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人在以后的实践中就会尽量避免第二次失败。
珈奈现在是说什么都不会碰那瓶药水了，她把瓶子塞进洗手池柜子最里面，看都不想看到。
而在菲力的手术台上受的折磨也让她心生恐惧，她那时感觉脑袋随时都会爆炸，而菲力都没看她一眼，这令她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对菲力的重要性。
搞懂自己的哪方面是菲力需要的，这点很重要，也关系到以后的生活。
但很明显，她搞不懂。至少在她弄清菲力具体在这干些什么之前她是不可能正确认识双方关系的。
最开始是长达一天的禁闭，食物由助手端进来又由助手端出去，她唯一能看到的外面是站成人墙的助手们。
大概在第二天中午，她被允许外出，而两三个助手一直与她保持约摸十米的距离。
在中午，孩子们会得到充足的休息与玩耍时间，他们一天要干的正事其实不多。在这里上课的时间其实要比在正常学校中少百分之三十，这建立在教学质量远超普通公办学校的基础之上。
只是供给给他们的玩具可能不太多，并且也没有充分考虑到合理的年龄分布，这就导致了一些问题，使得大部分孩子只能聚在一起自己发明游戏。
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分享着以前在外部世界玩过的游戏或是自己发挥想象力改造或是融合的游戏。几十个小家伙的谈话与欢笑声让这里生气十足，至少旁边的银白墙壁显得不再这么冷。
珈奈选择从侧翼插进人群之中，她已经不想着让孩子们接纳她了，转而试图让孩子们不再刻意远离她。
她觉得自己和孩子们是同一战线，即使和助手们关系不错但她仍认为孩子们才是同类。
结果是很现实的：随便哪一个眼尖的孩子先看到她，随后用肢体语言或是眼神通知其他孩子，不安的信息如同波浪般在群体中扩散，直到一个不标准的圆形防线形成。
并不是沉默的对峙，而是比较隐晦的分隔。
孩子们仍在谈笑玩耍，只是不时有人偷偷扭头看珈奈一眼，随即作为风向标带领队伍调整好与珈奈的距离。
珈奈很想试试自己大叫着快速冲进人群会不会引发混乱，但根据上次168号的表现来看自己可能会受到不冷静的对待。
她浑身刚疼过一次，不想再因为好奇心又尝到苦果。
助手们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这或许也是孩子们充满警惕的原因……珈奈不清楚有没有其他的孩子像自己一样被带去做一些奇怪的实验，目前来说她没看到哪个孩子有异样。
再从菲力他们的对话来推断，自己应该是这些孩子中的第一个，并且以前的孩子没能让菲力他们满意……
珈奈勉强得出自己还有点用这个结论，这一点用是相对于其他孩子毫无用处来说的，她自信要比其他孩子们有更高的优先级。
排斥她的人群在这时吐出一个小点。
169号。
是那个尽力保护自己弟弟的姐姐，她正慢慢朝珈奈走来，她的弟弟168号没有露面，或许是躲在哪悄悄看着这里。
169号有着一头美丽的金发，在这里可能没有父母来给孩子们梳头所以大家头发都有些凌乱，所以169号的金发非常遗憾地变成了无法令人百分百满意的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169号认真地盯着珈奈，让后者感到很不舒服。
“能告诉我吗？他们带你去干什么了？”
169号的声音很小，仅仅只是维持在珈奈刚好能听见的程度，其他人要是想听到谈话内容就只能凑近到一米以内。
要跟她说吗？
在珈奈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属于自己的秘密，可能只有自己才可以躺在那张金属床上，不管不顾把一切都说出去可能会对自己不利……具体是哪地方不利珈奈还想不出来，不过她坚信着这点。
169号这样问自己也就代表她对此一无所知，菲力没有找过她也没有跟她谈过这方面的事情，这其中又显露了自己的优越。
“你能告诉我吗？”
169号又问了一遍，可能是看到珈奈瞪着眼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声音小了，她加大了点嗓门。
算了，告诉他们也没坏事，反正他们早晚都要去。
珈奈相信被带来这的所有孩子都要经受至少一遍那种手术，不然菲力把他们弄进来就毫无用处，珈奈可不认为菲力是那种可以傻呵呵做无聊事的人。
既然如此，事先告诉他们也算是自己的职责，同时也可当做一个信号------这里有最新消息。
“他们会把你弄晕，等你醒过来就会发现自己在自己房间里。”
“唉？”169号愣了下，“没有其他的东西吗？”
“看这儿。”珈奈指着自己的额头，她确信169号可以看到她头上的伤痕。
“他们在你头上画画？”
画画？
珈奈一下没想明白169号的思路，她看着那头金发好一会才明白对方把那条细细的伤痕当成了画笔的痕迹。那根诡异的机械臂仿佛还能在她眼前挥舞，珈奈决定不反驳169号的说法。
