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走近那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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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田婴将“散财养士”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了田文,而田文得令后自然正中下怀,将一大群闲士都收拢到自家府里来,每日喝酒作乐,下棋吟诗。而田婴因为齐宣王当了甩手掌柜,须得将齐国每日的政务都包揽起来,忙得不亦乐乎,在家的时间也就格外地少了。

所以,田家现在几乎就是田文的天下,这些闲士由他选进来,由他养着,当然也就全是他的心腹,其他三十九个兄弟,估计连发个牢骚的地方也没有。

唉,谁让人家田文有智有谋,能说会道呢,即使出身低微(庶出),也一样可以风头盖过嫡出的公子,将自己的身影牢牢地印在父亲的脑中。

那么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田文费那么大的劲,养着这些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作个酒友吗?或者是当穿越的雷锋,发扬扶贫济困、怜才惜贤的精神?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田婴干了这么些年,渐渐地老了,操劳君王的事情,虽然让人颇有成就感,但也累身累心,所以,他必须在他的四十个儿子当中,选定一个继承人。

这个继承人的位置,可是不简单。虽然这不是太子,但是田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掌握着君王的实权,这地位也是杠杠的,不是一般的地主财主可比。这几十个儿子,谁能争得这个位置,最后得到的,也不会仅是几亩地,几间房。

位置重要而争者众多,这竞争就格外地激烈。按理说,田文本来是没戏的,因为他是位卑的小老婆生的,正室的公子还没排好队呢,他算是哪根葱?

可是,如今情况是大不一样了,这位庶出的兄弟,凭着灵光的头脑,早早给自己设好了一条道。处心积虑折腾多年,他就是为了今天。

对,养士!这就是田文为自己造的声势。

田婴常年不在家,偶尔回家时,便不断士人前来对他称赞田文。田府里士人很多啊,又往往还有些才气,这些人每逢遇见田婴,便大大地夸赞一番田文,“田文”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多了,田婴可能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如果不让这个儿子来接自己的位,简直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来接位吧,这也好,那也好,好到天上去了,不让他来当,让谁来当?于是田文顺理成章,高票当选。

田婴死后,田文接位做了薛公,号为孟尝君。

孟尝君在位上,继续了以往的做法,并发扬光大,散更多的财,养更多的士,不但将齐国的闲士都收拢了来,还四处招揽其他各国的游士,还有带罪出逃的有些才气的人。

他的这一手很切中要害,这些游士,或者罪人,本来贫困潦倒,生活难继,甚至连个窝也没有,现在孟尝君主动将他们叫到家里来,吃着美食,住着大房子,无忧无虑,与一干人等喝酒闲聊,谈天说地,这是何等的天堂!

另外,孟尝君慷齐国之慨,给这些士人添置家产,给予丰富待遇,还救济他们的亲戚。可能有一些人,带罪逃散的时候,贫困潦倒的时候,还被亲戚嫌弃,这一回,他们“发达”了,衣锦还乡了,不可谓不扬眉吐气。

如此,这些士人能不感激孟尝君吗,能不肝脑涂地为他卖命吗?哦,即使还是不舍得为他卖命,卖卖嘴皮子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几年间,孟尝君门下收养的闲士食客,经常达到几千人,而且这些人,都与孟尝君关系亲近。数千张嘴巴说着同一个人的好话,这个人的“美名”能不传扬天下吗?

对此,司马光有评论说了:收养士人,不是不能做,但贤德的人收养士人,是为了百姓的利益。君子收养贤良的士人,这样的人道德足以匡正风俗,才干足以整顿纲纪,见识足以高瞻远瞩,洞察世间纷乱,大处可利于天下,小于可利于一国。所以贤君收养他们,礼待他们,能使天下百姓都受到益处。然而孟尝君的养士,则全然不是这一回事。他不分聪明愚笨,不论品性善恶,一概收留,盗用国库结立私党,对上欺瞒国君,对下盘剥百姓,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决不值得颂扬!《尚书》中说:“商纣王是收留天下罪人的窝主、藏污纳垢的匪巢。”而现在,孟尝君也正是这样。

司马光如何评定孟尝君,孟尝君是不可能知道的,他高兴地坐在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上,继续着灯红酒绿、美名传扬的生活。

这一年,孟尝君出访楚国,楚王送给他一张象牙床。孟尝君见了象牙床,自是喜爱,便派了一个名叫登徒直的随从,先护送象牙床回齐国。他自己还要在楚国再呆一段时间,然后再去往别的小国。

登徒直这个随从摊上了这个差事,心里就直犯愁,将象牙床左看右看,始终没下手去碰。

犹豫了半天,他觉得自己想清楚了,这件差事不能干,干了说不定能要了老命,于是他将孟尝君的一个门下人公孙戌叫到自己身边来,对他说:“这象牙床价值千金,如果损伤了丝毫,那我如何能赔得起呢?卖出妻儿也赔不上啊!所以,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躲过这趟差事。要是成功了,我把家里祖传的宝剑送给你,作为酬谢!”

公孙戌是个灵光的人,他仔细地想了一想,然后应允了这个委托。

一般来说,这事儿是很难办得到的,楚王送的象牙床,孟尝君要将它运回齐国,当然要属下来送,总不能孟尝君亲自推车吧,而跟随孟尝君出访的随从,不会太多,如果不叫登徒直,那就得叫别人,难道公孙戌是打算亲自替换登徒直,为了一把宝剑铤而走险?

不是的!公孙戌胸有成竹,他知道孟尝君喜爱这象牙床,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有比这象牙床更令他着迷的东西,那就是:美名!

公孙戌找到孟尝君,对他说:“如今各个小国,都想请你当国相,那是因为您能扶助弱小,帮助贫弱的国家恢复元气,所以大家都钦佩您的仁义,仰慕您的廉洁。可是现在,你刚到楚国,就接受象牙床这样的厚礼,你接着再去那些小国,他们又该拿什么来接待您呢?”

孟尝君听罢,仔细了想了想,如梦初醒一般答道:“对呀,你说的有理!”

于是他又去面见楚王,谢绝了这份厚礼。

如此,公孙戌的任务就完成了。想到这样轻松就得到了一把别人家祖传的宝剑,他心里高兴啊,高兴得忘了自己还在孟尝君眼前,走起路来都飘飘然,一副得意的模样。

孟尝君见了就很奇怪,这象牙床咱不要了,和他有什么关系来着?咱不要也没有送给他呀!于是他就叫人把公孙戌又喊了回来,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趾高气昂、神采飞扬呢?”

公孙戌知道自己没收好尾巴,也不敢再欺上,只得把赚得一把宝剑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以为,这下可要坏菜了,处心积虑劝说孟尝君放弃象牙床,原来是为了这个,孟尝君这不是受了愚弄吗?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呢?

然而公孙戌没有想到,孟尝君对美名的追求,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甚。孟尝君并没有处置他,而是令人贴出布告:“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哦,无论任何人,只要能劝阻他田文的过失,让他的美名得以宏扬,就算他私自收了馈赠,也没关系。凡是有看出孟尝君过失的人,都赶紧来提意见吧!只要能有美名,别的事情,咱们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