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夜半时。月上柳梢头,月正清明时。
——这便是我与无非的约。
我约他今夜五更天,月柳堤上见。而现在,五更尚近,我已立在此处。可是,无非呢?望一望星光下的夜空,朦朦一片,稍远一点的景都是眼野所不能辫的清的。其实,我一点都不担心无非会不来。只是因为,无非是那样一个坦坦荡荡的人,为了天下,他可以舍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别人,他可以舍去自我。这就是无非,一个博爱的人。可是——
——对于天下人的博爱,却就是等于对自己的无爱。
不是吗?就是他的博爱,为了西国的百姓,他舍了自己的幸福,终究是丢了我与他的爱情。我不是那般大公无私之心,初初时,对他却是恨不起来。但是,私心里却也实实是怨着的。怨过来怨过去,时间久了,经过了几重生死,那么多的风雨磨难,我终于知道了一个帝王的无奈,知道了无非身为帝王却若是不能保他的百姓周全的无奈,那样,他该是生不如死的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每个人都有其做事的理由,所以,只能是说我们有缘无份,或者是缘份浅吧。经历了这么多事,心也淡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在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与无非的那些事,也就被搁至在了心底最深处,宛若前尘梦影般放置了起来。
“惜……惜儿……”
即轻又柔又夹有几许惶恐的声音响在我的背后,回首。转身,定格。抬眸,不远处,望近眼中的,是那一副熟悉到陌生的颜容。那样熟悉的眉眼,那样温暖的眼光,近了。人,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只是,眼光眉梢里,多了些什么呢?沧桑?疲惫?痛惜?惊恐?
两个人,面对面立定,他急促的呼吸声全数入了我的耳。麻麻,痒痒的感觉令我一惊,本能的右手一抬,便想去拂几缕眉间落下的发丝。哪里知道,手才一抬,首发拂到的不是发丝而是无非的身子。原来,竟是两个人离的太近了。面对面,身贴身。
——尴尬。
脸瞬间的布满红晕。而脚下,更是悄悄的抬起,准备后退几步。只是,脚下始一抬起还未落下,我整个的人已然被无非紧紧的揽在了怀中。双手越环越紧,整个人被那双手勒的生疼。而无非的胸膛,仿佛一把火般紧紧的将我灼烧着。令我好似跌落在一个大火炉中,沸腾的火将我上下翻滚着烤。
不得已,我只好用费力的出声:“无非,是我。你勒疼我了。”
“惜儿……惜儿……真的是你。”
这声音,满含着痛苦以及不敢置信的惊疑。他的人,是那般的脆弱,他的神情,是那般的小心翼翼。这还是那个丰神如玉的无非,那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无非么?那个帝王的无非,那个有着博爱天下的无非,那个自然淡雅的无非,去了哪里?
我的惊讶,我的不敢置信,令我一时间忘记了挣扎。过了多久,似乎是一刻钟,又似乎是一生一世那般的久远。终于,胸前一轻,无非放开了手,但是,还是紧紧的环着我不放。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般。
“好了啦,放开我。不会消失不见的。”我轻嗔着道。
“惜儿,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低低的,似是自语,又似是在问我。
我一笑,这次,恐怕真是把他给惊了个够:“是我。真的是我。凤若惜。”
“惜儿……惜儿……”
一声一声的唤,唤的我心中发疼。听到我的假死时的他,该是怎样的痛?而这么久,他又是怎么样令自己撑下来的?这样一想,我的心顿时也阵阵的痛了起来。为无非的疼,为无非的情,却也是为着我与他二人的有缘无份。
“无非,惜儿在这。”
不自觉的,我右手轻轻抬起,伸向他的眉间,将他那紧拧的眉轻轻的舒展了开来。
良久过后——
半响。无非终于完全放开了我。只见他退后一步,双手却又极快的伸出,抚在了我的脸上,而后,仔细的端祥半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瘦了这么多。”
我心中一紧,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的滑落了下来。这么久,这么多的事情下来,经过我的死而复生,经过这中间的风风雨雨,第一句话,他问的,不是我的为什么,不是我的再次出现,而是——怎么照顾的自己,瘦了这么多。
——怎会不感动?
