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我在不想你时最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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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讨厌盛夏

十二我讨厌盛夏

不知不觉已进入夏季,这是我最讨厌的一个季节。为什么?原因一个字:热!我并不是个特别怕热的人,但热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不便。由于我无论走路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费劲,所以一到夏季就很容易出汗,衣服裤子都湿湿的,粘在身上很难受。夏天就得天天洗澡,可我不行,首先,我自己不会洗,只能让我爸帮我洗;其次,我爸又不愿帮我洗,为什么?因为他一嫌麻烦、二嫌累、三没耐心,因此我夏天洗澡是个头痛的问题!

和安的夏季长达三四个月,我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熬,也不知道哪天才是个头。三十多度,三四天不洗澡,结果是什么?也是一个字:馊!要是光难受我忍忍也就算了,但这种气味实在让人讨厌,谁闻到不烦?可我又没办法,看似一件小事,无法解决就是大问题。天天困扰我。我爸呢,也有意思,经常说我馊,但就是不愿帮我洗,我无语了,我跟我爸无法沟通,我的话他听不进去,我的感受与想法,在他那儿也一文不值,他永远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永远只考虑自己的利弊得失。对我,除了简单粗暴,就是冷漠,我能有什么办法?有些事我不愿接受,但在现实面前又不得不接受;有些事我很想通过努力去改变,学电脑打字和写文章,让我对自己有了信心,我开始想着去做以前我认为做不到的事,比如说洗澡、穿衣服、刷牙、洗脸等。

以后的日子很长,如果生活长期不能自理,对自己和家人都是一种折磨。一直以来,每天都是奶奶帮我穿脱衣服、刷牙洗脸,时间一长,我有了依赖心理,人也变懒了,然而,每年夏天的经历却让我很苦恼,于是我终于被逼上了梁山———我开始试着穿脱衣服、洗脸刷牙。一只手做这些事肯定很困难,但通过努力可以做到,后来我真的做到了,再后来,我又学会了洗澡———这很令我兴奋,夏天困扰我的难题得到了缓解。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有的人因为意外而失去了双臂或双腿,但是他们仍然坚强而乐观地活着,不屈服于命运的捉弄,用脚写字,穿针……用残缺的身体演绎完美的生命。和他们比我觉得很惭愧,我缺少他们那样的毅力和精神,他们带给我力量与温暖,激励着我做最好的自己!

我做到了日常生活百分之九十自理,奶奶爷爷的负担减轻了。他们欣慰,我获得了快乐。我发现,凡事不依赖于别人,是很幸福、很幸运的,人的一些难过或不如意,一部分来自于自身的依赖心理,当我能够克服这种依赖心理时,突然觉得,以前的那种生活简直无法想象。勇于去尝试和努力,让我学会了扪心自问: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该做什么?我能做到什么?问号拉直,就能变成感叹号。换个角度想,有些事是我爸把我逼出来的,我还应当感谢他。

平日里,我话不多,沉默寡言,不会和别人聊天,沟通,脑子反应也不快。说实话,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但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我改变不了自己的性格,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种性格会给我带来怎样的负面影响。我的这种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一方面是我从出生到长到二十几岁,很少出门,很少与外界接触,我的表达欲望和表达能力被束缚,被限制;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我的成长环境缺少爱与温暖。十岁以前,我和爸妈在一块———十岁以后,我弟弟天羽出生,我便来到爷爷奶奶身边。零至三岁是一个人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而这个阶段我的关键词是什么?打针,打石膏,疼痛,哭闹,这些也就算了,更要命的是,我爸面对这一切不幸时,既无耐心又十分厌烦,眼前的所有难题他都无力解决,他想退缩,他想逃避。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时光不可能退回去,但我爸很悲观,很消极,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人,老天爷对他非常不公平,为何要把我安排给他呢?他想不通,所以变得越来越抑郁,苦闷。

如果我再迟三五分钟降生,我可能就命归西天了。正是这三五分钟,让我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我爸本想把我留在医院里,一走了之,但医院极力安慰,劝说,我爸把我带回了家———这对我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爸把我看做负担和累赘,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我已经习惯了,我在他的冷漠与严厉下成长,原本应该温暖的家,冷得就像冰窖,没有温情,没有关怀,总之,一个家该有的都没有。我爸的脸上看不到笑容,始终阴沉,他会莫名其妙地发火,家里的很多东西,无辜地成了他发火的牺牲品。我不敢说话,害怕说错了什么惹我爸不高兴,又会招来他的暴怒,我多数时候是在惊恐与提心吊胆中度过,我默默祈祷,希望我爸不要发火,不要大吼大叫,不要摔东西,不要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乌烟瘴气。我的愿望就这么简单,你为什么连这都不能满足我呢?为什么要让我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你的痛苦与不幸不是我带给你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一切你怎么能让我买单呢?这对我极为不公平!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爸发现,我并非如医生说的那样,会越来越好,我爸非常失望,继而沮丧,绝望,加之他也为我付出过不少精力、时间、金钱,但我并未如他所愿,慢慢好起来,他的这种情绪又被放大了数倍。

