诸侯国里面,有一个比较强的,叫晋国。晋国疆土面积挺大,里面又分了一些小国,其中的一个小国叫赵国。(“国”可真不少,跟俄罗斯套娃似的)
最近,赵国的国君赵简子,日日心中不宁,他正在仔细地考虑一件事情。
作为一国之君,所思所想,自然多与江山有关。赵国土地范围不大,人口也少,比不过四周的邻居,所以平时没事老是容易挨欺负,今天有人来叫割地,明天有人来叫进贡,总之烦恼多多。
赵简子和别人斗了几十年,渐渐老了,也快斗不动了,眼见外面还是风起云涌,该让谁来接自己的班呢?
赵简子深知,立后,对于赵国来说太重要了。如果后人给力,赵国便有逐渐变强盛的可能,与那些邻国抗衡,如果立后不慎,以赵国之弱,恐怕过不了几天,这块地儿就该换上别的姓了,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认真地对待,谁有本事谁才可以上。
当然,谁有本事谁上,也并不是彻底的任人唯贤,这是有前提的。和大多数的国君一样,立后的前提就是:继承人必须是他的儿子。
赵简子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这两个候选人,按照年龄来说,当然长子略占优势,但是……赵简子心中另有主意,为了这个,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布置了计划。
今天就是决定的日子了。
这是一个炎热的午后,赵府里静无人声,大院中伫立着的一棵榕树,久久没有一丝摆动。其他人都休息去了,只有赵简子在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子。
他在等待着两个儿子前来。
窗外,可见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赵简子倚在案几旁,望着它们,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些是属于自家的东西啊!不知道还可以守得几时,如果赵国败在自己手上,如何能去见牌位上的先人!
正凝思间,突然长廊的另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用看,他便知道是伯鲁和无恤。
没错,两个小伙子踏着寂静的回廊,各怀心事,并肩而行来到了父亲的房内。
时间凝固了一阵,赵简子终于在他俩面前坐下来了,他看看伯鲁,又看看无恤,两人都一般高,长得端正挺拔,只是伯鲁略显粗旷,而无恤有几分书卷气。
“前几日,魏国又来进犯了东边,幸亏大将军骁勇,才把他们隔在了城外。现在是混战不断,多难之时啊!”赵简子缓缓开口。
伯鲁和无恤恭敬地听着,心跳变得加速。
“你们两人,还记得三年前,我给你们的一卷竹简吗?”
竹简?大儿子伯鲁顿时惶恐起来,心中暗道:“什么竹简?”
他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三年前,父亲确实给过他和无恤每人一卷竹简。当时他俩都在西席那里念书,这竹简,他以为不过是寻常功课,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早不知丢哪里去了。这个时候,父亲突然提起它,是为了什么呢?
伯鲁额上冒出汗来,偷偷瞥了几眼无恤,只见无恤气定神闲,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好,我现在来问你们几样事情。”赵简子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面前两人的举动早已进入了他的眼中。
“简中所述,每日晨昏,当如何?”赵简子先望向了伯鲁。
伯鲁惶惶站起:“晨昏?”他犹豫了一会儿:“每日当习武……”
“无恤,你说呢?”赵简子转过目光。
无恤自信满满:“晨,当思昨日得失,今日之计;昏,当自省其身,兼听世事。”
赵简子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伯鲁脸上涌起一阵红色。
再继续……
“父母所赠之物,当如何?”赵简子又问。
伯鲁答道:“当视为珍物,妥存之。”
“好!”赵简子终于对他也露出了赞许的语气。伯鲁微微擦了擦汗,刚才数个问题都没有答出,这好不容易才得到一点肯定。
“那么,我问你们,三年前给你们的竹简,如今在哪里呢?”赵简子站起身,俯视着他俩。
伯鲁刚刚松了一口气,顿时又紧张起来。竹简在哪里?或许在书房里?或许让书童收在杂物处?这一时上哪找去呢?
此时,一阵淡淡的竹香气在房里弥漫开来,无恤从袖中取出一筒整齐干净的竹简,
将它恭敬地呈上:“父亲所训,时刻不敢忘,每日细读,珍存至今!”
赵简子将竹简在案几上展开,只见上面字迹依旧,那是自己花了几天时间才写成的训诫之语。竹块没有一处缺损,连串竹块的绳索有几处断裂,又被仔细地补好,一些竹块的边缘颜色暗而发亮,显然被多次摩挲。
无恤没有说假话,他确实在这三年间,将竹简反复读过。
赵简子将竹简重新卷好,交回了无恤。他又踱到窗边,望着窗外叶子繁茂的榕树,叹道:“莽夫之勇固然也有用武之地,然则不重纲常,行动无方,就如一棵树没有主干,怎可成事!”
伯鲁站在那儿,呆如木鸡,已知今日之败没有挽回的余地。
……
继承人终于已定,赵简子是不是就安卧高枕了呢?否也!他还有更远的安排。
这一天,晨曦刚刚铺进院子,赵简子的家臣尹铎已早早地起了床,吩咐车马在府外等候,他准备到郊外的几户农家去。
车马还没备好,一门房小童匆匆向他这儿赶来,大声禀报:“君主召见!”
尹铎不敢怠慢,转身向赵简子房中走去。他已经知道前几日的立后之事,如无意外,是无恤胜出,现在赵简子找他,不知是不是与此有关呢?
路旁的竹林微摆,被霞光涂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花园中的小池闪出点点的彩斑,尹铎无心欣赏这景色,一边走一边思绪繁杂,直觉告诉他,赵简子的此次召见,必有不寻常之事。
进得房门,尹铎一眼望去,果然见君主脸色沉重。案几上摆着一幅地图,上面圈圈点点划着许多笔痕。
尹铎也不便多问,只在一旁的椅中落座。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空气中却象嵌着无数的眼睛,逼向他,令他难以安宁。
沉默了半晌,赵简子终于开口:“尹铎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也知道我是多信任你!”
尹铎慌忙应道:“多蒙君主不弃,尹铎自当不余遗力,效力终生!”
赵简子微微点点头:“如今我有一事,要托你去办,此事关系重大,赵国的后人命脉,可能就系于此间啊!”
尹铎暗暗吃惊,起身等待着赵简子的下文。赵简子盯着他,正色道:“我打算派你去晋阳!”
“晋阳?”尹铎微微一怔,已知国君的意图,晋阳离此路途遥远,地方偏僻,是个不惹人注意的小城,如果中原战乱纷起,那里会是一块世外宁地。
不过,虽已猜到七八分,尹铎还是需要向赵简子求证一下:“您是打算派我去搜刮那里的财富呢,还是将那里作为保障之地?”
赵简子回答得十分干脆:“作为保障!”他知道一旦战乱升级,没人可以保证赵国后人的安危,他需要安设一道最后的屏障,以求心安。
尹铎领命而去。到了晋阳,他谨记自己的任务,以百姓为本,减轻税赋,将这片土地打理得民心归顺。
临行前,尹铎的原话是这样问的:“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意思是说,君主你是想把晋阳当作保障之地呢,还是象抽剥蚕丝那样搜刮百姓财产?可见肆意掠夺百姓钱财,是他们的传统,为了征战,为了欲望,有几个国君把百姓的日子真正放在了心上?
虽然尹铎本质上是一个唯国君是从的人,他治理晋阳的目的,还是为了战争与君王,但歪打正着,也算是当地的百姓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