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浩子听到我们有了孩子,依照他的性子,会气成什么样子?”短暂地相视一笑过后,杨俊达收敛了眼底的笑意,转身看向窗外,突然道。
“他会气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微微一笑,打量着他与林宇浩相似的身姿,大概因为这段时间相处的自在,竟不由起了调侃之心,脱口道:“但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哦?”杨俊达有些意外,转身看向我,俊脸上露出盎然笑意,“那你说说看,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真想知道?”本来还有些顾忌,没想到他会应承我的玩笑,想着他不是睚眦必报之人,我便放开了胆。
“当然,”杨俊达点点头,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难得有机会听到美女对我作出评价,这可是我奋发向上的动力。”
“……”我瞪大眼,为这人脸皮的厚度惊讶。
“说吧!”杨俊达抬抬下巴,摆出洗耳恭听状,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儿……不怀好意!
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开始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人嘴皮子功夫和脑子向来伶俐,经常是他算计别人而不是别人算计他,不会是我玩笑他不成反被他玩笑了吧?
眼见他是的真的在等着我的话,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不怕评价不好受打击?”
“千锤百炼始成金嘛!”杨俊达挑挑眉,眼中笑意绽放,面上却一副坚强模样,“何况我这样的帅哥,是不可能不讨美女喜欢的!”
啊!这人……
我无语了。
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啊!
“怎么不说话了?”杨俊达含笑望着我,一本正经地催促道:“我还等着你说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变成什么样?
我揉揉额头,看着那满是调侃之色的俊脸,很想大声说,你会被揍得连你老妈都认不出来,可……想到先前在我父母前他的表现……
唉!算了!毕竟现在还有求于他!就不惹他不开心!
太阳慢慢偏斜,在天穹之上逐渐坠落,光线也逐渐黯淡昏黄。
窗外医院后花园里葱茏的树影随着光线角度的偏转,一点一点地拉长,最后与夕阳一同没入暮色。
“今天,谢谢你。”依在病床上,看着护士拿着取下的液体袋走出去,我按着手背上的棉签,对依在窗户上看外面的杨俊达真心实意地道歉:“对不起,耽搁你工作了。”
“没事,”杨俊达回转过身来,明亮的灯光在他身上生辉,俊雅万端的眉眼在正面明亮灯光与背面暗沉暮色的映衬下生动而清晰。他摸摸鼻尖,弯起唇弧,笑容里带着一丝促狭,望着我,煞有介事地道:“有些事,我是很乐意帮忙的,比如说充当一下男朋友,见见老丈人或丈母娘之类……所以,你用不着这么与我生分!”
大哥,你确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确定要拿前面哄骗我父母的事来调侃我?
我讪笑一声,假装疲倦的揉了揉眼睛。
突然有些后悔拿他当挡箭牌了。
也不知道将来……
“谢谢你,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去忙你的事吧!这里……不麻烦你了。”故意打了个呵欠,我露出想要休息的样子。
“……”杨俊达蹙拢眉头,看了我一会,见我神色确实懈怠,便抬脚朝门口走去,“那好,我先走了,需要我帮忙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吧!”
“好。”目送完他带俱生风步伐的身影消失在随掩而上的门外,回转过头来看了看眼前一室的空荡,甩开那股弥漫上胸腔的失落,我摸出搁在床头提包里的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对不起,肖庆丰,我们分手吧!”灯光寂寥,直视着掌中手机里要发给肖庆丰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分手短信,心里,伤感而歉疚。
人生在世,有些事能勉强,有些却怎么都不能,比如事业、爱情……
自相识肖庆丰以来,他待我虽然一直是一片赤城之心,我们彼此之间,也相敬互重,可我知道那不是爱情。
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了,就不能再装另一个人,何况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了林宇浩的血脉。所以,我不能耽误了肖庆丰,我只能放开他,给他去寻找另外得到幸福的机会。
发出短信,不等回应,阖上手机,关掉病房里的大灯,我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去。
意识混沌,似醒非醒之间,我仿佛听见一声婴孩啼哭,然后竟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一个白净娇嫩的婴儿倾身到我眼前,直直地叫到要我看看我新生的孩子。杨俊达立于医生身后,眼光闪烁不定,林宇浩也站立于一旁不远处,死死地看着我,脸色惨然。突然之间,那婴儿睁开双眼,不染尘垢的双目漆黑如墨,却带着冰冷无情的疏离与淡漠。婴儿狠狠一口咬上我的脸颊,我惊惶难安,想叫却不叫不出声,急得一身是汗,挣扎了半天,猛然醒来,只见窗外已经夜凉如水,室内一地清冷寂寥。
看到自病房门缝外往房内投下一线白光,光上有人影闪动,我以为自己眼花,把眼睛闭上再睁开,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再闭上睁开,依然什么都没有。
侧身端起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发现杯中空空如也,我挣扎着下床,打算去开水房打瓶开水。
正穿鞋,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紧接着门被人从外推开,然后一个年轻女护士走了进来。
“你的家人不在么?”见我独自一人正弓着身子穿鞋,女护士开口问道。
“嗯。他们还没来。”我慢慢直起腰身,看向女护士,“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家人来吗?”
