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练地调整着旋钮，在高倍瞄准镜的放大视野中，珈奈看清了那个小点。
壮硕的身体与油亮的毛发都证明那是一头正值巅峰的狼，身姿矫健到可以参加狼界健美赛。它一只眼睛呈现出不正常的暗色，眼眶布满了血污。
是那只被洛米抠眼睛的狼。
它直直看向这边，阴冷的眼神让珈奈觉得它早都看到了自己。
要是有无人机该多好，省得在这一边吹凉风一边跟狼大眼瞪小眼。
动物的视力普遍比人强，但狼应该不能与鹰划等号，否则鹰要找老天爷算账。珈奈估计那头狼也只是看着整座大楼，注意不到窗户里面有什么。
少女看到了那仅剩的独眼中充满了愤怒，淡绿色的瞳孔仿佛随时都会宣泄出无边的狂暴……怪不得那么多画家都喜欢画狼眼睛。
那头狼大概是不冷。毛发跟野草一样随风飘扬，但身体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珈奈觉得狼皮毛的保暖性不错，不然也不会在那一直吹风。加上那股毫无掩饰的怒火，现在它的全身应该都在燃烧。
“你要不要泄泄火啊……”
珈奈慢慢把十字准心套在那只狼两眼中垂线上端。
那是脑门，是上一只狼被她击中的部位。如果有必要，珈奈也可以让这只伤狼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只狼从被击中到倒地暴毙的每一个动作。
说起来可能有些变态，但那只狼临死前一系列兼具力量与美感的动作简直太棒了！她第一次有点理解了有些疯狂画家为什么执着于尸体的缘由——死亡是一种别样的美。
想到这，她在心里骂自己一句疯子。
现在没有开枪的必要。有狼的地方就有狼群。
打死这一只狼很轻松，但接下来那四五分钟的剧痛会让自己无法继续警戒，这几分钟足以让确定目标的狼群轻轻松松溜达几百米，进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珈奈继续瞄准这只狼，她觉得狼也看见她了。
那只独眼正对这边。可能在对面的视野里自己只是一个小点，但气势是一定要传达到。
有一句话叫即使两眼被戳瞎也要用血肉模糊的眼眶怒视敌人。
她不喜欢与长两只眼的动物对视，会觉得自己被看透。
动物不会说话。但珈奈总觉得在动物脑子里有一套完整的思维。她不知道动物到底是在心里嘲讽自己还是怎么样，但她知道在那非人的大脑里一定在想着什么。
“来都来了，就别走了。”
以微弱的声音说着，她在扣扳机的食指上加了点力。离击发还差最后几毫米时，她注意到自己的不寻常，接着松开手掏出对讲机。
“凯鲁，能听到吗，有点小麻烦。”
狼身形一动，消失在废墟的后面。
失去目标的珈奈有点不爽，这些狼也让她感到奇怪。跟在动物园里看养尊处优的肥胖兽不同，这里才是它们的主场。
……
在三个人都下到负一层时，他们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臭味。
身为整支队伍医疗担当的木花对这种味道最为熟悉——尸体腐烂的味道。
洛米很奇怪，“这里难道有叛军？”
木花很肯定地说：“就算是有也早该烂成骨头。”
她又仰头闻了闻。
“不是人，人腐烂不是这个味。气味太杂，可能……是冰箱坏了。”
气味从走廊深处传来。
炸开的洞为他们提供了一小片光明，但地下并没有阳光，电力系统也早已停止运转。黑色的走廊就像一张大嘴在迎接他们。
三人点亮手电筒，向前摸索过去。光路汇聚到一起，照亮了这条路的尽头。
成堆尸体散布在那。
确实不是人类尸体。那是各种各样的动物——鹿，羚羊，牛，甚至还有几只猴子。
在尸体周围还有无数干燥的粪便。
狼群可以把这些动物赶进大楼，但无法精确控制它们的逃跑路线，于是有些猎物就慌不择路跳下洞来到这里。
楼梯已经被炸断，断层高度超过了它们的跳跃极限，即使是灵长类也找不到借力点爬上去。于是它们就只能待在这等死。
狼群也不敢下来，只好离开寻找新的猎物，放着这些倒霉鬼走上一条充满痛苦的死亡之路。
周围房间的门全部被锁上，门面上有不少伤痕与抓挠的痕迹。应该是这些囚徒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出的挣扎。
凯鲁用枪托砸开一把锁，进屋后看到一台饮水机——还剩大半桶水。
“它们闻到这里面有水，但打不开门，最后被活活渴死。”木花很快复原了死亡现场。
两位男性也有些唏嘘，与生命之源只有几步之遥，却永远无法获得……这样的死法想必很残酷。
被枪打死只是一瞬间，被狼咬死也顶多是几分钟，而在饥渴之中脱水致死那可是长达几天的折磨。
“走。”
凯鲁不想待在充满怨气的地方。他不信神鬼，可总会畏惧死亡。
数据就在下面一层。电梯年久失修，早已损坏。楼梯的门被锁上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倒是挺尽职。”
