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家人,更能让河纹挂念的了。
河纹返回了自己客舱,客舱里凌乱一片,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但是人都还好。萨维安娜也醒了。兽人带着三只野兽,也来了这里。
“如果船沉了,你能带着我们飞过无尽之海么?”
萨维安娜摇摇头,摸着自己的小腹:“我最多只能带着你一个人,飞离大漩涡。”
河纹沉思片刻,从缇娜手中夺过简森,交到了萨维安娜的怀里,看着她的眼睛:“我不求你别的。把他带走。”
萨维安娜将简森还给了缇娜,对满怀着希望和祈求的缇娜,带着歉疚说:“你要相信我也很爱简森,可是我没有办法答应你。看好河纹,是红龙军团给我的任务。”
仿佛有一道裂痕,在悄悄的割裂这个家庭,划清了凡人和巨龙的界限。
缇娜噙着眼泪,没有说一句话,却将简森搂得更紧了。
玛雅推了推还欲强求的河纹:“快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河纹回到船长室,大副二副,和舵手都来了这里,唯有船长却在这样的时刻,失踪了。这艘船只的指挥者,正在争论着。
是拼死一搏抛弃全部的负荷,抛弃货物,抛弃所有的乘客,现在就逃离大漩涡,然后在无风区漫无目的漂泊,等待补给耗尽的一天,渴死或者饿死在海面上?
还是孤注一掷的切入大漩涡更深的海域,追逐那几乎不可能的渺茫的幸存的机会?
这决定命运的时刻。
原本应该是船长决断命运的时刻。
河纹抽出了长剑,【阿契厄斯】闪耀着耀眼的圣光:“你们都认识我。我是白银之手。如果我们注定要死去,那么就让我们今夜一起沉没在海底吧!但是,我们绝不向命运低头!”
“绝不向命运低头!”
舵轮坚定的偏向了大漩涡的方向。
河纹拄着闪耀着圣光的剑,站在船舱的最前面。
船只不断的调整着方向,尽量正对最大的海浪,以避免危险的侧翻。而大副清晰的命令,不停的传达到暴风雨中的三角帆下。
船沿着高速气团的切线航行向更深更漆黑更恐怖的海域。
海浪变得更加的巨大,最小的海浪足足有10米高,滔天巨浪似乎将海和天都倒转了过来。舰船如同在浴缸里漂泊的叶子,被海浪高高的抛起,再狠狠的扎在浪里,好一阵,才凭借自身的浮力从暗流中浮起来。
尽管所有的船舱门窗被锁死,冰冷的海水,还是从每一个木板的缝隙汹涌的喷射而入。
船只飞速的失去浮力。
水手们已经全部都冲入舱底人工排水了。
大副二副看向了河纹,河纹知道,这是自己代替船长下达那些残酷的决议的时候了。
“把所有舰炮和货物推下去!把所有出的上力的男人组织起来,去帮助水手。”
河纹下令了,河纹知道,随着这个决议,很有可能,自己就背上了巨额的债务和延绵不绝的官司和索赔。
然而,局势还是在不停的恶化着。
很快河纹就必须继续下决定了:“保留一个星期的淡水和食物,其他的全部推下去!”
这样,即使今天能够从大漩涡冲出去,随后的日子也会非常艰难。
可是无情的海水,依旧在吞噬着刚刚腾出来的空间。
最终,河纹还是面对了那个不得不面对的决议,冰冷着脸,这位白银之手还是下达了命令:“将所有没有用的人,全都推下去。”
大副和二副犹豫了片刻,没有传达河纹的命令。
河纹最终还是艰难的补了一句:“除了头等舱的公民。”
河纹自己,和河纹的家人--也是头等舱的公民。
河纹听见了甲板上悲惨的呼号和咒骂,他们的生命和咒骂,正在随着一道一道的巨浪,飞速的消逝。
那些活下来的、有用的二等人,将永远诅咒河纹的名字。
然而,死亡的脚步,还是随着船舱里上涨的海水,一步一步的逼近了。河纹叹了一口气,回头一看,发现萨维安娜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背后。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河纹祈求着,然而,萨维安娜酒红色魅人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蛇一般冰冷的竖瞳。
就在此刻,船舱深处传来一种诡异而悠长的嗡鸣,掠过海面。众人都感觉到一阵不明所以的极致的阴寒和恶意。
滔天的浊浪间翻滚着一只巨大的章鱼的触须,仅仅触须的吸盘,就超过了这艘军舰的体积。
那是!上古之神恩佐斯的触须!
