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从萧傲房里出来后,在园子里便遇上了倚天。倚天见她埋头走着,脚下那空虚的步子一瞧便知那丫头心思往远里飞去了。大步走近她身,出声道:“小丫头,如此失神,可是在想师兄?”
如此突然,万水禁不住一愣,抬头便见倚天立于身前,杏眼一瞪,冷哼一声。可随即便想起那没着落的银子来,立马露出笑脸,乐呵着道:“是啊,正想师兄呢,不想你就出现了!大师兄啊,你最近过得、可好?”
这明显讨好的话让倚天听了心里直发毛,挑着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捉摸不定的语气道:“小丫头,如此好心?”
万水柳眉一扬,移步走近倚天身边,极自然的拖着他胳膊,道:“大师兄啊,你瞧平日里我都极向着你的,我两也算小有交情了吧!”
倚天此时是确定了这鬼灵精的丫头定有事求他,垂眼看向拽着他胳膊的丫头,道:“有何事直说吧!”
“爽快!”
万水高兴得直跳,切入正题道:“大师兄,师傅说要将我送回孟家山庄,我就要离开了,你赠件儿稀罕的宝贝与我作留念可好?”
“嗯?你要回孟家山庄?”倚天吃惊。
直看着顿时有些扭捏的小丫头,心底一股没来由的伤感腾升。可细细一想,此今局面,她若回孟家山庄倒是好去处,那毕竟是她的家,至少可以护她安全。
万水见他眸子暗淡,心想定又是没戏了,她还以为倚天自命潇洒,原来也是同她一样是计较身外之物的俗人。
“你不肯啊?”
那语气要多失望有多失望,倚天当即愣神过来,笑道:“岂会?好,师兄定赠件稀罕又好玩的宝贝与你!”
万水当即又开心了,匆忙说道:“大师兄,既然这样,折合成银票与我吧,银票更实用!”
倚天一听,当即便惊了,半响才道:“丫头,这才是你的目的呐!”
这丫头就爱来这招,设好套路让他往里跳,最后才说出目的来。见倚天已识破,便打着哈哈道:“我这不想着开头就与你说了,你接受不了嘛,得让你有个缓冲不是?”
倚天斜眼瞧她,那张小脸此时正熠熠生辉,眸子更是清亮无比,无奈笑道:“小丫头,你这张利嘴就敢与我贫!”
“这不全跟你学的?我也不都这样儿啊,见仁见智嘛。”万水依然嘻嘻笑着,倚天本是如此调调儿,与他相处,无须拘束,倒是自然得很。
“你就瞧着我不会将此事禀与先生、师傅,才没个正经!”倚天推着她的小胳膊儿道。
万水绕回正题道:“大师兄,好不好嘛,换成银票。我这一下山,即便功夫了得,可身无分文定是不行的。你就看在同门的份上,帮帮我咯!”
倚天当即发笑,功夫了得?这丫头在他面前还真敢讲,这是对谁而言?朗声道:“我明了你的意思,要银子何须拐这几道弯?直与我说便是。”
倚天如此说,万水当即笑弯了眉,极兴奋道:“大师兄,万水现在才肯定你是顶好的一人。那个,你现成的可有带在身上?”
“如此急?”
“那倒不是,我这不怕您事多,给忘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倚天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来,递与她手上。这丫头一见这一叠银票,当即兴奋得那个手啊,直颤!小嘴儿那是没合上一刻,笑咧咧的傻盯着猛瞧。
这可是她这一世最富贵的时候呢,这有钱的感觉,岂止一个‘爽’字了得?
倚天拿眼瞧着她这副傻样儿,倒是没发现这丫头原也是个爱财的,好心提醒道:“小丫头,收敛着些,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
丫头乐不可支,将银票一卷,塞进怀里,极爽快道:“师兄,谢了啊!日后若我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你这大恩,真的,我说到做到!”
这语气,那可算是他俩一起时,可堪和谐气氛中的顶峰。极真诚、有心。
倚天理所当然道:“那得记得!丫头,你自个儿乐着吧!我要与师傅复命,不与你多说。”
“哦,好!”万水见倚天往萧傲的书房去,不仅挥手,还极‘依依不舍’道:“师兄再见,后会有期哦!”