“噢,没有,只是……你现在的身体……最好躺在床上别乱动,”女护士走过来,瞟了眼我的腹部,叮嘱道,“尽量别下床,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叫护士,床头上有按钮。”
“好的,谢谢。”内心闪过一丝暖意,为医院护士的热心。
“上床躺着吧,”女护士很热心,扶着我躺下,随即又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我去帮你接杯开水,你的家人会送晚饭来么?需不需要我帮你买晚饭?”
呜呜呜!多么贴心的举动!多么关切的话语!
对于一个刚经历了一室寂寥和清冷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说不感动,那简直是没人性。
“谢谢,谢谢,”我忙不迭地道谢,只恨自己言语匮乏,不能说出更多的句子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不用麻烦,等会儿会送我父母晚饭来,你帮我接杯开水就可以,太感谢了!”
“好的,我去给你接开水,你回床上等着吧。”女护士利索地拿起水杯,出去了。
我在床上躺好,回忆起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噩梦,心里闪过一丝余悸。
几分钟后,女护士回来了。
“这是……”看着她一只手里的空水杯,和另一只手里拎着地那个灌得满满的热水瓶,我难掩讶异。
“医院里免费为住院病人提供热水瓶,只不过需要交一百块钱押金。”女护士笑意吟吟地向我解释道。
“哦!”我点点头,感觉躺着让人家忙上忙下,有些不好意思,便又想坐起来。
“哎,你躺着别动!”女护士一边出声制止,一边拎着热水瓶快步走到床头柜边,将手里的水杯在床头柜上搁好,“才烧开的水,很烫,搁在这凉一会,等不烫了再喝吧!”将开水倒进水杯里,把水瓶在床头柜边放好,她叮嘱道。
“谢谢,谢谢。”面对天使关怀备至的言语和行为,我除了口中不断说出谢谢,再也找不到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客气。”女护士搜寻一圈,见我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那个……护士,”眼见女护士已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她热水瓶的押金问题,情急之下连忙大声问,“热水瓶的押金请你帮我交一下,好吗?”
女护士已经拉开门,听到我发问,回头看向我,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这个你别担心,已经有人帮你交了。”
“有人帮我交了?”我疑惑地看着她,“谁?你吗?”
“不是我,”护士摇摇头,看我一眼,“是一个很帅的……”
咳~~,门外似乎有人咳嗽了一声。
“很帅的……什么?”我瞠目结舌地看向她。
“那个……你就别管押金的事了……反正……有人帮你交了你只管用就行了!”女护士瞟了眼门外,突然停了言语,慌慌张张地掩上门走了。
我转目看向搁置在床头柜上的热水瓶,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猜测。
难道,是杨俊达?
他还没走么?
喝完开水,看着搁在枕边的手机,几经犹豫,最终拿起,翻开短信箱。
肖庆丰的短信已经回复过来。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温雅的回复,没有一丁点被甩的愠意。
如果是林宇浩,十之八/九会立即直接打电话来愤怒地质问“理由”,或者干脆置之不理,不给予回复。
“你很好,可是我们不适合,希望你寻找到那个能给你幸福的女子。”很俗气,很温婉的拒绝话,却是最好用最直接的分手安慰语。
“哦,那还能做朋友吗?”客套礼貌后续,彬彬有礼地展示着那端肖庆丰宽容大度或许是根本不在意的心情。
“当然,只要你愿意当我是朋友。”虽然明知道分手后的男女很难做朋友,肖庆丰这样说纯粹只是出自礼貌,我仍然真心地承若。
“好。”没有其他多余的纠缠话语,轻轻松松的一个字,给一段不长的交往画上句号。
打个呵欠,倦意来袭,我阖上眼睛,再次迷糊睡去。
但是却睡得不平实,半梦半醒之间,总感觉眼前似有一道人影立在我盖着被单的脚边,半透明的长身,带着一丝挣扎过后的疲倦,笼罩着无以言说的疼痛,幽然淡黯的眼眸,带着一点让人看不清的慈悲悯怜,氤氲着让我无法承受的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