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尸地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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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告别

今天早些时候,我去过一趟萨拉丁王国,这是乌桓镇最大的幸存者基地。其实就是市中心的国贸大楼,那里是邵帅的地盘。连这个毫无乡土气的名字也是邵帅起的,据说只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位值得尊敬的贵族祖先。

但是不可否认这里对幸存者很友好,他们提供劳务机会以供幸存者换取食物资源。但是来去自由,只交易劳务,不出卖自由。在这里你不需要宣布对任何人的信仰,你只需要对你自己的生存负责。

这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地方。秩序保障了每个人在为了生存竭尽全力时不去伤害别人,反过来形成更强的秩序保障了现有的制度。这种帕累托效率的反哺是社会的外部性。

因为萨拉丁王国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幸存者,所以说到底,乌桓镇落单的苍蝇也并不会很多。

但这也不能成为西夏人残害无辜的借口。

关于邵帅,我一无所知。

如果说城里还有什么势力可以让西夏人忌惮,那我想就只有萨拉丁王国了。

他们和狼人的战争一触即发,那时会怎么样呢?

我跟这里的人没有更多往来,我只是来看望她的。

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她受伤了,我就把她送到这了。

我知道她也会适应这里的环境。会跟剩下的幸存者其乐融融。会假装墙外面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今天来原本只是为了生理需求,直截了当,干柴烈火。

道别是临时加上的项目,是在缠绵之后激情退散之余的一时兴起。

虽然彼时我还没答应下石锦钰的差事,但原计划我后天就会出发。石锦钰的事,只不过提前了一天而已,我应付得来。

再见总是得早点讲的。

我甚至忘了她姓什么,只记得叫悠悠,说到底,只是因为不在乎吧。

在我开始穿衣服的时候,我告诉她,我要走了,就像以前我提过的那样,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她在床边点燃了一根烟,小声的啜泣。

我背对着她,故意不去看她的脸。

“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眼泪还没哭干吗?”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走?”

“真的。”

“你要去哪?”

“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到无人区,到没人的地方。”

她几乎哭出声,“你真的一点也不留恋这里吗?你真的对我……”

“够了,不要问了,不要让我说更难听的话,”我眼中的她满脸梨花带雨泪眼婆娑。“听着,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我开始想起我当初遇见她的时候她是多么的美好,那个可爱的少女曾让我短暂的以为这个世界还会美好的。

“我厌烦了,现在活着的这些人。”

”“我有个要求。”

“我不会答应你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必须答应我!”

我并不做答,不置可否,这就是最好的态度。

“带我走。”

“不可能。”

难道她一点都察觉不出来我要逃避这里的一切,也包括她?错自然不在她,是我不愿意与这个世界和解,但这个世界包括她。

除此之外,我对她别无留恋。我没有任何想要了解她思想的兴趣。

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我很清楚。

用以前的话来说,也许我就是**,但是我拒绝承认。

她几乎要叫出声,“谷维克,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能让我永远记住的只有舒婷。”

“可是那个婊子已经死了!”

我不会和她计较,我只需要转身离开就好了。

也许我真该礼貌性地跟他说“多多保重再见”之类的话。

可是我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我对她几乎歇斯底里的辱骂也充耳不闻。

我坐在中央喷泉的神像底下,沉思了良久。

然后我离开了萨拉丁王国,去了鬼市,然后完成了最后一次交易后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顺道去看了看翼龙,他依旧躲在下水道里。

他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只不过他起码有两个我那么高,如此庞然大物,龟缩在这里,真叫让人唏嘘不已。

我把车里所有的食物都给了翼龙。我冲井下的他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了。以后再也不会来送东西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用爪子跟我挥了挥手。

这个国度在大陆的最东角,我要往西去,去看看劳亚大陆的西海岸。

我开车在城里兜了个圈,想多看几眼被永远定格在了五个月前的乌桓镇。越想离开的时候,这个城市的点点滴滴在我脑海里就留得越深。

何必呢。

如果可以,我当然会哼着小曲至少也得吹起口哨,但是现在最好还是闭上嘴巴,因为遇到了几个同样开着车的西夏人。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但我很高兴这些野蛮人没惹我的麻烦,这时候你就不能加速,你不能让激起他们像狗一样的追逐欲望,不能让这些人觉得做事有什么快感,否则——

我不断地想起石锦钰的话,

“惹麻烦的总是查乐的人。”

