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珈奈。”
小刀落在地上，啪的一声。
菲力将它捡起，塞到珈奈手里，说：“不拿好可是没法帮我的，我不喜欢不帮我的小朋友。”
啪！
小刀再次落下，比刚才更响。
珈奈满眼含泪，拼命摇头。
菲力叹口气，极有耐心地再次捡起刀，说：“别哭啊，你哭起来就不好看了，来，笑一个。”
他慢慢把珈奈的小手掰开，把刀把按在手掌中，再一个一个手指将其按下去。不等珈奈无力的手再次松开，他就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
“第一次可能是有些困难，不过不用担心，我手把手教你。”菲力就这么握住珈奈的手，一路将其拽到平台旁边，“只要你熟练了，就会感觉不过如此。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还不如你呢，我那时候可是直接跑了，半天都没回来。哎呀，真是时光荏苒……”
珈奈用力挣扎，可怎能与成年人相抗衡？
123号还活着，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还在呼吸，胸膛仍在起伏，指尖也在不断颤动……除了被剖开的皮肤没有被缝合。往外流血的眼球已经变成一朵花的形状，几瓣肉块朝四周绽放，中心是血液的小喷泉。
他每呼吸一次，血喷泉就会升起一次，然后回到无力的状态。
“如果他还有救，那我一定会救。”菲力悲伤地说，“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感染这么快的，简直就是连锁炸弹。”
……
男孩在第一次安静下来后一切正常，不断流血的眼睛让菲力花了些时间，但他并没有太过着急。
可男孩在大约一分钟后又开始挣扎。
如同活活被扔进油锅的鳗鱼，他的身体一会绷直一会扭曲，金属爪被撞得啪啪响，让珈奈觉得他不是一个小孩，而是在束缚中发狂的野兽。
他大张着嘴，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哀嚎，没有太大声响，但其中的痛苦直击心灵。
“怎么会这样……一条新曲线就够了，还给我再来一条……麻醉剂失效了吗？”
菲力一边按住123号，一边在仪器上指指点点。另一只“大蜘蛛”从天花板远处爬过来，伸出七条机械臂，顶部的细针全数插进男孩的面部。
挣扎没有停下，反而更加剧烈。男孩的手以不可能的角度翻转过来死死抓着金属爪，脚趾也弯曲到极限。
哧！
珈奈看到早已一片赤红的眼睛射出一条血线，一直上升到菲力的头顶。这下真成喷泉了。
仪器发出刺耳的响声，菲力也紧张起来。
“难道我真的错了？”
说完这句话后，菲力便停下手脚，默默看着那道喷泉，以审视的眼光注视着，不知是不是在欣赏。
珈奈仍然抓紧裤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
“回去后我会以这些数据作为依据，好好修改一下大纲。”菲力目光深邃，“那很耗费精力，现在我就先教教你该怎么给我分忧。”
“不……不……”
“什么？”
菲力停下手，凑近珈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眼里满是震惊以及责备，让珈奈恐惧，让珈奈后怕。
她没吭声，手上反抗的力度也小了些。眼泪或许是快流干了，现在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已经没救了。”菲力提起男孩的一只脚，如同提起一根木头，“可他现在很痛，你要帮他解脱，让他痛痛快快离开这里。”
他趁着珈奈发蒙的一刹那，手里一用劲，把珈奈拽到男孩的脖子跟前。
这是一把纤尘不染、闪着银光的手术刀，轻巧而又锋利，如果用来削苹果，那一定能削出一张完整的皮。
“来，我教你。”菲力用另一只手指着男孩身上，“这里是颈动脉，一割开就会把几乎所有的血喷出来，可是割开之后一定要找块布把脖子盖住，不然会弄脏其他地方，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珈奈看着那眼睛的喷泉，心里直犯恶心。
“先把大部分都给你说一遍。这里是心脏，想插进去要找好位置，不然要被肋骨挡开或是卡住。”
菲力慢条斯理把一堆东西都说给珈奈听，不顾那边的喷泉还在运行。
男孩依然在呼吸，他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沉睡中，神智也沉入无边的黑暗。
接近崩溃的珈奈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菲力絮絮叨叨挺长时间，最后他都喘着气说：“可能一次教太多学不完，我也算是能理解一下老师的难处了。”
接着，像是要为这场闹剧画上句号，他不容置疑地拉着珈奈的手，移到男孩的胸膛上。
“第一次就选一个比较稳妥的。”
……
本来开开心心在大厅中玩耍的孩子们见到珈奈推着手术床，在两名白衣助手的簇拥下，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她的行进路线不可避免要穿过挤成一堆的孩子们，这迫使她想要换个方向，从大厅边缘绕过去，可两名助手伸手按住床沿，摇头表示不行。
珈奈不敢与孩子们对视，只能低头默默往前走。
床上盖有白布，轮廓很容易就能看出底下躺着的是一个人。头部位置已经被染成赤红，鲜艳的色彩表明这抹红色刚附上去不久。