无非……无非……
“惜儿不哭。”无非温柔的安慰,手轻轻的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而后,对着我展颜一笑,“能够再次看到你,真好。这是上天给我的幸福。”我看着他笨拙的为我有一下没一下的试泪的样子,明明是那样的一个大男人,突然间一下可爱的不得了。
蓦的一声,我轻笑出声:“好了啦,谁哭了。我才没有呢。”
“嗯嗯,惜儿没哭。惜儿怎么会哭呢。”
“哼。”我故意的冷哼一声,只是,这哼声是恁般小,任是谁听起来都是那般不拒威胁力。
“哈哈哈……”
只看无非初时一怔,继尔便是一阵的放声大笑。那笑声,与刚才他整个人的包裹着的伤情相比,此时的笑却该是真正的开怀大笑了:“惜儿,我有多久没有真正笑过了,你知道吗?”
呃——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恁的突然了吧。
我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暗思,自我封后假世过后,想来,无非的心便该是一沉到底了吧?
想到这,我抬头,正想安慰他时,无非却是突然开了口:“惜儿,你以为,我定是自你假去的消息传出后便消沉了的吧。”我看着他那般认真、凝重的表情,心中却是一顿,暗自的问着自己,不是这样的么?
“不是的。惜儿。”
——呃,不是么。无非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听得我怔怔的,不是,那么,是为了其他的事?
“惜儿,你可知,自我应了西楼月带你走时,我的心,便没了。随着你的离去,它也离去了……”
这样的呢喃,这样的话语。说实话,令我是真的吃了一惊。以往的无非,该是如何都说不出这般的情话来吧?之前的无非,是那般的淡雅,大爱。以至于忘记了人世间也有个人儿女情爱。对我好,却终究也抵不过他心中的那份责任。而现在,竟然由他口中吐出这般的话,却是着实令我大吃一惊呵。
“惜儿,你……打哪来?”
——呵呵,终于想起来要问我了么?我展颜一笑,望着星光下的无非,我笑的越发开心了。在这一刻,我竟然觉得活着真好。能够看到大家,真的很开心。好死不如赖活着。之前不曾比较尚未觉得,经过这会,我始知,原来,我对死,竟是那般的不甘心呵。
“惜儿,怎么傻笑了起来?”
“我高兴笑,我喜欢笑,不成?”
“啊?惜儿你……”
“哈哈哈……”
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自我唇中响起。大概是未曾见过我这般说话,无非竟看着我一时傻住了。
“怎么,呆了?”
我越发的调皮了起来,右手轻摇着在他的眼前晃过,“回神了哦。”
“惜儿,这次回来,这会看起来,你……好像变了,变的开心调皮了不少。”
——呃?
半天回过神后的无非,竟是喃喃的先自吐出了这般的一句话,令我顿时宛而。想想也是,自己最近的性子似乎是欢快了不少。大概是随着那个无赖般的西楼春久了,也学得了他那泼皮使赖般的二分性子?这大抵便该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着黑了吧。
想到这,心中升起一股温暖。西楼春,我知道,自己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中。不然,为什么我看到无非时,只是觉得朋友相见的开心、高兴,而没有其他特别的属于情人间的那份感受?
“怎么,不想我开心,难不成想我哭?”看着无非的低沉,我故意的开着玩笑转移话题。
“傻惜儿,你知道的。若是可能,我宁愿舍了天下,只求你一笑。”
那个……呵呵……
“对了,你准备让我在这吹风到天明?”
“啊,对哦。惜儿,我们回营先。”
“好哦,快走。我可是站着有点累了的。”
“那,我们现在就回。”
——耶。看来,我再次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低头一笑间,我与无非,两个人,一前一后,相携着向无非的大营走去。
身后,东方发亮,辰光初现。清冷一片——
空旷旷的风缓缓的吹着——
风中。背后——
没有人看到,不远处,隐在暗处的两个人,两双满是算计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