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邪门了,怎么会突然失火呢?
我刚迈进公府大院,就见很多人失了魂似的从大楼里逃出来,惊魂未定之余还不忘回头去看。手足无措的保安,尖叫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也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正抬头瞧火势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跟我撞了个满怀。
我随口说了句“抱歉”,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不正是查乐么?
“你特么的不长..诶怎么是你!”
这位仁兄就是我和公孙洛的老同学,查乐。听人说自打去年出事以后,公府部门很多人都跑路了,干活的人没了。这小子家里托关系为他在这里谋了个差事。我这次要找的人就是他。细看这小子多年不见,个子没怎么长,倒是吃胖了许多。查乐并未因为遇见熟人而打算多寒暄几句,正要接着跑时被我一把抓住。
“怎么了这是?”我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正收拾东西呢听到外面喊叫,哎呀我幸亏是在二楼。”查乐拍了拍衣服。
“怕不是有人蓄意纵火。”我检查了一下,起火的范围大致是六楼以上。
“不好说。所幸上面楼里都清空了,应该没人伤亡。你咋来了?”
“哥们你听过顾昂吗?”
查乐忙把我拉到一旁,“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一面又用余光往大楼方向瞅了瞅。
我想了想不打算对他言明,便说“这你别管,他究竟是谁啊?”
“这家伙是空降到我们这来的厅长,手里权力可大了,但乌桓镇没几个人知道他。”
好一个钦差大臣。
查乐说顾昂不知道成天在调查什么,神神秘秘的。回过神来又问我干嘛打听这个人。我急忙搪塞了他几句撇开话题,然后找了个由头支开了他。保安在外面都忙成一团浆糊了,我趁乱没人管时便潜进了大楼。消防部队来之前,我想去顾昂办公室走一趟。不过消防部队会来吗?这才是个问题。
不承想刚一进门就窜了一鼻子烟,差点熏得我眼泪下来,干咳几声的功夫,心里突然蹦出个念头,这他妈还真不是闹着玩。
我正要上楼,却感觉楼道有细碎脚步声。我这边停下以后,那边随之也没了动静。查乐说大楼里已经被清空,没人了....
顾昂办公室在307。
楼道里正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即使蹑手蹑脚走过去,还是怀疑会听到你的脚步声。这可不是你在疑神疑鬼,那是因为顾昂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有人。
那个人穿着笔挺西装,背对着我。只见他拿着手枪,抵在了一个老者的额头上。我吓得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可不能被发现!那老人像是被人毒打过,头发也有撕扯过的痕迹,手脚都被捆绑住,可怜巴巴的跪在地上,这般姿态曾在我记忆里某一个时刻里出现,却不止一次,待宰羔羊永远是孤立无援。
他会不会看见我!?万一他叫出声?
老人正面对着我,而我正战战兢兢的靠在墙壁上。我心里清楚他已发现了我,他眼里的绝望少掉几分,就有几分是在向我传达什么。
可是我救不了他。我知道...
我看得见,他拼命张大嘴,向着我这个方向仿佛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原来他的舌头,已经被人割掉了!
他每向我这探头一次,我内心忐忑便加剧一重。我离他们太近了,如果那个人一回头,子弹会先拿我祭天。太近了,太近了!如坐针毡抽身不能,电光石火间我突然觉得老者的脸似曾相识,天呐!
他就是黑山!
……至少我找到了一个失踪的人。
枪响仿若如约而至,弹壳落地时,几乎心脏都停止跳动。毫无疑问,黑山市长被杀害了。
他就是顾昂。他就是顾昂...我僵在原地,茫然无措,心里只剩一遍一遍重复着,像三魂失了七魄,下一个被击毙的,会是谁?
试想当你发愣出神的时候,一颗手雷扔到了你身边,你怎么办。
当然并没有手雷扔给我,那样我也不可能活着,仅仅只是我的手机响了。
而且,很他妈响。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引爆了,炮火声轰鸣过这空荡荡的楼里,而我不能匍匐前进,也没资格竖起白旗。
大难临头了。
现在是知不可为而为之了。我顾不上关了声音只管撒腿就跑。情形危急,面临追杀,手机却跟磕了药似的没完没了的唱了起来。该死的闹钟,妈的该响的时候你咋叫不醒我呢!
