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挥枪的过程还没有走完，想看到的结果就已经出现。
奥加扭曲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右肩接近破碎的外骨骼再次受到攻击，里面的软纤维层以及铠装电路全部被一发突如其来的子弹带出。
本来走位精准的横扫变成软弱无力的推送。长刀在草地上滑行着，速度足以给幼儿园足球队来练习扑救。
然而珈奈的动作没法中断。
绝望之中砸出的枪托撞上因速度慢下来而正好挡在前面的刀刃，两者碰撞时发出嘶嘶的声响。长刀被撞出几米开外。
奥加被子弹打得在地上滚了一圈，狼狈地朝光刀爬去。
珈奈注视着夜魔的枪托——有一道显著的烧焦痕迹。高温炙烤着她的脸颊，仿佛在提醒她这把枪花了四十三万。
“看这！”
气上加气的少女冲奥加大吼，在后者回头时给了他一枪。
砰！
这次打中奥加的胸口，击碎带出无数外骨骼碎片。
“额啊啊啊啊啊啊！！”奥加的叫喊声终于带了些恐惧的味道。
咔擦！
恼怒的珈奈拉动枪栓，连起身都顾不上，再次指向奥加。
这个遍体鳞伤的武士终于打算逃了。他不再试图攻击珈奈，而是轻轻一跃，跳出七八米远，迈着短跑运动员一样矫健的步伐，很快就消失在不远处的楼房中。
少女手一松，夜魔掉下。她躺在粗糙到能刮伤皮肤的草地上，大口喘着气，感受着脱力的味道。
她没有集中精神用自己的怪眼给奥加致命一击，而是放他离去。做出这个选择只在一刹那，原因全部是她稀奇古怪的直觉。
她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把奥加杀了。
“没事吧！”
凯鲁他们朝这里跑来，看起来都还好。
“刚才是你，对不对？”珈奈问同样灰头土脸的凯鲁。
“你知道就好。我的枪法可不是吹的。”
凯鲁笑笑，拉住珈奈伸出的手，使劲把她拽起来。
“戴珊跟你汇合了吗？”
“对，”凯鲁拍拍手，“霍普金斯也安全……不算太安全，总之命还在。”
“那个奥加应该不会再来了，现在问题是大铁块那儿怎么样，我们——”
珈奈话音未落，五楼窗户就被震碎，从中飞出一个方形影子。
浮兰一路滑行到他们的上空。飞枪几乎看不出原来那科技感十足的模样，变成久经沙场过了头的砖块。
凯鲁立刻举枪瞄准。
“先别动，”珈奈按住凯鲁胳膊，同时对洛米和木花挥手，“她不会跟我们动手。”
“你说什么鬼话？”凯鲁惊诧道，“刚才她跟铁头打那么激烈，你没听见？”
“那是大铁块比较特殊。”少女毫不迟疑。
见底下几把枪渐渐放下，浮兰疲惫的脸上也挤出一个微笑。
“这次是我大意了，”她缓缓说道，“所以就先放过你们。回去吧，路上不会有人骚扰你们。”
凯鲁怒喝：“你到底是什么人！”
浮兰选择性忽视凯鲁，惆怅地看着珈奈。待与珈奈同样充满故事的眼神交流一会后，柔声道：“话要等以后再说了。”
飞枪迅速离开这个区域，去往奥加消失的方向。
“珈奈！”凯鲁面露愠色，“关于这个浮兰，还有那个奥加，你要在回基地后写一份详尽的报告书给我！”
少女用与浮兰同样惆怅的眼神看着队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嘿！大家伙没事吧！”
岩浆装甲慢慢从坡道出口走出来，一瘸一拐的架势表示它受了不小的伤。
……
任务已经成功，但路上的气氛并不融洽。
凯鲁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雷祖特的驾驶座上，眼角处的血丝仍未消去。
洛米、木花、铁汉，三人都坐在后面，挤在一起小声谈话。不时被机械部门拉去做个小升级的雷祖特越来越优秀的隔音效果让引擎声与胎噪声都降低到不影响交流的程度，副作用就是让车里的人都不由得拘谨了些。
“头儿为什么这么生气？”铁汉刚大战一场，急需转换心情来放松一下。
“珈奈在来之前没有跟他说自己认识那个浮兰，就是以前叫的“流星女孩”。”木花也有些担忧。
“知情不报是严重违规行为，而且这次珈奈谁都没说，”洛米努努嘴，“不像以前，大家一起瞒着上面，比如星守把罗克弄没那次。”
“那珈奈她为什么不说？那个浮兰是她的老相好？”铁汉莫名其妙，“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肯定很复杂，”木花抬头看了眼那个怒气冲冲的后脑勺，“不然珈奈也不会跟戴珊坐一辆车。”
……
与雷祖特里凝重到能滴出水的氛围相比，银河小队的越野车这边就欢快了很多。
“霍普金斯，真有你的啊，哪拿的？”
珈奈手里牢牢抓着牛肉罐头，眼里满是喜悦。
“嘿嘿嘿嘿！！”霍普金斯笑得跟花一样，“我游遍全城，最后在一家僻静的超市看见了。当时就想起来你喜欢这个，所以就拿了。拿回去根本没给浮兰和奥加看，免得被抢去！”