石锦钰一直认为所有的人都加入西夏人,守他们的规矩,这场危机就可以度过,只要这些丧尸都烂掉。

而如果没有西夏匪帮,本来我们应该最害怕的是这个城市里游荡的这些家伙。

他们像是看上去和你差不多的路人,在他们还未腐烂得很厉害之前,它们现在正不集群的分布在两侧。不论是三三两两的,还是围成大群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它们会闻风而至。新鲜的血肉是它们源源不断的动力。只要我愿意,把车熄了火,打开车门,张开双腿,我可以让它们立刻团结起来,不顾一切地冲我而来。

但是鉴于这么英勇无畏的举动会给当事人带来无可避免的精神甚至是性命的损失,所以我想还是免了。

毕竟那次灾难没过去多久,估计很多家伙还没到自己的周年,所以面孔还未完全腐烂,大致保持着生前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你注意到了一对骇人的猩红眼,无主失神又似乎是在死死盯着你,你应该看看他的衣服上的血迹是否已经干涸。如果你恰好有幸能看得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被咬噬的痕迹,我想你多少应该猜得出,它们已经不是人了。它们甚至不能算作是病人,是死人。

希望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它们还没有离你咫尺,这样你才有足够的时间撒腿逃跑。除非刚才观察的时候你是在笼子外。它们可不管是早餐中餐晚餐还是夜宵,只要它们没因为被击中大脑而停下来,它们随时都准备拿你当大餐。它们不会懂什么是饥饱,哪怕真的撑破肚皮。

但是当全世界都是它们的时候,我相信你会更希望那个唯一被关进笼子里的人,是你。

我曾大言不惭,对此嗤之以鼻。被人取食,再以他人为食物,不过为虎作伥罢了。但是当活人在我眼前被活生生的吃掉,我一句话也不能说,大气都不敢出。

它们的移动速度视腐烂程度而定,是在差点就吃了我的被告们被我甩掉以后,但是我用上气不接下气的惨状做了这节课的学费。无数幸存的人和我一样,承担不起更高昂的学费。

对这些枉死鬼,不同人的称呼可谓是千差万别。我懒得参考那些我并不认同的叫法,仿佛我一旦也那么说了,就是对自己的亵渎似的。

我更喜欢叫它们——行尸。

我觉得它们虽茹毛饮血却只是一具空壳,没有灵魂,没有思考,没有意识。

它们的行为却是我所羡慕的,一如既往的漫无目的行走。但这份出于对共同兴趣的敬意,也仅限于心向往之。

它们丧失了作为人的资格,不过是一边腐烂,一边活着的行尸走肉罢了。

我最终在图书馆门口停了下来,离开乌桓镇之前带几本书走也不错。尽管之前我也来过好几次,但是带回去的书里,也许只是把《失落的世界》翻烂了吧。

这里依旧一片狼藉。

大厅里随意游走着零散的行尸,漫无目的又无处不在,它们似乎在提醒我那次灾难突然到来。

这个图书馆确实不大,藏书在二楼到四楼,需要在走廊拐角处走上楼梯。一楼只有两排座椅,空荡荡的孤独着在那。

可又不是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可以见到满地血迹已经干涸,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残骸早已发臭,远远可以看见粘着肉的肋条。

如果我能平安无事地离开,那么这里近期应该没有发生过新的凶杀案。

这里只是行尸肆虐过吗?

大厅中央的雕像可不会回答我。

因为他连头都没了。

总统的雕像随着图书馆建造一直树立在这,他是帝国历次风雨的缔造者,生前见证过这个国家和民族从任人欺凌到给过几个极端下马威。如此丰功伟绩,死后怎能不吃几颗子弹。

他的身上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脑袋更是被打得身首异处。那颗孕育过伟大思想的脑袋恰好落在受难者的干枯了的血液中,只有没了火药的空弹壳们作陪。

行尸的脚步声很轻,当你正处于一个全是死人的区域,安静还真是件足够可怕的事。

知识藏在二楼,二楼也藏着生死的秘密。

二楼墙壁上是成片成片的涂鸦。

写着他们的名字,是他们的想法,写下了他们在这点点滴滴汇集成的轨迹。写过他们的恐惧,写过他们聚在一起互相提供力量。

有个角落不停的重复写着一个名字,

“淼儿”。

无非是张三李四王麻子——这些浮游般的代号不过是蜻蜓点水,浮光掠影的在世界上存在过。你需要了解的一点,不管你生前在这个世有过多辉煌或者多不堪的种种,当你完蛋的时候,至少,这个世界与曾经活生生的你已经没什么瓜葛了。

“救命!”

