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没人能看见我呢。”
菲力接过文件夹女手中的酒杯，但没有跟着她一同饮下。
“我还不了解您吗。”文件夹女稍稍歪头，摆出直击男性心灵的俏皮模样，但对菲力无效，“不喜欢闹腾，喜欢安静地坐着办事。”
“那你还来？”
虽然知道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表演性质，几乎不可能是真情流露，但与这么一个完美掌握社交技巧的女孩子交谈还是有些治愈。菲力不会否决这点，即使他不喜欢这种人。
“老师你嫌弃我！”文件夹女笑脸微红，“我在你手底下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你却连杯酒都不愿意跟我喝！”
不得不说，笑着对人发点小脾气的漂亮女孩足以干掉99.99%的男孩。如果刚才是伯恩接下这一招，现在估计已经把自己的手机交上去了。
她今天还戴了副无度数眼镜，在优雅的基础上增添了几分灵巧。
尽管在菲力看来她这就是给自己加戏。
“刚才你是不是把那小伙子说伤心了？”菲力想让她早点走，“还不去安慰下人家？”
“我可是已经名花有主了，怎么能再跟别的男孩子接近。”
说到这，文件夹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挑选的男友非常满意。
菲力与那个小男朋友见得比较少，只记得是个很老实本分的男孩，与这边外向的女友确实构成互补关系。
想必在那个小男朋友看来，对付光芒四射的女友很吃力吧？要不就是彻底成为上下级关系，生成一段不正常的恋情。
“那些毕业的工作找怎么样了？”菲力试着用另一个话题赶人。
“有老师您的名头在，还怕找不到工作？他们公司都挑花眼了！”文件夹女继续吹捧，“除了本来就不想去工作的几个，其他的基本都有好去处。”
“不想工作？为什么？你去给我问问他们什么想法？”
菲力想起自己刚毕业时被全学院导师刁难以至于横跨三个省才找到工作的时候。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就不要谈这些现实的事了嘛，”文件夹女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老师你快喝啊，我这边一杯都快见底了。”
“不行！”菲力摆出冷脸，“现在就去问他们，快去。”
“遵——命。”
文件夹女嘻嘻笑着，举手装作敬礼，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远。
等两边暂时被树隔开后，菲力退回楼里，跑到一处走廊角落。这里在平时也是基本没人来的地方，除了临考时会有学生搬着小板凳到这背书，其他时候都不会有人影。
他拿着手机，焦急地等着助手的来电。
按照计划，当货物送来后，需要和给庆功会运食品设备的车队混在一起进入研究所，在人群的掩盖中开往后院。
搞出这种儿戏不是他们没长脑子，而是为了躲开外面那波不知道长没长脑子的媒体。那些写稿子跟编故事一样的无良媒体逮到一点蛛丝马迹都能编出一大套惊天阴谋，赚足了眼球与流量后再把内容下架，若是时运不济没能用时间战术给网民洗脑，那就道个不疼不痒的歉。总之……不会给无端遭到大批口诛笔伐的研究所一点赔偿。
菲力在无聊时曾经和助手们讨论过往那些线下与线上媒体的总部扔病毒管的可能性，连方案都写了好几版——因为大家都很讨厌那些人。
要不是这里走廊的落地窗是单向玻璃，否则菲力都能窝回办公区，靠摄像头看着外面。
手机开始振动。他立刻接通，没等对面开口就说道：“进来吧。”
只有这时，让食品供应商的车队进场的命令才会下达。
五分钟后。
黄色涂装的食品小货车开进来，而大概每两三辆中间都会混有淡金色涂装的半挂卡车。送食品的司机们大概会猜想这些半路插队的未知车辆要干嘛，但在长期开车锻炼出的粗线条大脑中，这个答案不固定的问题注定会在二十秒内消失。
他们更关心的自己在下班后去哪里逍遥，好好慰劳自己坐了一整天后麻木无比的屁股。
至于那些无良媒体，菲力这边同样准备了一点招数。
研究所养着自己的消息公司，只要有需要，就会放出大量的花边新闻与经过文学系高材生编写的“爆炸性”消息，用巨量无关信息冲淡与研究所本身有关的新闻。
民众们要的不是绝对正义，也不是执行正义，而是自己的一份参与感、一份靠自己的双手推动事物进展的成就感、一份与万千双眼睛一起关注的战线气氛。他们需要不断的刺激，一件事热度消退就必须有另一件事替补上来。有些保持理性的不合群的人想一直跟进某件事的处理，这时战线就会分裂，开始关注新爆炸消息的大部队会尽全力把那些“掉队的”拉回去，好继续组合成“群体”的力量。