生死一线间,心跳肾上腺素什么的自然不按常理出牌了,反应过来的刹那身体应激便拿出了百米时的架势。可就在我要脚底抹油时,一个全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出现在我的侧翼,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被他抓举了起来顺势抛了出去,我感觉自己似乎凌空了好久,然后重重摔在地上,我能感觉到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系统都在叫苦不迭。这家伙真是天生神力。
周身疼痛使我怒从心起,恶向胆边生,老子跟着谷俊熙学过几手,岂能就这么被欺负。我迅速起身,准备好与他比划一番,这时307里又走出几个和他打扮一摸一样的蒙面人!行吧,老子就是条好汉,好汉不吃眼前亏,掉头就跑!
疲于奔命的滋味我永远不会怀念。在我冲到楼道之前,好几次我几乎能感觉到追杀者的呼吸。从脚步的节奏听,他们落地声很重,似乎是一跑一跳的行动着。好不容易到了楼道,没想到正要下楼又是一个黑衣人从二楼上来了,我连忙撒腿往更高楼层跑,虽然这样意味着上面起了火更危险,可我哪顾得了那么多。
仓促间我已经到了五楼,我心知马上老子就要冲进着火的楼层在烈火里永生了,却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浓烟也越来越大,可见度降低同时呼吸也愈发困难。终于跑到了火势蔓延到的地方,然而后面黑衣人依旧穷追不舍,眼看他们就要赶了上来,我只好就近拐进六楼,尽头处怕是死胡同,可是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不对!大楼是双楼梯,另一边一定还有安全通道的。虽然仍有一线生机,可就在我考虑的空当里,我已浪费了宝贵的几秒,尽管看不见浓烟下的他们,但凭声音我察觉出他们已经到六楼了,在平地上我速度可不如他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听天由命吧,我捂住口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猛冲过去。可就在我穿越浓烟的时候突然从一道门里伸出一双手,把我给扯了一下,我没留神便栽倒在房间里,摔了个狗啃屎。
虽说扯我的力气并不大,却因为我一心只想逃命,侧身方向更是毫无防备,这下真是狼狈不堪。
对方一经出手顺带着立马关上门,举手投足间,竟没半点声响。我暗自惊叹这身手如此明快,回过神来发现对方竟是个戴着口罩身材高挑的女人。恍惚间只觉得她形貌举止似曾相识,我不禁惊叫出声:
“舒婷?”
“嘘!”
女人忙一手捂住了我的嘴,一手打出手势,杏眼圆瞪示意我保持安静。
听声辨响,脚步声先是渐重然后越来越远,看来追杀我的黑衣人们顺着浓烟追过去了。实在万幸,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来,方才真是千钧一发,我松了口气,刚才用尽了全力,现在拼命控制呼吸节奏也抑制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息。
陌生人见追杀者已去,忙撤回右手,戒备地退了几步,看来有意保持距离。我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
她自然不是舒婷。
女人一袭金发温柔的藏在米色针织帽中,发梢处捎带卷且自由的耷拉在肩上。瞳孔居然是清澈的湛蓝色,美得自然而又深邃,眼神虽是透着几分敌意,却掩盖不了眸子里的楚楚动人。
眼角下的痣画龙点睛般恰到好处,稍稍高于口罩遮住的半张花容,仿若初夏小荷。热恋时我曾偷用舒婷的眉笔,趁她睡觉时在同样位置给她点过这么一颗痣,她醒了以后却大发雷霆,拿着抱枕追打我骂难看死了。
这还真神奇。
我笑了。
女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右手正不很自然的揣在兜里。我暗叫不妙,这年头武器泛滥已经不外乎黑市了,这女人一脸警惕,如果她突然掏出一把手枪对着我我也不会奇怪的。我想起了那个故事,戈壁上刮起沙暴的时候,因缘巧合,狼和羊同时跑进了一个地洞里,当风暴还没过去,它们已面面相觑,羊角蓄势待发之时,狼已藏不住獠牙……
这时候信任危机可不是闹着玩。
“嘿朋友,冷静!听我说句话。”这时候总得有一个人先打破僵局,那我就先张口吧。
女人并没有急于回答,反倒是挑衅的直视我的眼睛,这家伙真不是善茬。我反应过来,刚才先我一步在楼道里的,不排除是其中一个蒙面人的可能,当然也有可能是她。八成这丫头也在揣度我是什么来头,诶她长得也不像中国人啊,难道是听不懂我的话?
“说什么?”女人张口同时,我知道自己猜错了。
“Thank you 。”
“forget it”.她也干脆的回了我一句。
“你也是在躲他们?”