他们写了好多遍。

谁能救你们。

曾经有一群学生,他们很单纯,一张张青涩的面孔。

灾难席卷了整个人类社会,没有哪条生存法则规定过高中生可以幸免。

那时他们大概是有二十人左右的,很明显姑娘们的数量略大于男生的。他们穿着的校服让我不禁想起这么多年,母校制服的样式几乎没变过。

我一定想起了那时臭美的自己,如此在意自己外表的他们,竟然会容忍自己顶着乱蓬蓬的头发。

仓皇出逃。

当然,他们很单纯,他们会蠢到竟然会全部都躲在图书馆。

他们没有武器,如果有我想也不会在他们手里派上用场,可是也许会在那场二次灾难中多撑会。

这里自然不是灾变之后幸存者为寻得一线生机的首选之地。这里没有食物,并且行尸们不会注意到一些已经接近精神崩溃的小孩子们正藏在它们头顶上方,但是安全是相对的,不是吗?

可当他们冒着危险出去寻找食物时,盯上他们的会是谁呢?

拿着枪来寻找这些学生们的人会是什么好人吗?

他们开枪不会害怕行尸围堵,就像非洲狮聚在一起不会害怕豺狗。

他们扫射图书馆中央的伟人像,就像鬼子们放倒了西京的总统像。

他们会对这些孩子们做什么?

何况这些孩子里有他们很久没见过的年轻女孩。

这可是这个时代最炙手可热的资源,能在鬼市上卖个好价钱呢。

我几乎不假思索就知道楼下的行尸们,完全是在这里遭到冲击后才被吸引过来。

而二楼这些的行尸们在不久之前,他们和我一样,会享受这个小镇独特空气的呼吸。这些被死亡笼罩的可怜人,就是那些被杀害的高中生们。

他们表情很痛苦,虽然似乎与街上那些同仁没差。

却是另一些活人将他们变成了活死人,

像是黄鼠狼跑进了鸟巢,

鸡飞蛋打。

或许我可以欺骗自己这里只是一处行尸肆虐过的地方。

可是查乐,章焱,石锦钰这些活着的人告诉我,

这里是西夏人的纪念馆。

纪念他们为这座城市做的伟大贡献!

我向行尸们吹了声口哨,这样的礼貌为的是他们注意到我,方便我在离开小镇之前解脱他们。

除了将他们都堆在最后一排书架的后面,扯下窗帘做他们的裹尸布,我还能为他们做什么。

其中有具女尸还**着。受了侮辱的受难者反而一动不动,这样是完全死去了吗?

带着被撕裂的衣服,带着被玷污过的灵魂。

我见过她,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在过去还会鸟语花香的校园里。

或许曾在某一个地方打过照面,

两个人却有着各自不同的平行世界。

这个小镇有多大?

我又能为她们做什么?

可你又不得不承认事到如今确实可以说情况大好,在没有太多活人的前提下,确实没有让我看到更多吃人的场景。

活人将地面的世界,阳光照耀下的天地拱手交给食人的恶魔,游走着的亡灵。死人堂而皇之占领了这曾经属于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一切。只有在那不经意的一刻,活人像幽灵一样在城市中东躲西藏。血迹已经干涸,哀嚎不再响起,我们和西夏匪帮各自蛰伏,这座空城不也像死了一样。

我亲眼目睹了许多人虽有幸在那场感染中幸免于难,却未能在活死人横行街道的场景中坚持下来从而崩溃。

你说今天的一切是因为我们的倒行逆施吗?

我们在戏谑中不小心见证了戏言成真,病毒使无辜的人们互相撕咬。

伴随着文明的进程,就是征服杀戮牺牲,让哭泣的孤儿寡母成为冢中枯骨。

伴随着科技的昌明,就是不断破坏赖以生存的地球环境。自然保护主义和政客的喋喋不休。

全世界越来越像只是一个国家,局部地区却又冲突不断,难道不是意味着旧的秩序行将崩溃。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以这样一种骇人听闻的方式为结束。

正如谷俊熙曾经分享给我的那个视频一样,当死人爬起来的时候,当警察不得已向民众开枪时,当亲生父亲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原来一切都变了,没人能改变,没人能阻止。

如果有人问我我竟然活着,我会告诉他,我感觉我更像是这个城市的一个幽灵。

想这些事情只会越来没完没了,现在我找到了我要的自然史书籍,我必须离开这里了。我也必须离开这个小镇了。

未来我心情变得好起来的时候,我也许会回忆起这里。

但现在,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