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走近那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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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晋国的另一个地方,国君叫智宣子。无独有偶,他最近也准备立后,要选定未来的继承人。将江山代代相传,对于君主之家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

智宣子和赵简子却是不一样,他掌领的是晋国里面最强的地方之一,地大民富,兵力丰足,如果说赵简子是经常挨欺负的小国君,那么智宣子就是属于专门欺负别人的那一伙儿了

富而强,人就容易骄傲长脾气,而且因为有强兵可使,土地黄金得来容易,所以想事儿也就不愿往深了里去,一切凭着自己的性子来。所以,立后这件事情,智宣子就没有赵简子那些弯弯肠子了。

智宣子也有两个儿子,分别叫智瑶和智宵,他平日比较喜欢智瑶,便打算拍板让智瑶作继承人。

但君主身边就有人不同意了。有个叫智果的族人,不赞成这个决定,对他说:“智瑶不如智宵。智瑶虽然有五项长处,超过了一般人,但是他就有一项短处,就是这项短处,会成为致命的东西,让智氏宗族灭亡。”

智瑶有哪些优点呢?智果先给他列了出来:一是美发高大(长得帅),二是精于骑射(这一点比起帅气来,在战场上还算是更有用一些),三是才艺双全(哇,果真不错),四是能写善辨(怪不得他父亲偏爱他呢),五是坚毅果敢(胆子又大,做事又坚持)。

这说起来,还真是难得的人才,从外表到才干都超过了一般人,那么,智果为什么说他不行呢,不但不能治理好国家,还会让宗族灭亡,他有什么让人不能容忍的缺点?

原来,智果认为“如是而甚不仁”,虽然智瑶有这些优点,但就是心地不仁厚,他的那些长处,如果不是用在正地方,为百姓谋福,而是用来制服别人,做不仁义的恶事,那么“其谁能待之”?那么智瑶必会被众人所背判,国家也就危矣。

听起来,智果是说得有些道理,而后面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所见,可是此时智宣子听不进去,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区区数言哪里能够扭转心意,他还是决意要立智瑶为后。

说不通国君,智果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于是他向太史请求脱离了智氏宗族,另立了辅氏。智果是个聪明人呀,就算将来智瑶未必会毁了宗族,但就凭自己刚才说的这一番话,得罪智瑶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智瑶当政以后会有他的好果子吃?所以,他离开智氏宗族,也未必就一定因为认定智瑶会失败,而是他自己得罪了未来国君,需得先寻条退路才对。

那么智果所见究竟对不对呢?这个国家到了他手里,能发展成什么样?事实会告诉人们一切。

智宣子死后,智瑶就当了政,他又多了个名字,叫智襄子。

智襄子作为一个国君,自然就会有级别相当的朋友,常在一起聚会玩乐,当然,作为彼此之间有利益冲突的“朋友”来说,和谐只是表面的,绝少真挚的情意,而且,智襄子倚仗着自己强大,常常连表面的和谐也不愿意做了

这一日,他与另外两个小国君韩康子和魏桓子,在一个叫蓝台的地方会宴作乐,这就生出事儿来了。席间,他戏弄韩康子,让对方很没有面子,下不来台,韩康子国弱土小,估计平时也是被他欺负惯了的,不敢直接翻脸,只好随便打几个哈哈,蒙混过去了事。可是韩康子的随从不乐意了,随从里面有个叫段规的家相,挺身护主,但人微言轻,却又被智襄子侮辱,面子再丢了一次。是啊,你家主人他都没放在眼里,你一个随从能挡住什么事儿呢,除非象大侠一样行剌,就是又没这个本事。

韩康子主仆悻悻而归。智襄子身边有个叫智国的家臣,听说了这件事,忧心顿起(忠臣啊),劝君主道:“主不备难,难必至矣!”这意思是说,君主您如果不谨慎处事,提防灾祸来临,那么灾祸就必然会来到的!

家臣说得没错,国家再强,也有可能走向衰微,兵力再足,仅靠武力也难以在世间立足,如果不但不居安思危,作长远打算,反而以强凌弱,没事也找出事来招人恨,灾祸怎么会离得远呢?

