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撒到,又莲峰峰顶的石台上。随之而来,万道金线倾撒到青石台上的众人脸上,肩上。太阳升起来了,充满希望的新的一天,又如约而至。
又莲峰是承都最高的山,真正的一览众山小。而这青石台则为明堂历任堂主,进行继任典礼的圣地。如今,在石壁之上,镌刻着每任堂主的姓名。最后一个停留在明媚之上。
此刻,从青石台上平地而起,搭建了一个更高的木质平台。明堂的大长老明东来与明月夜对坐,中间有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局。两人互相望着对方,神情阴晴不定。
木台之下,站着明堂二长老明西风、三长老明向北,两人破天荒不再争吵,都目光灼灼盯着平台上的那两人。
除了两位长老和各自的弟子,自然还有抱着茉茉的哥舒寒。接连几日连续运功为茉茉疗伤,他耗费了大量内力,蜜色脸颊泛现铁黑色阴影,显然疲惫至极。
按规矩,他非明堂弟子,并无资格走上这峰顶,但两位长老都不敢拦,还有哪个弟子敢吱声呢?非但不敢拦,为答谢救命之恩,那两位长老对哥舒寒客气至极,不但搬上来桌椅让他休息,还殷勤备下了滚烫茶水和精致茶点。
“王爷,您别总站着,不如坐下歇息片刻。我遣人为您炖了牛乳燕窝,还请趁热滋补滋补。这两日,我们给您和堂主添麻烦了。”明西风谄媚道。
明向北瞥了一眼他,难得没反驳,而嗫喏道:“王爷……我给这孩子配了药……让侍女给她喂食一些,能舒服一些。您也歇歇吧。这几日,您为了我和二哥的事费心了。”
哥舒寒一展剑眉,毫不客气坐在靠椅上,风淡云轻道:“十七还不是你们的堂主。你们都从鬼门关走过来一遭,以后总知道该如何做事了吧?”
“在我们眼中,月夜姑娘就是堂主,我二人愿唯新任堂主马首是瞻,绝无二话。”明西风躬身恭恭敬敬道:“其实,何必还要参加这什么天意之考,凭借王爷之力,剿灭明东来这个叛贼就好。何必让让堂主多冒一份风险呢?”
“二哥,月夜姑娘接任堂主,要的就是名正言顺。依我之见,她乃凤凰之王转世,不但医术高超,更有大智慧心。我们不必太担心。想必,大长老也不敢在咱们眼皮底下,就使出什么手段。”明向北低低道。
“二弟,咱们兄弟本来并未嫌隙,若不是明东来指使一个捡来的义女,来故意离间你我,我们又何至于此?明堂又怎么会四分五裂?那明东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百死莫赎。”明西风想起自己身中七心牡丹之毒,心中尚有余悸。
“好了,你们明堂之事,等十七通过第三重考验,自有判定。”哥舒寒淡淡道:“至于敢伤我十七之人,本王自有处置,也无需明堂多言!”
明西风咽了口口水。在他心里,明东来赫然是死人一枚了。要知道,落在这重瞳妖孽手中,恐怕死成渣渣只是结局,其过程的美妙程度,绝对会超乎人类的想象。
木台之上,棋局已经开始。
明东来持黑子,明月夜持白子,黑先白后,大长老先放一子。
“原来这天意之考,竟是一盘棋局。”明月夜淡笑:“大长老运筹帷幄,必为擅棋之人。”
“月夜姑娘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棋胜一筹!”明东来眯着眼睛,皱着一张老核桃般的黑脸道。
“大长老,其实茉茉的蛊毒,我已找到破解之术。”
“哦?愿闻其详。”
“青丝蛊,用为情为死的年轻女子长发为蛊,从人无名指入,渐入心肺,最后洞穿五脏六腑而亡。哥舒寒为茉茉运功疗毒,青丝蛊也已入了他的体内。”明月夜用白子围住黑子。
明东来嘴角一抽,刻意道:“既然姑娘已经知道缘由,可有方法破解?”