她没理我。可我感到她的戒备不再咄咄逼人。她正侧对着我摆弄相机,方才我竟然没注意到她身上携带着这样东西,或许是只顾着想她和舒婷间的联系了。那么,她或许也是为了顾昂而来,相机里或许就是某些证据。
“偷窥可耻。”我仍试图打开话题。
她白了我一眼,“难道你不是。”奇怪的口音,有点港台腔,绝对不是乌桓镇本地人。
“你是记者?”我问道。
她从口袋里掏出并冲我晃了晃一本暗红色新闻记者证,没有更多的话语,眼神里有些轻蔑。我心想这外地妞还挺有勇气,她应该是从沦陷区过来的。我便接着问,“你这么冒险值得吗?”
“值不值得得看你自己怎么想。”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不是也在调查顾昂么?”这女人果然聪明。
“那你又在找什么?”
“小子,你问题太多了。”
虽然她不怎么愿意搭理我,可是我却对她来了兴趣。我说:“那是因为我们都很热衷真相。”
“所以就不要在这说废话了,朋友。”
“对,是时候出去看看了。我们去307吧。”
女人都懒得张嘴,只是眨了眨眼表示达成共识。
门外没有脚步声像是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我心知如果不能再见到顾昂或者进到307,华仔的线索又要断了。浓烟也越来越呛,再不离开这里,火情也该蔓延过来了。
我和这个女人并肩而行,没想到我们竟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同盟,素昧平生却都想要从顾昂身上找到一些关键的东西,我打量他的同时没准儿她也在算计我,我得时刻提防她口袋里那样我还没看见的家伙。
下楼时难免疑神疑鬼,投鼠忌器,好几次以为会被黑衣人偷袭,但却是虚惊一场,有些响动大概也只是楼上烧到了什么易燃物引发了小爆炸。总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辗转终于又回到顾昂办公室前。
可是顾昂却已不知去向。
当我们到307的时候,房间里书柜等器具已被付之一炬,火光中只剩下了一个黑衣人正在方才顾昂的位置那里往老市长的尸体上浇汽油!女人见状大惊失色,险些直接冲了进去,好在我眼疾手快一把保住了。幸亏制止得足够及时,也幸亏蒙面人正背对着我们,竟没有察觉。
女人的蓝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眼神犀利带着怨恨,像极了我家Andy偷吃我的板栗时,我用靠枕砸过去他躲开以后的表情。这神情分明在说别坏我好事。我也回瞪过去,紧紧抱住她不让其挣脱,心想这些黑衣人可不是善类,而且刚才那几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说不准就在哪里守株待兔马上就要卷土重来,这关头你可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我心想她毕竟是个女生,除了因为害怕她再冲出去所以必须抱住她以外,对她其实没有太大防备。却没想到这女人在我肋骨边狠狠掐了一下,弄得我又痒又痛,稍一松劲她便金蝉脱壳,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竟已溜到我背后,冷不丁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踉跄就这样误打误撞的闯进了307,听到动静蒙面人立马回头虎视眈眈的盯着我。
谁能想到我和他竟然在这种关头打了照面,现在恐怕来不及对他说声对不起打扰了。
这女人也忒狠毒了,竟然拿我当枪使!
我没功夫多想,只因下一秒钟蒙面人已扑了过来。他力大无比,我来不及防备或是躲闪便和他纠缠厮打开来,不料他又故技重施,我一出现空档他便抓住我摔将出去,可就在落地瞬间,我的身体抱成一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翻,落地的冲击化解的无影无踪。
这一折腾,还赢得了一点和他周旋的空间。我灵机一动,尽全身之力弯腰向他撞去,这原本是为了保命无意而为之,谁知却将他顶入火中!蒙面人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火焰吞噬!
我杀人了!
我忐忑不安,我知道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死人,可是我从未想过有某个生命会因我而亡!如果被人发现,我还谈什么未来,这辈子就算是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鬼迷心窍回头去看女人,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也不见了。
我多想抽身离去,可终究被这惨绝人寰的叫声吸引。我能纵容我的懦弱看着手无寸铁的黑山被人折磨至死,却无法说服自己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因自己而死。我努力不引火上身,想拉他出去,几乎已经拉住了他的手却在拖拽时功亏一篑,只拽出了他的黑手套,再一靠近火势更大了,一切都太迟了。熊熊烈火将蒙面人烧的面目全非,他打了几个滚也无济于事。但是仔细听惨叫声却像极了野兽的嚎叫,反而不像是人的声音,我心想不对劲,透过火光去看,那只被我拽掉手套的手,竟长满了密密的长毛,分明是猴子!
茫然的我拿着手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