触须上张开了一个巨大的眼睛,魔法的灵光探照灯一般反复的穿透了整艘船,搜索每一个角落。
它明显在找什么!
河纹面色如土,他感觉到了来自自己那柄剑鞘【萨拉塔斯】的恐惧。河纹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握着这柄剑鞘,手指轻微的颤抖。
它,在找它。
它知道它在找它,于是,它躲在了自己的身边。
又是一道诡异而悠长的嗡鸣,上古之神恩佐斯的触须带着那颗巨大的眼睛沉入了海底,即将沉没的船忽然浮了起来,原来是那惊人的触手,在船底托举着航船。
握着【萨拉塔斯·上古之神的节肢髓鞘】的河纹听懂了那句话,那是古神语:“祭品!”
暴风雨持续了整整一夜。
触手不知何时消失了。
天,又晴朗起来。
海,又平静下来。
船,又平稳下来。
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孤舰,在微风和煦的洋流中缓慢的漂行。
灾难之后的第一个白天,似乎所有人都在舔舐着伤口,恢复着元气。
毫无疑问,很多人死去了。活下来的人,要纪念死去的人。
逃出生天的水手们将河纹视为了英雄,受到庇护的贵人们也将河纹视为了英雄。
所以,主持逝者追悼的仪式,在船长失踪的情况下,变成了河纹的责任和荣誉。
河纹当然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想成为谁的英雄。可是当命运来临,谁都得做出决断。
河纹的演讲,沉默,迟缓而庄重,表达了自己对逝者的哀思。
仪式之后,人们各自散去。
凡妮莎轻轻的抱了一下河纹,坐在船舷的栏杆上,哼起了那首国际歌的曲调,忽然她转过娇艳的小脸,带着几分疑惑:“我实在无法想明白,一个每次做出命运抉择的时候,都站在贵族那边的人,会写出这样动人心魄的战歌。”
河纹也扶着栏杆,看向明媚的大海:“所以,我说过了,这首歌不是我写的。我并不是要站在贵族那边,在我眼里,生命是平等的。”
凡妮莎耻笑了起来。
河纹平静的说:“正因为生命是平等的,所以我无法放弃你们的生命,去换来那些陌生人的生命。而那些贵族们,更能够理解和支持我的行为。”
河纹的回答,让凡妮莎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
河纹平静的离开了船舷:“很抱歉,我的爱,只能照到比家远一点点的地方。至少,对于你来说幸运的是,你现在是我的家人。所以,可以稍微的让我不那么难办么?随时随地都想着东山再起的小姑娘?”
凡妮莎冲着河纹离去的背影大喊:“很多人在憎恨着你!你不担心自己的家人么?”
“我知道!但是他们最好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一根毫毛,否则,我会亲手一个一个的杀掉他们所有人,没有原谅。”
河纹的威胁,是真实而有效的,黑暗中咬牙切齿的人,默默的将怨恨埋在了更深的心底。
因为食物和淡水的匮乏,船上开始实施严格的配给制度。生活物资的一下子短缺,让贵人们感到极其的不适应了。
没有了富余的物资,水手们的小生意,也没有了市场和货源。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河纹并不喜欢看见人吃人的现象就发生在眼前。特别是自己能够掌权的情况下。
但是,那些被河纹庇护的平民,他们并不领情。
河纹的权威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的瓦解。
但是河纹不在乎。
河纹只需要这艘船顺顺利利的开到塞拉摩就行了。
自从离开了大漩涡,船只在海上又航行了接近半个月的时间。
晴天,晴天,还是晴天。
食物能够通过海钓稍作补充,可是淡水,就困难了。
连续很多天,一场雨都没有下,让河纹利用风帆收集雨水的想法落空了。
每个人一天的水,只有一小杯,刚刚够润润嗓子。尿液已经松黄,而就是这松黄的尿液,下层的人,也在收集。
每个人的嘴唇都干得起皮,脏兮兮的。但是河纹和他的女人们,却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
这是魔法马车上最后的窖藏了。
凡妮莎会偷偷的藏一些,带给她新结识的伙伴,河纹知道,但是懒得管。
贪污腐败的谣言四起,但是河纹无动于衷。
河纹的威信,已经摇摇欲坠了。
相比那件真正让河纹寝食难安的事情,这又能算的了什么!
雪月六日清晨,河纹登上甲板透气的时候,冥冥中,似乎感到一束恶意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后背。
猛地一回头,河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是费里顿·派里斯船长!
不,是那个唤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