倚天一听,当即暖声笑起来,却没回头瞧她一眼。这丫头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是拿不起也放不下。
天色渐黑,她本是绕着道往银缔去,恰巧遇上先生从银缔出来,便大步迎上去,娇声唤道:“先生!”
箫云摊开双臂,将这奔向她的小丫头即刻拥进怀里,道:“怎的从后面过来?”
万水转动着眸子,这叫她如何答话,难不成当真说师傅不让见先生,她这是溜出来的?想了想道:“吃多了,多饶了几步,全当消食了!”
箫云一听,脸上笑容浮现,眼里有的尽是宠溺,捏了捏她可爱的鼻子,道:“鬼灵精!”
“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万水问道。
箫云揽着她,往九尊走,边道:“正要与你说呢,各派弟子已到了九霄山,掌门传众弟子殿上议事!所以你要好生呆在屋里,不要乱跑。”
万水吃惊,抬头问道:“已经到了啊,师傅不是说要明日才到么?”
“嗯!”
好机会啊!竟是来得如此快,她估摸着至少还得等个两三天呢,岂不是要赶紧了?万水当即想到,眸子一转,道:“先生,你去殿上吧,我回九尊!”
箫云点头道:“天黑,好生瞧着路!”
“嗯嗯!”万水转身便走。
待小跑了两步,又站定,转身望向箫云。那个一袭月白袍子站立在夜风中望着她的俊美男子,是此生最疼她、爱她的男人。她就要卷着包袱逃走了,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她没义气的逃了,他会气她、恨她吗?一定会吧!她是自私的,这难得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为了这一世的逍遥,先生,对不起了!
突然间,悲从心来,竟是湿了眼角。那个一脸温和的男人还站立在原地看着她,因着夜色,那俊美的脸颊被柔和了。虽然模糊,却清晰的印在了她的心中。
心底一动,快步跑向他,扑进他的怀里。小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一声一声的轻唤道:“先生、先生、先生……”
这个让她迷恋的怀抱,让她沉醉的怀抱,可能、就要永别了。怕自己忘了,便狠狠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想要记得更深刻些。
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遇到如此温柔的男子,如此纵容她的男子。知道要离开了,竟是万分的不舍得。身子紧紧贴紧他温暖的躯体,手臂紧紧缠上他的身,深深吸着气。
丫头这恋恋不舍的模样儿让箫云眼中溺满甜蜜和满足,顺着她的发丝,轻言道:“万水乖,好生呆着,不要乱跑,晚些我来接你,嗯?”
万水无声抽噎了几下,不言,撑起身子踮起脚,凑上小嘴儿要去吻他。奈何个儿太小,只能亲到他坚硬的下巴,便道:“先生,你亲亲我,亲亲万水!”
箫云总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温暖的掌抬起她的小脸儿,即便在这夜色下,也没能掩去这张小脸的灵动半分。极温柔的婆娑着她的眉眼以致小嘴儿,柔声道:“丫头,先生会把世上最好的都留给你!”
万水一听,心中一动,当即滑落一滴泪,灼烫脸颊,道:“先生,只要你记得万水就好!”
箫云暖心的笑了,下一刻削薄的唇便印上了她的小嘴儿。万水‘嘤咛’一声,头次试着回应他。
传说,有了交集的两个人,一生都不会再回到平行线,他们会注定交缠一辈子!
良久,终于分开,箫云拥着娇喘不已的丫头。他自控能力是极强的,却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的轻易败下阵来。
“先生!”万水软声唤道。
“嗯!”
待他应了,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想唤着他,被他拥着。
“先生!”
你可不要将万水忘了!心底默默念道,她还是贪恋的、还是自私的。渴望他的爱,却又自私的离开,她根本就不肯为他付出任何,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宁愿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万水狠狠抽了一下鼻子,若某一天,他当真将她忘了,那、该会多悲哀!
终于,丫头离开他的怀,深吸气,道:“先生,我会很想你的!”
箫云浅笑,只当这丫头孩子性又上来了,当下道:“乖,快进去,晚些我来接你!”
万水轻轻点头应着,转身抹去那一滴滑落脸颊的泪,强颜道:“先生,我去了!”话落便小跑离开。
“好生看路!”箫云在身后叮嘱着,天色黑,他是怕粗心的丫头被绊倒在地。
万水一口气跑回了九尊的小房间,重重吸了几口气,抹了几把脸。暗自安慰着:孟万水,不要心软,过了今晚你就可以一个人逍遥自在了,再也没有人管得了你,不要心软!
