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发觉自己现在处于一个神奇的状态中。
她百分百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昏过去了，因为她无法移动一根手指，所有的指令都不能传达到身体上，就像是有人切断了她的脖子。
宛如一个没有视野的清醒梦，她孤独地等待着苏醒，外加身体的寒冷仍源源不断传回来，告诉她就这么躺在床上是要着凉的。
相比那股寒冷，头部的撕扯与膨胀感才是她最关心的，这与以前生病头疼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非要找个类似的话，拼命把老师说的话记在脑袋里好像跟这种感觉差不多。
疼痛感已经消退，她怀疑自己昏过去就是因为疼的；但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拿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因为她连自己是否仍在呼吸都搞不清楚。
……
观察室中。
“已经五分钟了，一点动静没有，已经可以确定99号处于乙型并发症状态。”
“我不知道99号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你对她这么看重，不过你已经把她毁了。”
旁边人们纷纷表示不满，但菲力没有理他们，而是拿起桌上与珈奈房间相连的话筒把音量调到最大，说道：“99号，醒过来。”
其他人沉默了。
屏幕上倒在床上的小女孩依然没有动静。
“珈奈，醒过来，站起来。”
还是没有动静。
“醒醒！”
菲力死死抓住话筒凑近大吼，此时在珈奈房间中的声音已经可以把人吓出毛病，但屏幕中没有新的动静。
“99号！站起来！”
菲力像是在给拔河队伍加油打气一样满面红光，每一次大喊都带着激情四射的肢体动作，他攥紧拳头在空中挥舞，活像磕了药的夜班司机。
一个助手说：“本次报告我会如实上交，并且我希望高层会派一个可以钳制你的家伙过来。”
菲力回答：“不！还没有那个必要。”
“难道需要我提醒你乙型并发症的一个症状就是目标生命体征稳定吗？你就是在浪费时间，我立刻派人去把99号处理掉。”
菲力冷冷看着他，“当然没必要，我只是想说在99号苏醒前，你最好不要动她。”
……
珈奈本以为在自己毫无头绪的努力下先夺回控制的会是手指，然而最先与她拥抱的却是味觉。
一丝淡淡的苦味，像是早晨刚刚醒来时感受到的微苦，也像是吃到苦杏仁后拼命漱口后残留的味道。
她感受到了舌头的存在，接着就使劲用舌头顶开了嘴唇。在舌尖与新鲜空气接触的瞬间，她试着吸了一口气，外部环境的凉意涌入口中，随即一直上升到整个头部。
像是触发了启动开关，由一个点到整个面，珈奈感到身体各个部分逐渐恢复正常，后背的汗水早已冰凉，浑身的酸痛也完全反映到脑中。
她立刻翻下床，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的双腿承受不住身体，身子歪倒在地上，但这次她有信心再度爬起来。
“我是对的！先生们！”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珈奈直接被吓得跳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她还没弄明白是谁在说话，过大的音量让她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并且，那些不适还没有完全消失，闹哄哄的环境让她心力交瘁。
“哦，抱歉。”
声音小了下来。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珈奈立刻开始思考菲力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只有说他希望听到的话自己接下来平安的可能性才最大，可问题是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实话实说吧。
“我……浑身疼。”
“真是笼统的描述啊，不过我也不奢求你能给出多详尽的回答，你的眼睛还疼吗？”
“眼睛……”
珈奈抬手摸摸眼皮，随即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如同寒冬中毫无防护裸露在外面那样，本能反应战胜了一切。
一切都在消退，这点可以确认，她每一秒都感觉身体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肚子有些饿。
“眼睛……感觉好些了。”
“我派人去接你了，在那等着就好，马上我要做一个详尽的检查。”
“哦……哦。”
迷迷糊糊的珈奈又跑去照镜子，她这次发现那道伤痕好像减轻了一些。
是抹了药水的作用吗？她不喜欢脸上有伤痕或是别的有损美观的东西，但使用那瓶药水带来的痛苦让她不敢轻易去触碰。
……