“啊啊……”听到那两个名字的珈奈怅然了会，“你还挺会办事，不枉我跟戴珊大老远跑进去救你。对了，你有给戴珊什么感谢品吗？”
“戴珊？”霍普金斯极其不屑地瞪了眼驾驶位，“这位差点把我弄死！我好不容易从浮兰手里跑出来，她却——”
“都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戴珊立刻反击，打断因伤痛而嘴皮子不太利索的霍普金斯，“显得你跟个娘们一样。”
“我？我跟娘们一样？”
霍普金斯气得直挥手，仿佛那一圈绷带不是缠在他身上。他的模样完全可以去医院挂急诊，或是去军团请一个月的假。变成这样的他还保持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也正是戴珊决定把他留下当人质的原因——放到脏水里，他比鲶鱼还能活。
“暂且不谈你以“娘们”这个带有侮辱与轻蔑意味的词来指代无数为社会作出贡献的伟大女性——你旁边的珈奈就是这样伟大的姑娘。我现在要好好谈谈我在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都干了些什么！让珈奈这个一向理智且客观的人来评评理，看我到底能不能称得上是年度最佳士兵！最后，再来聊聊你对我做出的恶魔行径！”
说出一长串话的霍普金斯停下喘两口气，接着整理思绪，准备与戴珊对质。
珈奈坐在后排，头靠在窗户上，感受着玻璃有节奏的振动传导至她的全身。小时候大部分的记忆都浮上水面，让她重新思考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随着见识的增多以及把一些事翻来覆去想个七八十遍的钻牛角尖，少女认识到某些事务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好的。现代社会与科技给人提供了无数有益的工具，但也设下了无数的阻碍，以及千百倍的陷阱与圈套。
来之前，她不认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觉得自己总有了一些把握。现在，茅塞顿开的少女意识到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微不足道。
在见到浮兰之前，她像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想要与那个儿时的“朋友”见一面。哪怕奥加一次又一次朝她挥刀，也没能打消她的念头。
但是，在某一个瞬间，她改变了一直以来的想法。类似于量变引起质变，以前积累的无数思绪以及个人意味浓厚的决心在一个导火索，或者说是催化剂的催化作用下，越过了某个度，把她推向了另一边，推向了与之前的岁月培养出的珈奈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她心中的某一根弦本就不强韧。现在，已经出现不少裂痕。
以前她不太喜欢逃避问题，但如今，反而能体会到那种舒适以及安逸。
她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在这个复杂的多彩世界中做什么？得到什么？改变什么？给予什么？索求什么？
少女不是哲学家，自然无法得出这些问题的答案，连初入门庭都无法做到。
她只是个进入军团、努力让自己乐在其中以拿到跟外面的本土军队相比足有三倍的薪水的普通人，一个赚钱养着狱中母亲的二十岁出头的少女，一个自己住的年轻人，一个比同龄人有着更多杂七杂八的生活经验以及其他经验的稍显奇怪的姑娘……
霍普金斯与戴珊仍在争辩，话题却不知偏向何方——戴珊正在列举一系列论据以证明她在三小时前是如何地劳累不堪，霍普金斯同样在大声说自己经历了无数的苦痛。
看着这对从刚见面时就吵个不停的战友，珈奈觉得有些好笑，同时也从中察觉到一丝令她放松的的气息。
两人的大喊大叫足以与电锯媲美，而她却有了点淡淡的睡意——使身体处于惬意的慵懒之中，而又可以让眼皮不至于立刻合上。
她看了眼表。
现在，前线基地那边应该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在她回去后就能有人接应。她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走出这一步，只觉得世事变化无常。
“你说是不是，珈奈！我这些天可以说是以英雄的身份坚强地活着，理应受到相应的优待！”
霍普金斯回头冲她说，带着期盼的眼神。
“嗯嗯，看在罐头的份上，你是个英雄。”
少女手指在罐头边的接缝上抚摸，想着回去该把它放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