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暗夜中,月光淋漓,树影婆娑。
一辆马车疾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后面跟着同样飞奔的两队骑兵。他们正朝着长安的方向快马加鞭,紧急奔袭。
马车内,明月夜披散着一头柔软的黑发,她靠在哥舒寒胸前,正沉沉睡着。
哥舒寒靠着软垫,满怀抱着少女。她像年幼的猫儿一般柔弱无骨,还将脸孔扎进他臂弯。那一头清洗过尚未干爽的发,就丝丝缕缕铺满了他的肩膀与手臂,散发着清淡的紫樱草味道。
哥舒寒和明月夜与李公公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
李公公与流千树带着大部分暗军,明堂医官以及随行官员和侍从,从大路招摇而归。大约第二日日落时分便可抵达长安。至于他们二人,则带着小部分骑兵,趁夜色走小路,悄然而至。
他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小人儿嘤咛了一句,似乎小憩醒来。
他旋起一抹宠溺微笑,轻轻关心道:“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进城,再睡一会吧。”
她揉着眼睛从他怀中挣扎着爬起来,情不自禁在他衣襟上蹭了蹭脸颊,模糊不清嘟哝着:“我睡了那么久,你一直没睡?”
他挑眉,瞥着自己衣襟上不知是口水,还是鼻涕的透明液体,无奈道:“怎么睡?你念叨了半日梦话,还流了这么多口水。本王应该庆幸,王妃至少过了尿床的年纪……”
她眨眨眼睛,堂而皇之又把自己的嘴巴在他衣襟上,狠狠揉了揉。最后还忍不住,又隔着衣衫狠狠咬了他一口,在暗黑蜀锦外袍上,留下濡湿而清晰的牙印。
意料之中,她听见他倒吸冷气,得意中还想趁机再咬上一口。但他身手敏捷,飞速用颀长手指捏住她鼻梁,往上一提,她酸涩出声呼痛着。
“松手,很痛的,你属狼的,下手这么狠?”她鼻音很重,拍着他的手背。
“不松,你属小狗的这么爱咬人!”他调侃,手中微微用力。
“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她一边哼哼着,一边伸出手指胡乱戳着他胸口,一不小心却戳到了他腋窝上。
他忍俊不禁慌忙松手,躲着她胡乱袭击。
她意外发现他怕痒,不禁得意起来。她双手攥成呵痒状,故意乱戳着他酸痒之处。
他手忙脚乱拍掉她的手,忍俊不禁威胁:“别闹!再闹我就还手……”
“嘿嘿,没想到,您这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怕痒。有趣!让你欺负我,今日本堂主就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啦……”她兴高采烈跃将起来,手脚伶俐挠着他的怕痒处,自己先笑到前仰后合。
他瞅准机会,双手突然擒住她手腕,立刻别在她身后,又一把将她拉近自己面前。
她蹙眉挣扎着:“放开……我……”
话音未落,余音已经被他尽数吞入口中。
深深浅浅的啜吻有着满满的甜蜜与热情。她情不自禁闭上眼眸,浅笑着回应着。他是娴熟的老师,她也不愧有心的徒弟。两人悱恻辗转,浓情蜜意,浪漫美好。
疾驰的马车不知被什么颠起了一下子,两人的额头撞击在一起,不由异口同声惊呼一声,同时捂着痛处。然后,他们凝视着彼此邃黒眼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又都情不自禁笑了。好像两个偷偷恶作剧的孩子,终于被一起抓到的羞涩与暗喜。
哥舒寒展臂,抱住正想揽他脖颈的少女。情到深处,他们成了最甜蜜的情侣,心有灵犀。
“王妃,什么时候……回府?”他用鼻尖摩挲着她的耳垂,低低道。
“不回!”她任性道。
“你敢?”他假装威胁,拉长了语调。
“你拆了绾香苑,我就回。”她哼了一声,别过脸颊。
“好,回去我就拆……满意了?娘子……哎……”他哭笑不得,叹息一声。
“你叹气,可是心不甘情不愿?那就不要拆了。你就自己到那老房子里独活吧!”她嘟着嘴,不依不饶。
“拆,必须拆。不然,本王连儿子都被耽误了。再说,那大燕太子不也眼巴巴的,正等着与本王争夺美人芳心?本王若再不将生米煮成熟饭,恐怕这到嘴的鸭子都要飞掉了,哎……”他装腔作势,意犹未尽。
“你才是鸭子!”她恶狠狠道,遂而认真爬起身,用力扶住他宽厚肩膀,面对面望着对方。
“莫寒,你不负我,我自然不会叛你。”她认真道:“若有一天,你负了我就永远不会再找回我。哪怕我死了,或者你死了。我们都不会再相聚。”
他挑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缓缓道:“十七,你不觉得,你踩着什么了?”