再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淡定了那抹情意。心想着,还得与师傅说一声。便找来笔墨,摊开宣纸写道。
师傅。
我不要回孟家山庄,我不想。所以,我走了!天下之大,定有我容身之处。
师傅保重,勿念!
弟子万水示上!
笔落便规规矩矩的将纸摆放在桌上,本想收拾些衣裳带走,可想来想去,带着包袱不容易离开,再者是麻烦。她怀里有倚天给的银子,估摸着应该不少,买些衣裳应该是够的。
要她这么个懒人,这一路上都扛个包袱那得多累啊。当即房门一关,站在院子里,细细环视了一遍这里的一切,狠狠心转身便跃上墙,施展轻功离开。
夜黑风高,丫头倒是走得悄无声息。主要是一应弟子都在大殿上听候指令,丫头有紫薇心经的轻功作抵,守卫的弟子再是警戒,也是觉察不到。
万水出了山门,默念紫薇剑诀,踩着轻功,将她的潜能发挥到了极限。她也怕师傅追来,虽然她的轻功大有所成,可与萧傲比,还是有差距的。算着时间,得在师傅回九尊前跑得越远越好。
一顿疾飞,累了也不歇,疲了也不停。估计今晚过后,她的轻功又会大进一层。她功夫不行,轻功倒不错。
即便有太乙剑,她也是懒得去练那剑法。有太乙剑在手,若是这丫头有心,练就了紫薇剑法,行走江湖,能敌得过她的,除了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外,怕是少之又少。也是仗着太乙剑在手,拔剑那剑气就能伤人,她还下那个苦心作何?
估摸半个时辰,竟已是到了山下。终于可以暂停一时,可此时停下来才发现。方才觉得疲累的身子竟全然没感觉了,当下不仅大喜,心道:相传高手能疾驰七日七夜不眠不休,难不成我也进入了高手行列?
当即兴奋得不行,甩了甩胳膊儿腿儿即刻又飞身而出,毕竟这还是九霄山的范围,先离开了再说。以她此时的速度,一整夜的时间,别说离开九霄山的范围,就是到那岭南城内也是可以的。
心底在琢磨着,她是要往仓衡走,仓衡在北方,她必须穿过大半个子樱皇朝才能到。所以,岭南城也必是会经过的。当下便打定主意,到了岭南好生歇一歇,然后再买匹马来玩玩。毕竟像她如此疾驰,夜间还好,大白天的在官道上再如此飞奔,那便是会当做妖物的。
不能不说这丫头有时候的运气就是好,箫傲集合众弟子议事,竟是整整一晚都未离去。无疑这是给了丫头最好的逃遁时机。
萧傲哪里会料到这丫头胆量有如此大,竟敢悄无声息的从他身边逃走。若是知道这丫头有此心眼,即便负了这天下人,他也要将她守住。
第二日议事散去后,萧傲回到九尊便是往睡房走。他一整晚没回去,不担心是不可能的。那丫头皮得很,玩性大,他就怕她过了头,胡来一整夜不睡。
推开门,里面安静得很,大步往纱帐后的銮床走去。一看,即时不悦起来。他一不在,她就回了隔壁的小屋子,她当是在住客栈?
转身又往隔壁间的小屋走,推开门,这屋子一目了然。当即看得那床上也空空如也,褥子什么的都叠得整齐。当即便黑了脸,这丫头果真又胡闹了一夜,睡觉都不要了。看来,他得与她好好松松筋骨了!
本欲转身之际,却看见桌上那砚台压着的宣纸,心底一紧,大步上前,速速拿起。一眼便扫过,下一刻,那张脆弱的桌子‘轰’地一声瞬间粉碎。
怒吼一声:“臭丫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傲!”
箫云声落便跨进屋里,他本是来与万水解释昨晚为何爽约之事,可刚到就听得萧傲如此怒吼,当下便是大惊。以为那丫头又是犯了何事要受罚,便急急出声。
“傲,何事如此动怒?”
箫云问道,此一时站在屋里,抬眼一扫,此厢才发现,那丫头并没有在。当即便有些疑惑了,萧傲绷着着一张脸,怒气攻心,简直可与那吃人的猛狮相比。将手中的宣纸递与箫云,怒道:“这臭丫头,就是不能宠!”