“看来你的报告要修改一下。”
菲力转过身子，脸上挂满笑容，但他的手心有细微的汗珠，脖子上暴起的血管还未完全消退。
一个助手沉声道：“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几百年前那种只靠激情跟鲁莽的研究行为需要被抛弃，菲力先生。”
“但你不可否认，快乐的情感能帮助我们渡过难关，不是吗？”菲力就像一个刚刚结婚的大男孩，嘴咧开后就合不上。
“因为你的不恰当行为，99号以后的实验将没有前例与基础数据可以参考，我希望她带来的成果不会仅仅局限在一个新型并发症上。”
“不要想得那么悲观，或许你也该喝杯果子酒？”菲力哈哈笑道，“99号自己已经成了基础数据，我相信她将成为以后无数实验的最佳示例。”
“99号来了，先生。”一个助手把珈奈拉进屋子里。
“珈奈，今天真是值得庆贺的一天！我为你感到骄傲！”菲力冲过去一把抱起珈奈。
而在珈奈看来……她没法看，她的脑子快死机了。
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她都找不到原因与理由，菲力与这些高级助手的谈话她也很难理解，她唯一明白的就是他们在自己身上搞了些东西……不太好的那种。
但目前看起来菲力比较高兴，菲力高兴那珈奈就比较放心，即使后面那些高级助手们脸色都不太好也不妨碍她轻松一会。
菲力直接把她报到那张金属床上，给她戴上一个头盔，接着又是一堆令珈奈眼花缭乱的操作，她只看到不知从哪发出几十道光线在自己身上扫射。
还有最熟悉的事情，一根抽血管连接在右臂上，红黑色的血液从里面流出，一直到一台高频震动的机器中。
抽血带来的晕眩感此刻令珈奈无比亲切，她很想再次昏睡过去，因为那些高级助手们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看菲力的样子自己应该是得出了让他们比较满意的东西，那为什么还要那么凶地瞪自己？为什么只放着菲力一个人在这而他们都站在一旁围观？
“你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不过忍忍就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菲力就按了一个按钮，珈奈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放进了烤箱。
菲力兴奋道：“激活开始。”
嗡～～
比先前那股疼痛撕扯感更加均匀的加热，她仿佛能听到脑浆接近沸腾的声音，从未有过温度感的大脑内部此时也是警告着高温危险，头颅似乎全部被焊死，下巴完全打不开，她也就只能闭着嘴呜呜叫。
四肢早已被锁住，她用力挣扎着，眼泪再次爆发，模糊了所有视线，那一堆光线在折射下变化为七彩光影。
“别乱动。”菲力伸手按住躁动的小脑袋，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死死盯着旁边的显示屏，上面满是不停变动的数字。
“你们过来看看。”他挥动另一只手示意高级助手们来帮忙。
“这组根本不符合预测的模型，曲线也需要修改……不！另开一组新的曲线！”
“果然只靠模拟是不行的，不如说模拟出了一堆垃圾。”
“她能撑住吗？菲力！我看她状态不对！”
众人这才注意到珈奈整张脸都充血胀红，眼泪与口水都一直往下流，手指甲早已抠进肉里，绷紧的身体在束缚器的限制下像条即将被炸熟的鲤鱼。
“怎么会这样！”菲力立刻关闭仪器。
“三十单位稳定液！立刻注射！”
珈奈在那针管刺入手臂之前成功昏过去。
看着显示屏上逐渐稳定下来的参数，菲力松了口气，说道：“我或许找到一条新路，但99号似乎还没有准备好一直走下去。”
“目前只能做进一步观察，谁也不知道每一步操作的后果是什么。”
“很遗憾，我们只有一个99号，不过如果我们按照菲力的这种非正常方法再……”
“不可能。”菲力打断了助手，“不要抱有侥幸心理，99号是特殊的，我们尝试了年龄性别还有人种的无数种组合才最终把范围缩小到这种程度，现在是时候做个阶段总结了，贸然前进并不明智。”
一个助手说：“弄出这档子事，我可不认为你有资格说出这些话。”
“当然，如果99号失败那我自然要担责任，可现在我们有了这个得之不易的半成品，这将给我们以后的实验提供大量帮助，当务之急是好好保存她。”
“要冷冻还是切片？或者说直接分离？”
菲力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那是对已确认失败的对象做的事，对我们而言，活的99号是最宝贵的。”
“那现在就……”
“把她送回去，目前暂时用不到她，两小时后到会议室具体谈谈这件事，我需要向联邦请示，今天终于可以给那群废物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叫‘时代’了。”
菲力摩拳擦掌走向洗手台，尽管他手上很干净，但他认为在干大事前保持身体清洁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