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在外人面前的时代研究所一切正常，正常到无聊。
即使隶属于梅尔德，但时代一直在做一些社科相关的研究，也比其他研究所接受了更多高校方面的合作，看起来显得“贴地气”，因此受到的媒体方面的“照顾”也要小于其他研究所。
除非特地划出一块禁区，以军事管制的方式隔离无关人员，否则都会招致各色民众的过度关心。有的跟丧尸类电影中巨型黑公司主攻区域相近的研究所几乎从建立之初就没见过门口没有摄像机的情况。
所以，菲力对“时代”的伪装比较满意。
远离联邦本土，靠近荒漠无人区，普通城市居民想要来这就必须开个把小时的车，一切不利因素都在阻碍外界对内部的探查。
今天是毕业生庆功会，闹闹哄哄的年轻人们根本不会成为记者们的目标——每一次出勤是要钱的。他们会和学生们一样放松下来，说不定会偷偷翘班跑去城区逍遥，反正用来交差的素材早都准备好了。
记者们的第一目的并不是挖出什么惊天大料，而是拿到自己的那份工资。即使挖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们也不会加薪，反而有可能会成为灭口的对象——拜丧尸片所赐，阴谋论在他们的脑中根深蒂固。
谁都知道自己是在与政府部门作对，能不冒险肯定不会莽上去。
这也是菲力决定在今天“进货”的原因。
各式消耗品以及设备都要从主城区派卡车拉来，而满载所谓机密物资的车厢在以前是媒体的重点关注对象，但在经年累月的跟拍中，他们什么也没得到，于是放松了警惕。
菲力眯起眼，视线越过银杏树到达几处已经烂熟于心的草丛后面。那些地方是媒体们的最爱，方便设置固定摄像机，又大大减少了被无知路人和野生动物弄坏的几率。
就算是现在，那后面的机器也忠实地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转，至于后面有没有同样格尽职守的人那就说不定了——可能早就去甜品店工作了。
庆功会在研究所围墙内的观赏草坪上举行，正好旁边有个半露天礼台，方便举办各种活动。这地方不知送走了多少届学生，甚至连菲力在一开始调到这的时候也是在这片草坪上参加新员工欢迎会。
他闭上眼回忆着以往——那些熟悉的面孔在草坪上欢呼雀跃的场景好像就在眼前。
睁开眼，热热闹闹的景象说明每年发生的事基本都一样。
洁白的桌布染上赤橙黄绿的果汁；小吃拼盘扔得到处都是；彩纸与食用颜料棒把所有临时帐篷都污染了一遍；几十个音箱组成环绕立体声——学生们一直认为请乐队是老掉牙一代才会干的事。
不少毕业生的脸已经被兴奋过头的伙伴们糊上蛋糕，变成滑稽的怪物。菲力很讨厌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如果是在平时那他一定会不轻不重地责备学生们，但今天也只能当没看见。
目光离开乱作一团的年轻人们，他扭头看向备餐区。
由于研究所的员工以及学生们都吃厌了食堂，所以庆功会特地请来了专业厨师团队。数十条长桌拼在一起，摆满了美味佳肴——学生们玩得正嗨，根本不会去那乖乖坐下，因此奋战在备餐区的全部是趁此机会囤积脂肪的员工们。
他们认真的劲头丝毫不比毕业生们差，只是把吃饭搞得跟打仗一样确实有碍观感。
菲力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坐在研究所靠大门一边的二楼露台上。这里平常少有人来，正适合他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物孤芳自赏。
有一口没一口地品尝着手中的苏打酒，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背诵着一会“进货”的程序。
只是闹哄的人群实在是吵闹，他的思绪很容易被打断。正当烦躁之际，他注意到备餐区一个不合群的身影。
他有印象……记得是叫伯恩，那个因菲力自己的疏忽而被拉进一堆麻烦事里的人。
希望他已经忘了珈奈，把目光转到自己的终生大事上面去。菲力记得很清楚，助手跟自己说过这个伯恩一直想找个对象。
这个伯恩在那走来走去，估计是吃饱了，要不就是有心事。他在研究所里认识的人应该不多，助手或许是他唯一的朋友。
正当菲力私自按喜好想像伯恩的后续路线时，伯走出了自己的一步。
只见这个肌肉发达的小伙子手拿一杯紫色果酒，迈着有些机械的步伐，朝毕业生区域走过去。