有的人与挫折、打击、困难狭路相逢时,非但不会被打败,击垮,反而能够微笑面对,选择坚强与坚持,不抛弃不放弃;而有的人则会意志消沉,思想消极,沉溺于痛苦之中,难以自拔,从而给身边人带来更大的心理负担与精神压力。很不幸,我爸属于后者,这是他的不幸,更是我的灾难!任何一种情绪和心态都是可以传染的。那段日子难过,难熬,我想离开这个家,永远离开,不再回来———我不想再看见我爸那张僵硬、冷漠、扭曲的脸。他的样子既让我害怕,又让我讨厌。世界上解决所有的问题,只有三个办法:接受,改变,离开,不能接受就去改变;不能改变就只有离开。前两个我都做不到,我只能想到离开。然而失去健康与自由的残忍在于,正常人能做到的,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只有忍受,至于何时才能结束?不知道。十年后,我弟弟天羽降生,我离开了爸妈,来到爷爷奶奶身边,我得以暂时解脱。我爸则看到了新希望,有了新期待、新盼头,他整个人似乎都重生了一回。

当初,我爸并不同意再要一个孩子,因为他觉得养孩子太麻烦,而且要花很多钱,他觉得上不起。此外,生二胎需要指标,必须带我去相关医疗结构做鉴定,证明我的残疾不是先天遗传。鉴定项目繁多,手续繁杂,拿到了医院出具的医疗鉴定材料,才算是大功告成,但这还没有真正结束,我爸妈也要做检查,最后,才能得到生二胎的指标,这相当于我弟弟有了“准生证”。

我爸愿意带着我去医院做鉴定么?当然不愿意。他把这看作是巨大的麻烦,况且带着我他还觉得丢脸呢,不过他想要二胎吗?想,当然想,他很希望有个健康的孩子,能够带给他欢乐,可是跟遥远的欢乐相比,他更加在意现在要为此付出多少,他想来想去,不值得。我妈跟我爸说过好多次,爷爷奶奶都跟我爸说过这事,他不置可否,我大姑马朝如早在我六岁时,就建议他要二胎,同样不置可否,就这么一拖,几年过去了。我爸妈都已四十出头,再不要二胎真没机会了。

我妈只能一个人带我去医院做鉴定———不敢让我爸知道,否则他又要大发雷霆,等他上班以后,我妈再请假回来。那时我家住灯泡厂宿舍,五十平米,两间房,有厨房和厕所,这房子在那个年代算是很好的,只有灯泡厂领导才有资格住,我妈跟领导争取了多次,我家才住上这房子。从我家到市里的指定医院,坐公交需五十分钟,我妈带我去医院一趟,光来回路程就得近两小时,那时没有出租车,公交是唯一的交通工工具。我妈背着我等车,运气好,等一会儿就来了,运气不好,等好久都不来,我不能坐更不能站,她只能一直背着我,再累都放不掉手。上车,我们常常遇到位子已坐满,运气好,有好心人让座,运气不好,站五十分钟。我妈带我跑了好几趟医院,有两次她还请单位的吴叔叔帮忙,一番努力,终于拿到了鉴定报告———这一切我爸一无所知,告诉他有什么意义?他不但会反对,还会发火,泼冷水。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我和我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克服了多少困难,没人知道,更没人能体会,我妈感受最深,我其次,因为那时我不到十岁。最后一步是我爸妈做检查,前面的难关跨过去了,我爸知道了这一切后,心情坦然———没让他操心烦神,他自然坦然,他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容———我爸肯定满意,他只要去一趟医院,生二胎的指标便到手了。一年后,我弟弟呱呱坠地。为了生我弟弟,我妈付出了太多!

有了我弟弟后,我爸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他不再眉头紧锁,不再抑郁苦闷,不再动不动大发雷霆。我们家也因此有了生机,不再空气凝重,压抑冰冷。我弟弟的降生,为我们家翻开新的一页,我暂时来到爷爷奶奶身边,暂时忘掉了曾经历过的种种不堪往事———仅仅是暂时。后来,我认识了雯雯,我的生活从以前的黑白色,变成了彩色,我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她?不去好好呵护这份珍贵感情?我现在不想去分辨,到底是爱情或友情,能拥有对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幸运,何必想太多呢?哪怕明天睁开眼睛,我失去了这个女孩,我肯定会失望,惋惜,但至少我曾经拥有过,也算了无遗憾,等我白发苍苍之时,还能有个人让我想起,想起过往岁月里的点点滴滴,有欢笑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