箫云接过,一眼观之,俊脸当即是变了色。
容身之处?走了?这丫头竟是走了!
踉跄不稳,一个恍惚间差点摔倒。这丫头不要他,就这么走了?他怎会相信,她明明还着急着要嫁她为妻的,这丫头又在玩什么花样?
“丫头应该还没走远,我这就去将她寻回来!”
“不用了,她已经出了九霄山的范围!”萧傲冷声道。
箫云道:“她没这个本事一夜之间走出去!”
萧傲抬眼看箫云,道:“你当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成的小丫头?”
“何意?”难道这丫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功夫大涨?那也不可能在三月之内脱胎换骨!
“她轻功不在本尊之下,你还能赶得上?”
萧傲冷声道,此时他是急怒攻心。若他狠些心,就该早废了她的功夫,断了她的脚筋,将她时刻绑在身边。早知道那丫头是个散漫不羁的性子,竟是在如此节骨眼上出了事,让她逃了出去!
此事已过,他倒要看那小狐狸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不打断她的腿他还不信了!
箫云一听,当即惊讶之极,那丫头,究竟遇上何等奇遇?她是当真走了,想起昨晚那丫头一系列不寻常的行为,当即是悔得捶胸顿足。只怪他知道得太少,无论如何,他是要将她寻回来:“傲,我会将她寻回来!请你看在我们多年兄弟情谊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萧傲直视他,大抵有所猜测,良久才道:“说!”
“我要娶万水为妻,在寻回她之时……”
“不行!”箫云话未说完,萧傲便厉声打断。
箫云当即道:“傲,先成家再立业,有何不可?”
萧傲背手而立,下颚微抬,十足的霸气,臻首道:“当然可以,倘若你要娶那丫头,绝不行!”
如果仅是因为万水丫头散漫的性子,箫云是完全不介意,当即道:“为何?万水虽然顽劣了些,可她本性善良,并不影响大业!”
萧傲那威严凌厉的眼神看向箫云,一字一句道:“箫云,你记清楚,孟万水,那个丫头,我要了!她今生只能是我的妻!”
“轰!”
箫云一听,当下如遭雷击,后退几步,方才稳住身。错愕的抬眼看向萧傲,难以置信的话语,却一字一句都如锥子般清晰地订入他的心脏,一抹悲伤窜进眼底。
这是他最信赖、最敬仰的亲兄弟,怎么会?他只是将她交与他看管着,不是送给他!
她是他的心头肉,这,岂不是要生生的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傲,她是我的!”
这话说得极悲凉!伤痛空洞的声音是歇斯底里从心里吼出来的!
萧傲本是个强势的,反攻道:“箫云,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了!”话落便大步离开。
箫云当即怔在原地,心如死灰!浓浓的哀伤积满在眼眸,往日清明的眼神此刻已浑浊了起来。
心,在淌血,仿若撕裂般,就快要窒息。最爱的女人离开了,最信任的兄弟也如此毫不留情的将他刺伤。
他生命的完整,是效忠萧傲和爱着他爱的女人组成。萧傲,不单是主、还是兄、是友。却,爱情、友情,同一时刻,无情的将他推开!
闭上眼眸,俊朗的面颊绷得铁紧,双掌紧握成拳。悲伤、落寞甚至是、背叛交织成一股恶疾在体内乱窜。为何、被遗弃、还要被抛弃!?
这个此刻被尘世拒绝的男人,那股悲凉在瞬间将他吞噬。
四大弟子待命,萧傲阴沉着脸,道:“即刻发出‘追踪令’,九霄山弟子见到孟万水者,即刻将她拿下,送往孟家山庄!”
四大弟子听令之时,个个惊得一震,追踪令?这丫头此次竟闯出如此大祸,连追踪令都出动了。要知这追踪令一旦发出,那被追者即刻便会成为天下侠士的围截目标,别说仓衡、夏国,就算天涯海角也会被揪出来。
“待命!”萧傲大喝一声。
四大弟子当即恭敬应道:“接令!”
这大乱之时,那丫头怎的还来如此一闹?师傅如此愤怒,也是常理。倚天当即便想起昨日那丫头与他支银子的事,原来那丫头竟是早有打算。
心道:小丫头,好生快活几日吧,若是被师傅逮上了,定是要受苦的!
她那颗放飞不羁的心,师傅不懂,先生不懂,只有、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