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半天后,人生大问题之一到了。
看了眼坐在窗边椅子上埋头玩游戏的杨俊达,再看了看那流了才将近一半的输液袋,我忍了又忍,想等父母回来再去,可最终还是忍无可忍,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杨俊达求助,“杨总,可以请你去帮我找一个移动输液架来吗?”
“移动输液架?”杨俊达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扫眼被固定在天花板上的输液架,再看了看我,顿时一副明白了什么的表情,“好的,我马上去。”
几分钟后,他从病房外找来一个移动输液架。取下液体袋帮我在移动输液架上挂好,他走到床边。
“来,我扶你。”体贴地将我的鞋子在床边摆好,他伸出手,好心道。
我心里划过一丝感动的暖意,为他的细心和贴心。
“谢谢,我自己可以。”想着他的身份毕竟只是我上司,不好过多麻烦他,我便轻轻推开他的手,礼貌地拒绝了。
见我如此,杨俊达收回了手,但却没有走开,仍然细心地站在床边关注着。
双腿滑下床,趿上鞋子,我站起身。不想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身体居然还是很虚,我身体刚站直,眼前便一花,紧接着便是腿一软,一个踉跄。
“小心。”杨俊达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托住我。
好险!
差点摔倒!
甩了甩头,心里划过一丝后怕,我本能地抬头,感激地看向杨俊达。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失误,也是一个很正常的挽救,可因为观看的角度不同,抱着的想法不同,所以这件本来可以在生活中小到被我们忽略不记的小事在某些人眼中瞬间就变成了大事,并且传递给了他们一种超出事件本身的信息和意思。
这某些人指的就是站在病房门口提着保温桶正准备进来的我父亲和母亲。
因为所处的位置所站的角度和恰巧的时机,杨俊达双手托住我和我感激看着他的场景,在他们眼里,直接衍变成了我与一个男人在病床边缠绻相抱深情对视的画面。
一件本没有深意的事情,被心怀深意的人赋予了深意。
结果可想而知。
秉承着沉默是金,越描越黑越解释越显得欲盖弥彰的生活道理,以及我忙着去卫生间的急切,对于我父母在门口看到的意外,我和杨俊达都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这无疑更加剧了我父母的猜测,使得他们看向我和杨俊达的眼神益发地严肃和锐利。所以等母亲陪着我从洗手间里出来拖着输液架回到病房时,父亲和杨俊达早已一坐一站,摆开交谈阵势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像审问犯错的学生一样对杨俊达追根究底,再听着随后加入的母亲问起那些更私人的话题,我心虚又着急。
虽然已经说好了要借助杨俊达来应付家人,可这……
忐忑不安的回到床上,看着父母有一搭没一搭地提问,杨俊达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误会……似乎越玩越大了!
杨俊达不会穿帮吧?
可不能……把他吓跑了啊!
呃……怎么做,才能转移父母放在他身上的重心呢?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还在作审问与被审问姿态的三人,我垂下眼眸,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父母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我的个人问题,至于男朋友是肖庆丰还是……其他人,我相信只要条件不是太差,他们应该都不会阻拦,所以……
想清楚这点,我抬起头,鼓起勇气,冲父母喊道:“爸,妈,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我以为我的声音已经够大,却不料谈兴正浓的三人谁也没有理我,只有滴液管里一滴一滴安静落下的液体陪伴着我的被忽略,于是我不得不提高声调,大吼出声:“爸,妈,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估计河东狮吼还是挺有震撼力,问答正欢的几人齐齐打住,瞬间静寂后,均移目看向我,然后露出诧异之色。
从小到大,我很少面临这样的齐齐注视,所以感觉很不自然,不由用没输液的手摸了摸鼻子,以缓解紧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杨俊达,看向父母,清了清嗓子,直接开门见山道:“爸,妈,你们不要为难俊达,也不要生我和俊达的气……”无视杨俊达在听到我喊出“俊达”二字时微微抽搐的嘴角,我继续说:“没早点给你们说我和俊达的事……是我的错……”说到这里,瞟了瞟一直在认真倾听神色严肃的父母,我心里不由一沉。
不会看出我在撒谎吧!
不管了,骑虎难下,今天怎么也得把这个谎圆过去。
“都怪我……先前看他长得帅,以为他不可靠,一直不敢接受他的心意……后来……知道他人很好……对感情也忠贞,就想和他在一起……可怕你们反对……所以一直瞒着……何况……看你们很喜欢肖庆丰……我就更不敢告诉你们了……”嚅嗫着东拉西扯地解释了一通,我心虚地垂下头。
MD,编不下去了。
都怪杨俊达,一直似笑非笑一眼不眨的看着我,好像我的编撰很有意思样。虽然本人脸皮较厚,可当着一个对我没有想法的男人编撰他追求我这一类的话,我实在还是勇气不足,何况旁边的父母还是火眼金睛,我撒没撒谎,他们一眼就能看穿。
唉——也不知道这番说辞,能不能让父母相信我和杨俊达之间是“两情相悦”!