上身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有些见识多些的孩子已经猜到床上是什么，他们惊恐地远离珈奈，同时把身边的小伙伴一同拉走。剩下的不知所措的孩子们呆立在原地，伸长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被撑起的白布。
他们甚至忘了对珈奈表示仇恨。
“走开，让开。”
助手不停把看傻了的孩子拨到一边，可好奇心却让一些思维简单的小朋友选择铤而走险。
一个孩子从侧后方接近，在助手反应过来之前扯掉了白布。
“啊！！！！”
这个倒霉鬼嚎啕大哭着跑开，在一旁围观的小孩们也纷纷发出尖叫。
“欠打！”
助手立刻去追那个手欠的孩子——他竟然忘了松开白布再跑。
本就长期处于压抑状态的孩子们炸了锅，恐惧在其中迅速扩散，如同点入清水中的染料。他们有的哭个不停，有的议论纷纷。
插在胸口上的手术刀只剩一个刀把。菲力没有拔出来，珈奈便也不敢多动一下。
面对123号的尸体，她倒是不再那么害怕了，因为她一直要比其他孩子更能适应环境。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发现那些饱含泪水的纯真眼睛中都是对自己的敌视。
小孩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睛不会。
她感到无所适从，只能加快脚步，尽快远离这些已经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人。
“珈奈。”
听到这个声音，她心中升起一股内疚。抬头，浮兰正抱着奥加，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奥加的脸被按在浮兰的臂弯里，但浮兰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珈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手上还有未擦干的血——菲力在帮她“完成作业”后直接让她把123号送出去处理。她离死去的123号最近，刚才也是她和123号待在一起。
奥加不停推着姐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姐姐做出暂时剥夺自己视觉的决定。浮兰牢牢抱住他的头，不让他有半点机会。
她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无言相望。
啪！
一个小布球击中珈奈的肩膀，她回头看去，发现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小孩扯下了半截袖子。
发现珈奈注意到他后，他立刻惊恐地朝后退，淹没于群体之中。
珈奈低下头，一路小跑。小床的轮子卡拉卡拉地响，吵得她想骂人。她快要受不了了，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好好睡一觉。
助手终于把白布抢回来，粗暴地按在123号的身上，只盖住了那可怖的脸庞，发凉发硬的身子就那么露在外面。
……
菲力再一次面对那些怒视他的人，只不过这次他脸上的镇定少了一点。
“这次实验的启动并没有预先报告，但123号的最终处置却通知了我们。菲力，你是在挑衅吗？”
那个络腮胡没有来，说话的是一个光头。
“因为你们肯定不会在同意书上签字，所以我报告也没用。”菲力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总有一天你会进监狱！”
“我也这样想。”菲力笑了。
光头愣了一下，随即愤愤道：“这次把123号搭上去的成果呢？”
“再生液转移无法培养新组织，反而会大量释放供血信号，导致机体缺血而死。不过这只是一例，还有很多变量可以整合。”菲力脱口而出。
“我们都不否认99号的成功，但如果只能在她一个身上看到成果，那这个项目就没有意义。”光头显然跟络腮胡是两类人，“在克隆人技术产生前，这条路走不通。”
“我还需要更多的试验，我不想半途而废！”
菲力满面红光，两眼发亮，像是吃了兴奋剂。
光头皱眉道：“我们可以走折中方案，99号继续培养，而项目要开始转移。”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金矿上方停下？99号每天都在成长，再生液也一定会越来越合适！”菲力十分不舍。
“因为我们不能预知未来！”光头怒喝，“我们要尽快出成果，否则资金与供应就会被砍掉，到时你连热咖啡都喝不上！军备实验室那里早都停下进度等我们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们说要停掉项目了？”菲力张大嘴。
光头沉痛地走过来，拉着菲力的手。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窝一窝养的小白鼠，我们偷偷摸摸从犄角旮旯给你找已经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一旦被揭发，或者暴露，对整个体系都是巨大的打击！已经有人在权衡利弊了！”
“那就暂停进货。”菲力捏着下巴，“这里的足够我操作，如果最后都不能如愿，那就换。”
“没有以后！现在就换！”光头抓住菲力的衣领，将他按在椅子上，“别跟我讨价还价，要不下次你去跟那群混蛋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