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珈奈的适应力很强，她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如果抛开那个吓人的手术台不考虑，那这儿给她的安全感还要比那个铁皮房老家要多得多。
如今的处事对策很正确，她成功给自己找到了最大的靠山——菲力。只要这个靠山不变，她在这所需的一切都会被满足。
至于以后可能的痛苦——手术台，就当是必须做的噩梦。
经历了一次她心里也有了底。只要不会死，那就不必害怕，毕竟自己可是菲力现在最满意的孩子，如果自己出了问题，那菲力肯定要生气。
就目前的观察，菲力在这还没有真正害怕的人。
她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
滴滴！
屋里不知在哪的喇叭又响起来。
“珈奈。”是菲力的声音，听起来情绪有些低沉，可接着又高涨起来，“出来，跟着我的助手来。”
小珈奈心里充满喜悦，她感觉自己在菲力眼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些。现在光是提到自己的名字都能让他精神振奋一些。
出门，拉起助手的胳膊，穿过孩子们玩耍的大厅，在他们仇视的目光中沉默前行……浮兰拉着奥加坐在一个角落里，好奇地看着自己。
珈奈冲浮兰点点头。
……
入目便是一群情绪低落的人，菲力看起来要好一些，不过他脸上写满疲惫。
“99号来了。”
那个助手像扔垃圾一样把她甩进屋里，接着站在门外待命。
默默揉着被甩得发痛的胳膊，珈奈不知该不该主动跑到菲力身边。没有命令不能随便乱动，这个道理她已经深深刻在心里。
“过来，珈奈。”
似乎是注意到屋里的气氛影响了珈奈，菲力露出友善的笑容，冲她招招手。珈奈感觉下一秒他就会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糖果，再用成年人那无法反抗的力气塞到自己手里。
“123号已经失败了，菲力，你还想继续吗。”人群中不知谁在说话。
“继续？你指什么？是123号，还是整个计划？”菲力自信地回答。
“全部，你全部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声音陡然加大，“你要资金，我们给了；你要设备，我们弄了；你要货，我们冒险给你弄。这么长时间过去，可你告诉我们只有一个无法复制的半成品？！”
珈奈后退两步，藏在菲力的椅子后面。她知道那个声音说的是自己，也没有在夸自己。
“99号身上的成果足以让我研究半年。我承认提前把123号拉过来是鲁莽了，但这不能证明我的理论是错的。”菲力挺直腰板，“这是一个从未有人涉足的领域，我身为开荒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者……如果可以，你们给我找个老师？”
“你这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菲力两手插进口袋：“我再重申一遍，我做的和母鸡下蛋不同，不可能每天早上都能去收获成果。”
“你写的那堆狗屁不通的文章没有一个是对的！已经没有余地让你一错再错，必须立刻把项目转到金属天使上，这样你还能发挥点作用！”
“那你们去做啊。”菲力一脸无所谓，“你们做你们的，我做我的。”
“你！”
声音主人出现，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你就是仗着自己无可替代，来要挟我们，来拉着我们一起陪你往坑里跳！你和那些拿着经费不干事的混蛋没有区别——不！你连他们都不如！”
“请不要把我同那些学术废物混为一谈。”菲力发了点火，“我正是因为憎恨那些人才来到这。”
“说到你痛处了？哈哈哈！”络腮胡大笑道，“被我说中才会这么恼火对不对！”
“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菲力已经很不愉快。
“连个硕士学位都没拿到还好意思在这装？我看你的学士都估计是买的！我回去必须要检举你！”
唰！
菲力干脆利落拉开抽屉，从中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手枪，对准络腮胡。
瞬间，人群乱了起来，如同煮沸的面条。
“在我被免职，或者被逮捕之前，‘时代’研究所都是我的地盘。现在，请你出去，告诉他们，我有信心完成‘人类再造’计划，让他们再等等。”
络腮胡怒视着菲力，咬牙切齿说道：“找你这号人来真是上头看走眼了！”
“请——你——出——去——”菲力一字一字地说。
络腮胡满脸通红指着菲力，还想再说些什么。
啪！
他旁边的桌上多了一个弹孔。
络腮胡扭头就走。
其他人也渐渐散去，最后屋里只剩两人。
“珈奈，现在感觉怎么样？”菲力把枪放回抽屉，“眼睛能看清吗？”
被枪声吓蒙的珈奈呼吸困难，头晕眼花。她用力掐自己大腿，用痛感唤醒宕机的大脑。
“我感觉很好。”
“嗯。”菲力蹲下，轻轻扒开珈奈的眼，仔细地瞧着，“真漂亮。”
眼皮被扒开的奇怪清凉感然珈奈不自觉地后退，但菲力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
“我想起来了。”
菲力突然站起，在桌上划拉半天，最终找出一张纸，皱眉看了好一会。
“如果原液无法获得复现效果，那把已经产生的你当做标准液会怎么样？”