相比没有共同语言的研究所员工，青春气息浓厚的学生更能让他感到亲近吗？
那个被助手曾经用“眼高手低”来形容的小伙子露出别扭的微笑，把果酒举到菲力的一个学生面前。
是以前见过珈奈的文件夹女。
“哦——”
菲力大致猜出了伯恩的思想历程。
那堆学生里没有他认识的人，于是便只能按自己的喜好找一个目标。文件夹女身边没有伴，穿着也偏成熟保守，但气质着实优秀，眉眼中又透着一股寂寞的气息，怎么看都是既有吸引力而又好接近的女性。
所以伯恩选择了她。
菲力看着文件夹女带着礼节性的微笑与伯恩交谈，一举一动间硬是把自己伪装成年长者的模样——伯恩至少比她大四岁。
早熟的女孩永远比早熟的男孩更显眼，这是统计学得出的一个推论。
伯恩似乎是被文件夹女老于世故的话术所俘虏，自认为对方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度，于是表现得更兴奋，肢体动作也多了不少。
当事人在局中一定不知道自己多么的反常，可在旁观者眼中，一切都是一场张力十足的话剧。
菲力并不是很了解伯恩，但文件夹女可是从入学后就一直跟着他做事的，每一处成长都被他看在眼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有所耳闻。
他自然是不想过多干涉学生们的工作与生活，因为他自己就有忙不完的事，可既然签了联合培养协议，就必须担好责任——后果就是每一个学生的档案都在他的电脑里，每一个学生的社会关系以及在研究所的一举一动也随时可以被调阅。
“伯恩啊……”菲力喃喃道，“你还是太嫩。”
文件夹女刚来时还表现得有些稚嫩，因为是刚从学校进入研究所。在菲力的带领下，她迅速成为同一批学生中的翘楚——不仅是研究，还有各项社会技能。
她的底子本来就不错，又跟着菲力学习各种经验，快速朝成熟女人的方向进击。她的追求者相比刚进来时多了五倍，甚至有些所里的工作人员也会不自觉视线跟着她走。
有的心理稍稍变态的甚至偷偷录下她身穿束腰白大褂、脚踩黑色高跟鞋哒哒地走路的视频，以便在工作之余好好欣赏。
她知道自己散发的魅力能吸引大批男性，但就是死死守住底线，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的交往请求。跟他们玩得再开心也会注意保持基本距离，不让任何一个男性产生自己已经领先的错觉。
她不是喜欢玩弄男性的坏女人，而是保持外向开朗性格的同时，决定自己找寻自己的意中人。
过度膨胀的自信心甚至让她试着用平时跟那些“小男孩”调笑的语气跟菲力说话。
第一，所里的员工被一个女人弄得工作效率下降是大问题。第二，见到自己的学生如此有潮气，菲力自然是很高兴。
于是，立刻给她安排了七天的新领域论文大礼包。
一周后，她盯着乱糟糟的头发与黑眼圈交了作业，随后便再也不敢越界。
在菲力眼里，只要他想，任何一个人，或者说是动物，都可以被看成一张解剖图。
在文件夹女自认为魅力十足地跟他说话时，菲力看到的是外展肌、内缩肌、松弛肌等等……
他不清楚那个女孩具体什么时候找到的对象，只知道在她自豪地挽着一个新生的胳膊走进研究所后，晚间酒吧的坐台直接爆满，全是心碎的男子们。
她是可以把自己的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是有实力也有机遇决定自己以后的路的人，跟伯恩属于两种类别。
果不其然，伯恩现在两眼发直回到备餐区——应该是被面前的美人说了“去找别的姑娘吧”。
文件夹女的小男友近期实验排得满，庆功会也没法来蹭一顿，身为女友应该很失落，自然不会有心思陪不解风情的健身教练说话。
拒绝就是拒绝，无论直接还是间接，无论明示还是暗示，都会给人以极大的心理打击。
伯恩至少在十分钟内不会有向第二个姑娘搭讪的念头了，这也是他比较嫩的一点。情场浪子的一项必备技能就是不要脸，不然只会在嘲笑声中夹着尾巴退场。
目光回到毕业生区，本该如一朵牡丹般绽放光芒的文件夹女已不见踪影。
应该是回实验室找男友了。菲力这么想着，把这段小插曲抛到脑后，闭上眼继续等货物的到来。
“老师，能跟我喝一杯吗？”
熟悉的充满女性温柔气质的的声音，带着点弱气，带着点知性，简直是年轻男人的毒药。
但菲力是个怪人，是个有才的怪人。
他睁开眼睛，看到让伯恩伤了心的文件夹女站在自己身边，递过来一杯紫色果酒。
该不会是把伯恩给她的拿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