这招屡试不爽，有几次差点把研究所里的自己人也忽悠进去。
即使研究所曾出过几次足以牵动千万级流量的事故，也会在领导层的决定下选择装死，等好事者们的注意力被放出的烟雾弹或是其他地方出的大事吸引过去后，一切就会照常进行。
研究所与媒体方面的斗智斗勇已经让菲力了解了他们的势力布置以及出勤规律，今天正是敌军松懈的时候，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但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大门再次开启，满载热腾熟食的车队鱼贯而入，从车厢中飘出的香味勾动着每一个人的灵魂。食品添加剂简直就是上天给人类的恩赐。
大家闹哄哄地上去看着送餐员把成箱的食品搬下来，还没等装好盘就伸出手捏出一部分囫囵吞下肚，被烫得直哈气的同时也不忘称赞厨师的手艺。
这类预制食品需要专业场地以及设备才能完成，催生出的快速送餐公司也被各类宴会养得很滋润。
忙得热火朝天的送餐员与挤作一团的学生和员工们都没注意到车队中的几辆半挂慢悠悠开到办公楼的后面。
即使有人看到，也只能从没有公司名称的车厢上瞎猜一顿，说不定会以为是巡回剧组的工作车。
菲力手里拿着对讲机，紧盯着货车在楼宇间的空隙中穿行，看着司机展示绝佳的驾驶技术，在最多三十米宽的小广场中把车掉头，行云流水般将车厢塞进预留的门洞中。
此时还能听到那边庆功会的喧哗与吵闹。
菲力迅速签好字，待司机用那粗糙的大手接回送货单后，目送他们离开这个偏远的研究所。
司机们同样不知道自己运的是什么，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就算把货物中一长串专业名词告诉他们，下一秒就会被那遭到酒精侵蚀的大脑扔出大气层。
最后看了眼手机，通讯软件中全是学生们给自己发的感谢信，还有文件夹女让他快回去陪毕业生们喝酒的催促。
菲力设置好自动回复，把手机关机，跟着助手们进入门洞。升降门在检测到最后一个活体离开安全线后缓缓关闭。
……
货梯在初始安装时就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余量来运送大件家具，可眼下这四四方方的大铝皮箱还是占据了九成空间，把菲力与助手们都挤得侧过身，膀胱感到压力。
“这要是再大点，就只能开牵引车走螺旋通道了。”
“问题是车后斗也拉不下这么大一块啊。”
“估计得弄辆皮卡进来拉，嘿嘿嘿……”
听着助手们的闲言碎语，菲力沉默着，用心研读随货附带的产品说明书——内容多到没法印出来，只能全装在平板电脑里。
他以前曾经对别人夸下海口：给他四十天时间，全部用来学习一个陌生领域的学术成果以及产业历史，四十天之后，他就可以到这个领域的交流会上冒充一个小专家。
这是对自己学习与总结能力的自信。
后来，在同行们的簇拥下，他还真这样干了一次。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在那次几所高校间的研讨会上，他提的问题成功让几名有数十年经验的学者站在台上满头大汗，最后还是一个行业泰斗救场才让整个会议“圆满”结束。
现在，这份产品说明书必须在两天之内读完……又是一个挑战。
军备实验室那边派的专家还要过几天才能到，而这几天正是留给研究所这边用来安装与调试设备的。一想到这些事这菲力就浑身不舒服。
那代表络腮胡与光头肯定会来监督。
在菲力看来，屋子里的跳蚤都比他们顺眼。
楼层指示灯亮起，货梯门打开，菲力便遇到了这些设备入场后的第一个问题——出口不够宽。
地下货梯出口与地上相比确实要窄一些，这是当初设计时的问题。菲力记得是为了给一个机房的横向墙壁腾空间，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剩下一堆分隔全部挪位置。建好之后也一直没出问题，因为就没运过大件东西。
可没想到，现在捅了娄子。
横着运，斜着运，歪着运，都不行。货箱里叮叮当当地响把菲力也吓得不轻，要是设备还没打开就撞坏了那可不好办。正当一头汗的他即将下令回地上用车运下来时，助手给出了宝贵意见。
“就在这打开，直接把东西吊出去怎么样？”
话音刚落，菲力就开始估算如果弄坏设备，这个助手要工作几辈子才能赔。
“这主意听起来不错！”
门外面等到不耐烦的助手们也纷纷附和。
“都别动！”菲力连忙悬崖勒马，“就在这放着，我来问专家组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