“本来没有,但昨日意外得了金蚕蛊,便有了。”明月夜浅笑莞尔。
“你竟然能得金蚕蛊,确实难得。这可是,当年明媚夫人都求而不得的蛊中之王。既然姑娘不畏我威胁,又何必亲来又莲峰顶?让哥舒寒踏平明堂就好。”明东来狞笑。
“因为,我要让你心服口服。让天下医官心服口服。我这明堂堂主,做就做得正大光明!”明月夜浅笑,自信满满。
“既然如此,你就随我入局吧……”明东来眼神一滞,声音突然陡然提高了音调。他仿佛换了一个人般,两袖挥舞着,裹挟着一阵烟雾,让人如坠烟海,视听也混沌不已。
明月夜眼前突然恍惚颠簸,待视线清晰之后,蓦然发现自己,已站在一片荒芜的山野之前。她身边,依旧站着明东来。
“你如何做到的?难道是乾坤大挪移!”她微微蹙眉,有些惊诧。
“非也,你已经在天意之考的臆镜之中。在这里,你没有任何内力与宝物傍身,你需要完全凭借自身能量,完成凤凰之神的考验。如果你受伤,你在臆镜之外的身体也会流血。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你的肉身也将腐烂,还会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明东来阴毒道。
“看来,这明堂的挑战,还真是一个更比一个有趣呢。”明月夜揶揄道。
她信步往前走去,冷笑道:“那不知道长老您,若不小心死在这臆镜之中,不知也否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亦然。”明东来面无表情。
“那……大长老,务必小心。”明月夜回头,语调挑衅,璀然生笑。
荒芜的田野上,放眼望去,被浓重的黑雾沉沉笼罩,脚下的路磕绊不已,明月夜一不小心摔倒在田埂上。她垂首一看不禁骇然,那被烧为灰烬的野地上,尸横遍野。那湿漉漉黏脚的液体,也不是雨水或其他,而被鲜血浸透,腥臭无边。也有未死的人,正奄奄一息,痛苦挣扎,伤口狰狞而肮脏。
她本能往后伸手,想取自己的药包,手中却一空,她蓦然发现连自己的赤魂、沉香手串和红玉镯也都不在身上,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明东来的声音空洞而令人作呕:“你什么都没有,药、金针或者护身宝物。但你可以选择不救这些人,我们要前往凤凰台,觐见凤凰之神。你若耽搁时间,或者沾染了瘟疫,都是自寻死路!”
“你是一个医官,但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天职。你若不肯与我一同救人,就别在我面前瞎晃悠。”明月夜拔下自己的银簪,把头发系成利落的马尾状。
她拉起最近的一个受伤之人,用银簪当做金针,为那老农妇止血。然后,她利落地扒开田野间的灰烬,搜寻几株普通止血野菜,放在口中咀嚼,然后敷在那人伤口上,又撕下一块衣裙,为那老妇包扎好。
“明月夜,你救得了一个,又救得了全天下的病人吗?”明东来挑衅:“你放眼望去,这些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人,他们的尸骨已漫山遍野。你又能保证,你救的人,都是好人,都是善良之人吗!你或许也救了盗贼、杀人犯或者突波流寇呢。你救了这些人,就等同于在杀害好人。你依旧是个愚蠢的刽子手。”
“荒谬!我是医官,我不管我的病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当他向我伸出求救之手,我便一定要接住。医者仁心,这就是医官的职责。所有的病患,无关贫贱,无关好坏,都应被平等对待。生命是用来珍爱的,而非枉顾。”明月夜淡淡道。她手脚麻利的,已经在治疗第二个,第三个伤患。
她望着在堆叠在一起的死尸,和尚鲜血中挣扎的伤者,他们痛苦而绝望的求救与嘶喊着。
她目光笃定,一字一顿道:“救一个是一个,反正我会一直救下去,除非我倒下!“
明东来置若罔闻,薄凉无情:“所以,你快死了。死得会卑贱,而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