他兴奋地看着珈奈，让小姑娘后背发凉。她不清楚菲力具体的意思，只知道自己很快又要吃苦头。
但她忍住没有逃跑，而是默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表示自己的无害以及愿意合作的态度。
“珈奈，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菲力揉着她的头发。
给珈奈一万个胆她也不会摇头。
……
银色的平台依然是那么冰凉，躺在上面只会浑身汗毛倒立。
与上次唯一不同的是，旁边新加了一个手术台，与这边一模一样。
躺在那上面的是珈奈曾经努力安抚的小男孩——123号。他好像睡着了，珈奈进来时搞出的一堆声响都没让他产生反应。
金属爪从底部弹出，锁住珈奈的手脚。蜘蛛一般的巨大仪器从天花板落下，细长的机械臂伸展开来，逐渐靠近吓得发抖的珈奈。
“简单的体液转移就不用喊人了，反正看他们也不爽。”菲力戴着手套，“我们俩就可以把事办完，对不对？”
温柔的语气就像询问孩子能不能搭好积木玩具的父母，可珈奈就是没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菲力在一旁的电脑上操作着，随后一根格外细长的机械臂径直垂下，顶端是闪着光的针管。他按住珈奈的头，轻轻摩挲珈奈的眼皮与鼻梁。
“忍着点，打完麻醉就不疼了。”
珈奈呼吸困难，手想抓着什么，但平滑的台面让她只能掐自己的肉。
针管在到达眼球的最后一刻喷出一点绿色的气体。珈奈视野顿时模糊起来，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眼睛无法转动，只能看到一片晕影。
无力感扩散到整个头部，她昏昏沉沉，只想好好睡一觉，可就是产生不了睡意。
当视野再度清晰之时，菲力已经到了那个小男孩的身边。更多的机械臂围绕着那个男孩，导管中花花绿绿的液体跑个不停。
“哦，你醒啦。”菲力回头看到珈奈，“醒了就过来看看，也是时候了。”
金属爪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珈奈跳下来，带着手术结束的愉快心情，小跑着来到123号旁边。
可下一秒她就差点晕过去。
小男孩的眼皮被切开，一直切到额头。两只机械臂正拉扯着幼嫩的皮肤避免其回到原位，上面密布的血管让人不寒而栗。
眼球在失去阻挡后露出全貌，如同鬼故事书中的恶魔插图，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周围红色的肌肉组织以及成为点缀的脂肪让珈奈想要呕吐，她能闻到一股腥甜的恶心气味。
珈奈死死抓着菲力的裤子，拼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没用。
菲力让她过来就肯定是要她好好看看这幅场面，若是没能经受住冲击，那还怎么让菲力相信她是值得信赖的孩子？
不能晕，不能转头，必须好好看着。
珈奈面无血色，硬是忍着不适，在这对大人来说都是有些过分的景象中保持站立。
她想起自己额头上那道伤痕，但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肌肉与血管是最能体现人生命力的部位，珈奈清楚地看到它们有力的跳动，甚至手指都产生了摸在上面感受那生命脉动的错觉。
至少五根针管与银刺从眼球边缘扎到深处，它们不时微微移动着，把眼球挤来挤去。
“回去可不要跟人乱说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菲力板着脸说，“这次可没有事先备案。”
“好。”
珈奈抓裤子的手更加用力，才让嘴巴有力气挤出这声。
“有你当吉祥物，一定会成功。”
珈奈看到男孩的手动了下。她还以为是错觉，可随后那个肉乎乎的小爪子又摆了一下。
菲力也注意到这里的不对劲。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差了些，伸手在旁边的仪器上点了下。
“撑过去，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珈奈。”
导管中的液体流速加快，营造出紧张的气氛。
男孩嘴巴张开，发出小声哼叫。
珈奈听着都很痛，她能感觉到那无力的惨叫中蕴含的痛苦与无助。
“啊……啊……啊啊……”
男孩全身都有了动作。他开始挣扎，幅度越来越大，待到那些针管因他的挣扎而无法继续工作最后拔出时，菲力叹口气，拉下仪器上一个小拉杆。
珈奈眯起眼睛不敢再看，皮肤被拉开的男孩一动起来就特别吓人，她怕再看下去的话晚上会做噩梦。
男孩平静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缓。
“珈奈，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吉祥物。”
菲力揉着手腕，无可奈何地说。
啪！
两人听到不知哪里响起一声类似于肥皂泡炸裂的声响。珈奈最先找到源头，然后她知道晚上肯定要做噩梦了。
男孩的眼球变成血红，周围的血管急速跳动，在疯狂地往那里输送血液。当眼球无法承受那么多液体在里面聚集时，只能裂开一个小口来释放压力。
鲜血顺着他的脸，一路流到台面上，汇成一面红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