那么智襄子又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天下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没有让灾祸降临,谁还敢兴风作浪!”好大的口气!可以想象他说此话的狂妄模样,真是一个虽有些才干,但又被才干蒙蔽了双眼的年轻人,天下除了自己,再无别人。

家臣智国摇头,虽然知道很难让他听进去,还是又再劝了一番:“这话可不妥!《夏书》中说:‘一个人头几次犯错误,结下的仇怨还不会显在明处,应该在仇怨还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将它化解掉’,君子能够谨慎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如今您一次宴会就得罪了别国的君主和臣相,还说别人不敢兴风作浪,这可不妥当呀!就算是蚊子、蚂蚁、蜜蜂、蝎子,这些小虫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

智襄子依然不听,智国也只得作罢。

过了不久,智襄子又来找韩康子的麻烦了,而且这一回还不是面子问题,是关系重大的疆土问题,他要求韩康子割地给自己。韩康子为什么要割地给他呀?在他看来这没有为什么,反正不给地就打你,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韩康子就不愿意了,即使兵力弱,但就这么乖乖地把土地拱手让人,说到哪也气不过,这不是一个国君想要做的。

上一回在蓝台之宴上,被智襄子侮辱了一番的家相段规,这时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对韩康子说:“智襄子贪财好利,又刚腹自用,但他的兵力确实是强过我们许多,如果不把地给他,他必定来讨伐我们,不如就姑且将地给了,他拿到地,必定更加狂妄,一定还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

韩康子于是就同意了,应允割地给智襄子。

其实吧,这个“计谋”,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坐享渔翁之利,究其本质,还是一种投降。在双方兵力悬殊,对方国君又很厉害,绝不会谦虚内敛的情况下,除了割地,还真找不出其他什么办法来避免更大的损失,如果硬碰硬,不说智襄子想要的地保不住,就连原来没想要的地,恐怕也会丢了个干净。

所以说段规真是个忠心为主的家臣,韩康子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作为一个国君,别人一说割地马上双手奉上,肯定英名扫地,无论如何嘴上也要作作样子,而段规出一个这样的“计谋”,韩康子顺水推舟,采纳谏言,则面子不至于丢得那么厉害。段规如此说,不见得独有他才深谋远虑,而是在大家都心知胆明的情况下,他来充当一个让国君能下得来台的梯子。

韩康子派使者给智襄子送去了一片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襄子果然大喜,又向魏国的魏桓子提出了索地的要求。

魏桓子自然是不肯的,这种事儿放在谁身上,第一个反应都会是怒火上冲。那么魏桓子身边也有谋士呀,家相任章就向他进言了,他的建议居然与韩国的段规如此一致:“给地!”,

任章认为,把地给了智襄子,他必定会骄傲,而其他大夫官员则会警惧,智襄子骄傲而轻敌,其他人警惧而互相亲善,精诚团结,共同对付狂妄轻敌的国君,那么智家离失败就不远了。

任章引《周书》里的话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这也算是以弱胜强的一种策略。总而言之,就是先割地,答应智襄子的要求,不吃眼前亏,然后选择盟友共同图谋,不要单独作智襄子的靶子。

魏桓子自然也应允了,估计本来也不是很想打,否则凭几句话怎可扭转心意。他与韩康子一样,也送给了智襄子一块有万户人家的领地。这三个蓝台之宴上的朋友,各怀心思,向剑拔弩张的时刻越走越近。

智襄子索地如此顺利,当然开心不已,扩张了领地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想要谁割地,谁就乖乖送来,这该有多爽!

于是过不多久,他还想再爽一次,这一回他盯上了赵国。

赵国的赵简子已死,如今的君主,就是当年所立的继承人——无恤(又叫赵襄子),赵襄子是个刻板遵循祖训的人啊,从他保留父亲所赐竹简,就能看得出来,所以他与前两位不一样,不知道是身边没有人劝,也是劝了也没听,反正他断然拒绝了智襄子的要求。

智襄子怒了,本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在这个小小的赵国手里,失了一回面子,这还得了!他立刻派兵攻打赵国,出奇的是,这兵不是智家的兵,而是韩康子、魏桓子的兵,看来这两家是铁定心意不肯与智襄子作对了,叫他们往东绝不往西,让他们打狗绝不打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