凯鲁莫名想笑。既然知道这里要被毁掉，还是按照规定在走之前锁好了门窗，这里的员工若还活着就该加薪升职。
这把锁比刚才门上的要大得多，枪托的威力已经不够。冷兵器的时代已经过去，轮到化学能武器出场。
砰！！！！
枪声在狭窄的地下走廊里被多次反射放大再钻进耳朵，一瞬间三人都脑袋发晕。
“真响！”
洛米揉着耳朵。他只有一只手可以动，刚才还得给凯鲁照明。
被高速子弹撞变形的锁已脆弱无比，凯鲁只用一脚就踹开门。
“赶紧走！”
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刚才那一声他吃的苦最多。为了给队员一个英勇坚强的队长形象，凯鲁选择忍。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忍。直到某个时候忍不了，他才进军队。
三人来到一扇紧闭的铁门旁，正是任务说明上描述的地点。
“这就算拿手榴弹也炸不开啊。”木花有些泄气。
“上头已经告诉我这儿被关了。”
凯鲁走到门旁，仔细在墙壁上摸索着，最终掀起一片盖子。里面有个转盘。
“本来这扇门是靠刷卡进去，但他们把门设置为一旦断电就解开里面电磁锁的形式，供人手动输入密码。”
他转了几下那个转盘，直到响起咔的一声。铁门里面也传来一声脆响。
“剩下的就光是力气活，洛米你受伤真不是时候。”
凯鲁试着扒了一下但没有扒动。
三人沉默了一会。
洛米回答：“那我现在就写检讨！”
“别在这跟我废话！一只手也得干活，木花你跟他拉住那边。”
紧闭的门上有两只把手。凯鲁抓住其中一只，两人抓住另一只。
“使劲！”
三人用力蹬着地板，累得吭哧吭哧也没取得太大成效。那感觉就像拔河时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借不了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手取得优势。
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
房间里有一台大到可怕的机器，看起来像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巨型电脑。
“这是服务器，整个城市的数据都归它管，光是它自己就值不少钱。”
洛米很了解这类电子知识。
“上头要求我们拿走轰炸前机器记录的所有数据，你知道怎么办吧？”
凯鲁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在电脑方面上他不感冒，这也是以前的比赛中他唯一输给那些肥猪同事的项目。
“那是当然，我玩这些东西差不多七年了。”
洛米很是不屑，但下一秒脸上的惬意就无影无踪。
“可现在没电啊。”
“所以呢？”
“没电我……弄不出来。”
洛米觉得自己离惩罚俯卧撑越来越近。
“上头说过，这里有备用的应急电池。”
凯鲁瞅着发出蓝色微光的显示屏，几行字在循环滚动。
“那箱子里是不是？”
木花手电筒照向旁边桌下的一堆箱子。
“还真是明显……”
三人都看到箱子上印着的电池标志。
“这电池放那么长时间估计亏了不少电，跟你说，我不敢保证它能撑到我搞好。”
“那就只能靠你自己努力。记住，完不成任务回去我得挨训，这样我心情肯定不好，你就肯定得多吃点苦头。”
凯鲁看向洛米，带着凝重的目光。
后者顿时一身冷汗。
“队长你放心，我绝对能搞定！我保证！”
他想起了那无尽的俯卧撑和引体向上，还有障碍跑。
当时是三十六七度。
凯鲁就舒舒服服躺在屋里长椅上，嘴里嚼着水果，舒舒服服监督外面汗如雨下的自己。而这是因为自己在小队模拟训练中开了十秒小差，导致其他成员陷入不必要的战斗中。
“你是在想被打死后该怎么下葬吗！”
当时凯鲁冲自己大吼。他极少显露出这种激动的情绪，自己应该是直接触动了他的底线。
洛米咬着手电硬是从服务器身子里野草般的线束里扯出几根粗线，小心翼翼插在电池上。
低沉的轰鸣声响起，服务器久违地开始了运作。显示屏上方十几个红灯里只有一个转绿。。
“怎么回事？”
凯鲁有些焦急，在通常的认知里他觉得应该所有的灯都变成绿色。
“没事！其它没亮的代表城里的下属服务器，现在其它地方都没电自然也亮不起来，亮起来的这个代表它自己。”
洛米急忙解释。刚才他明显感受到凯鲁的情绪出现波动，为了避免处罚他必须使用一切手段来安抚凯鲁的心情。
或许让他出去是个好办法。一个外行在这也没什么用。
但洛米不敢出声，凯鲁正瞪大双眼看着自己。他忽然想起以前高扬起手准备打自己的老爸。
那模样跟这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