她没亲眼看到机械臂上的刀片划开自己脑袋的过程，所以她没有把握确定菲力他们不是在自己头上画画……
“差不多吧，对了，你叫什么？”
珈奈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大概是孩子中唯一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真名的人，菲力曾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她，有时候助手也会喊她名字。
而其他人就都是喊代号，他们用真名互相交流时又会避开珈奈，所以珈奈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浮兰，我叫浮兰。”169号按了按胸用缓慢的语气念出名字，好像在教一个失聪儿童说话。
并且珈奈真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大姐姐的气息，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她拉进怀里哄睡着。
她不敢问浮兰的年纪，更何况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在家时是母亲在记忆着自己的年龄，她甚至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
母亲曾说过不要随便问别人多大，至于为什么不要问，珈奈已经记不清母亲的理由是什么，或许母亲根本没说。
她又问道：“那你的弟弟呢？”
“我的弟弟叫奥加。”
名字和人不大能对上号啊，珈奈这么想着，她没法把这个名字心安理得安插到那个小胖子身上。
“浮兰，你为什么要过来问我？你们不是在远离我吗？”
珈奈本不想这么快就问这种东西，但她预感下次能和浮兰或是其他孩子有这么长时间说话不太可能，所以必须尽快把问题搞懂。
“他们怕你……我也有些，不过你要比他们都聪明，所以我来问你。”
浮兰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珈奈。
“为什么怕我？”
珈奈摸不着头脑，明明那个奥加上次差点揍她一顿，珈奈如果怕一个人是绝对不敢与他起冲突的。
“因为……你……”
“好了！回房去！99号！”
没等珈奈听完，后面的助手就走上前来一人扯一条胳膊把珈奈强行拖走。
浮兰把剩下的话咽进嘴里，珈奈看着她目送自己被狼狈拖走，心里想着她要说的大概也只是自己整天和助手混在一起这种话。
问题是……这不是珈奈主观想要的，如果孩子们愿意接纳她那她也不会被逼着去试着和助手们聊天。
她最怕的是孤立无援，现在来看援军后盾是谁无所谓，但不能没有。孩子们孤立她那她就去投奔菲力的势力。
她的课程被停了，一下午都被关在自己屋里无所事事，非要找点什么乐子那就是跟墙上一个新装的摄像头大眼瞪小眼，因为那是一个会跟随她移动而转换方向的摄像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新的玩耍时间到来时，珈奈跑出去寻找浮兰，她发现长久以来自己都没办法和同龄人交谈，一下开了头就跟上瘾一样。
有太多东西想要分享。
但她没有在孩子们中找到浮兰的身影，无论多么努力地寻找都没有结果。
一个小男孩朝她走过来。
是168号，奥加。
珈奈还能在他脸上看到即将消失的伤痕，不过她知道这和自己伤痕是不一样的，造成原因完全不同。
“姐姐她被……”
奥加还没说完就开始哽咽，两片嘴唇一抿，随即眼泪不要钱一样向外倾泻。
“你，你怎么回事？别哭，喂！我说！”
珈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止住一个孩子的眼泪，母亲没生二胎她也就没带过婴儿，再说她自己都很少哭。
她向不远处旁观的助手投去求救的眼神，但助手们此刻如同雕像一般冷酷，一动不动的身板直截了当告诉珈奈别想从他们这得到任何帮助。
被哭声吸引注意力的孩子越来越多，珈奈彻底昏了头。
同时，她注意到这次孩子们没有玩耍，他们都保持着安静，使得奥加的哭声成为大厅中唯一的噪声来源。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恐惧与焦急，他们的眼神让珈奈不安。
“你姐姐是不是被助手带走了？”
“你……怎么……知道……”
奥加用玩耍过后脏兮兮的袖口擦着眼泪，口齿不清地问珈奈。
“我，我大致算是知道吧……”珈奈也不清楚该怎么说。
“姐姐说……要我去找你……”
奥加死命擦着越流越多的眼泪。
珈奈心想你找我有什么用，再说你上次还想揍我……现在找我又能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