她惊觉,遂而脸红炽热,赶忙从他腿上跳下来,坐到马车的另一面。
她双手利落挽着发髻,不吝嘲讽道:“小惩大诫,不然当心我送你和左车一起进宫!”
哥舒寒笑望着对面小女人那粉扑扑的脸颊,一层粉红色的潮红从细白的脖颈一直泛到了耳根处。
“这普天之下,大约也只有你这女人,敢和我讲这样的话……”他邃黒重瞳中游移着诱惑般的幽绿火焰:“我却十分喜欢……十七,我不会负你。即便有一日你负了我,也无碍,反正我不会放手。你的余生,以及每一个轮回,都会在我身边。不用担心你会走丢,因为我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十七是莫寒的妻,命中注定,不可更改!”
“这算真情告白吗?怎么听起来却有些瘆人。仿佛在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跑不掉的,切……”她撇撇嘴,终归掩饰不住从心间涌出来甜蜜。
“我说过,不擅长讲情话,我更喜欢亲力亲为……表达爱意。”他邪魅一笑,露出尖而白的齿尖。
他挑开车子的窗帘,望着不远处的模糊城墙的轮廓,微微伸展了一个懒腰,叹息道:“十七,打起精神来吧,前朝本王来搞定,后宫是你的战场,希望你……玩得尽心!”
“我一直不明白,你和斩汐,究竟想谋求什么?”明月夜目光灼灼,她盯住面前慵懒而又充满力量的狂狷男子:“你是大崇皇族之后,莫非你要复国?”
哥舒寒若有所思,缓缓摇摇头:“大崇覆灭,乃天命难违。斩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帮他为尽兄弟之情。他也答应过我,待大常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我便可功成身退,重回野狼谷,过自在逍遥的日子……”
“太平盛世是什么样子呢?铲除了柳氏一族与裴门余孽,大常就会国富民安吗?”她喃喃道:“我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吃得饱饭,看得起病,能欢欢喜喜过日子。但常皇黎臻,或者夜斩汐,他们能给黎民百姓这样的承诺吗?”
“十七,你不了解斩汐,也……不了解你的父亲,他们都是这个时代不可或缺的存在。或者,你可以试着,再走近他们,而非偏执拒绝。真相往往残酷,但血浓于水也亘古不变。”他望着她,徐徐道。
“那为何?你却不认哥舒昊……”她反驳。
“不管常皇与你母亲曾经如何。如今他对你的厚爱却毋庸置疑。而哥舒昊与哥舒知途付诸于我的,你永远无法想象。”他冷冷道。
“你刚刚才说过,血浓于水……”她嗫喏。
“正因为如此,哥舒昊还能……苟活于世。”他垂下眼眸,唇角隐匿着残忍的寒冷。
“启禀王爷,王妃,咱们到长安城外。王妃的肩舆也准备好了。”车子突然静止,外面的侍卫小心翼翼禀报。
“好了,回媺园去吧。”哥舒寒率先跳下车子。
他挑开门帘,伸出手臂,宠溺道:“别在宫里玩得太久了,尽快回家吧,我还等着你圆房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