这厢我正低垂着脑袋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厢杨俊达迈开了脚步,也不知道是看我表演不下去了,来支台,还是被我父母迫人的气势吓住了,想逃跑。
“饿了吧,有什么话等会吃完饭再说好不好?”我正担忧着杨俊达会怎样,没想到他竟直接走到床边,来问我。
我滞了一下,不过立马反应过来,很快就领悟了他如此表现所传达出的意图。
“嗯。”微微一笑,我听话地在床上躺好。
杨俊达小心翼翼地帮我掖好被子,体贴地将我的鞋子在床边摆好,又帮我把床调整到适当高度。
看着他转来转去的围着我忙,事事以我为先,我父母严肃的神色终于缓解了几分。
“叔叔阿姨,”忙完我的事后,杨俊达转过身,看向我的父母,诚恳道:“请你们别责怪歆婷,是我不懂礼数……没先拜见您们……歆婷现在身体不好,医生说她需要营养,也需要卧床静养……你们刚走了那么远的路,也很累。这样吧,你们先休息休息,有什么话,等歆婷吃完午饭,我们再探讨,再交流,好不好?”
听到他诤诤之言情真意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父母的脸色终于完全好转,彼此间露出一丝满意神色。
“那就先吃饭吧!”一辈子爱做和事佬的父亲,率先跳出来表态。母亲虽然没吭声,却早已拿起保温桶往碗里给我乘饭菜了。
“带得不多,要不你也吃点?”将饭菜乘好,母亲征询地看向杨俊达。
杨俊达急忙一笑,“谢谢阿姨,让柳……婷婷先吃吧!我身体好,耐饿,待会出去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
我钦佩地看着杨俊达颀长瘦削的背影,心里暗叹不已:不愧是能言善道擅长交际的生意人,温润柔和的嗓音配合着谦恭文雅地态度,让我父母想责难都狠不下心。
趁我吃午饭的间隙,当着我的面,我父母开始详细地询问杨俊达的家庭状况和收入情况。
虽然心理早有准备,也猜想过父母问的问题可能会很现实,但却没想到真实地看着父母为自己的个人问题分分计较,心里便有些不好受,尤其是一想到被询问的对象还是经常看到我出丑的杨俊达,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早知道当初就不找杨俊达帮忙了!可不找杨俊达的话,又能找谁呢?
一边味同嚼蜡地咀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提心吊胆地看着一脸平和不愠不火与我父母谈着话的杨俊达,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答溜了嘴或者一不顺心就撂担子跑路。
渐渐地,看到杨俊达大方得体的言谈举止,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沉稳气度和不加掩饰的自信洒脱,父母的神色越来越满意,不时交换一下眼神。
我的心慢慢踏实了下来。
看来,父母这里很快就会……
“小杨啊,当父母的,都是因为希望儿女有个好归宿,才会在儿女的个人问题上计较这么多,所以请你理解我和你阿姨今天的行为啊!”眼见该问的和不该问的都问得已经差不多了,我爸笑着做临场总结。
“叔叔阿姨对歆婷如此关爱呵护,我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意呢!”杨俊达是何等聪明的人,听见我爸如此说,立即明白今天的考验要过关了,于是态度更加温善。
“关于婷婷的个人问题,我们虽然能够帮她把把关,给她提供些意见,但却不能代表她做出决定。所以啊,对于你们的事,这最终的决定权和选择权还是在于她。”微笑着看看我妈,见我妈面色欢喜地看着杨俊达,目光中豪不掩饰地带着满意,我爸便柔缓了声音,“我和她妈虽说不放心,却也不会过多干预,这终身大事,毕竟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所以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吧!”
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
吃惊地看着眼前通情达理的父母,我心头一痛,不但没有生出终于在他们面前找到了和肖庆丰分手理由的喜悦,反而涌出大片对现实无奈的难过。
为什么面对林宇浩,他们就无法这么通情达理呢?
如果把他们对待杨俊达这种轻易就认可的态度转移三分之一到林宇浩身上,我相信,林宇浩和我之间的感情路都不会走得这么艰辛。
考验般的盘问结束了。
满意地看着杨俊达吃完保温桶里多余的饭菜,叮嘱完他一定要好好照顾好我,父母忙着赶去幼儿园接小侄儿去了。
而我,看着父母这么放心地将我扔给杨俊达,不由得对杨俊达无奈而歉疚地一笑。
而杨俊达,看到我笑,他也笑了,不知道是体会到了我的无奈,还是为今天奇特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