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好半天才找到能用的带手动机械式加油口的加油站，提心吊胆把卡车开过去，又捏着油管祈祷不要半路没油。
上天并没有回应她的祈求——加油口指针在两分钟之内降到底。这些柴油也就够往回开到第一个城市然后在里面转两圈。数百匹马力的发动机注定与省油无缘，哪怕装了套混动系统。
到底选哪条路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是以最快速度开回去找新的加油站，再赌浮兰找不到她？还是就在这坐着，嘴里哼着小曲等着浮兰来接人？
她看了看卡车的轮胎，在脑子里与浮兰那科技含量极高的飞枪对比了下。
“倒霉！”
她妥协了。如果到明天早上浮兰还没出现，那她就回去——这样也算一个比较合理的借口。
现在，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对懦弱的自责中，以及打发不知剩下多少的独处时间，少女要去找点食。
从车斗里翻出一个大背包，再戴上足够的弹药与口粮，珈奈启程了。
单人探索一座城市在军团里是严令禁止的行为。无论是神出鬼没的叛军还是在凯鲁上报后引起重视的野兽问题，都对团队作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军团所有的训练都只针对于小队，从来没人提过独狼该怎么办。
底层士兵也就有了这样的理解：只剩一个人的话，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活着回来。
至于被一个踩着飞枪的敌人给掳走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携带的油料补给又不足以返回基地，这种情况下该采取何种应对方式？军团没教过，珈奈选择自己来。
她的第一步动作，就是找超市。
以前只要凯鲁没有特别说明，珈奈都是第一个报名去找东西吃的人。凯鲁说过她上辈子绝对是拾荒者，才会有这种捡破烂的喜好。
对此珈奈并没有否认。她很高兴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这件事，这样才能把大片地区全部划为自己的猎场。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一家连锁商超的入口。
再也不可能发出光芒的灯箱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家超市占据了地下的两层位置，面积可能要上万平米。但是珈奈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寻找其它合适的商店。
接近四年的断水断电生活足以让九成以上的商品变质腐烂再干化。失去了通风系统的地下建筑等同于厌氧发酵罐。
在第一次来没有经验时，少女兴奋地冲进了通往地下超市的隧道。在打着战术手电推开只剩半截的玻璃门后，她只知道自己撞上一堵墙——由恶臭建成的叹息之墙。
本来还盘算着给队员们带什么回去，“撞墙”后剩下的念头就只有用燃烧弹把这里清除掉。
那一排排商品中会孕育出哪种恶心的怪物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这种地方最适合用来拍恐怖片。
想到初出茅庐时吃的亏，珈奈打了个寒战。捡起块石头，扔向灯箱上的企业标志。
咚！
这或许是四年来第一次有人造声音出现。
撞击声在寂静的城市里回旋，慢慢变成远方婴孩的哭啼，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观赏剔除人类活动的现代都市是她特别喜欢的。世上跟她做同一件事的人估计不多。现在自己没有任务在身，也没有敌人在后，更没有目标在前。
她是这里彻头彻尾的自由人。
除了晚上会有点渗人，其它一切都很棒。
带着有点反社会的愉快心情，珈奈来到了自己要找的地上小型超市。
澳洲被雾墙罩住后，一年最起码有一半是纯阴天，剩下的日子顶多有丁点阳光通过雾气薄弱处射进来，再然后就是比以前弱了不少的雨雪天气。
这种气候不利于食物保存，但密封杀菌的罐头不在此列。
这家超市的感应式玻璃门在断电后永远保持关闭状态，即使重新通电，滑轨与电机还能不能用也是个问题。珈奈端起夜魔，掂量两下后觉得不够沉，并且这么贵的枪当铁锤使实在是有点奢侈。
她换上了专门带来的破拆工具——长得像贴片炸弹的圆柱形盒子。
把四个垫脚压在玻璃门上，环形刀片自动弹出。她拧着侧部的旋钮，不断增加中央冲击锤的压力。在听到一连串的喀嗒声后，她松开破拆器，退到几米外。
普通的破窗锤只能对付普通的玻璃门窗，比较厚实的就要交给这类专业工具。
啪！
门上出现一个人头大小的圆形空洞，裂纹顺着圆边往四周扩散。
她又开了几个洞，然后一脚把玻璃门踢下来。
往门上开几枪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但她不想这么嚣张。浮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比破窗要响好几倍的枪声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
叛军？狼群？还是别的妖魔鬼怪……她没有与之对抗的想法。
进去后，珈奈特地打开收银机点了点余钞。嘲笑一番这家超市可怜的营业额后，她要开工了。
澳洲的货币已经宣布作废，并入联邦货币体系。现在也就只有一个澳洲新政府在移民城那里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大人物的烦恼与少女无关——她是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低级趣味的人。
跳过所有皱成一团只剩点残渣的肉制品，忽略只剩干燥黑泥的水产区，略过发出淡淡酸味的糕点柜，珈奈走到罐头区跟前。
现在，在澳洲境内所有商超进行免费购物是她的乐趣。但是，这种乐趣只能在可长期保存的货物上体现。
很遗憾，这儿没有那种特别的牛肉罐头，留给她的只有一堆成色平庸的罐头。
珈奈用自己无数次拉肚子的经历总结出一套可食用罐头列表，再根据口味进一步挑选出“合格”的末日罐头。某些厂商是真的该死，把保质期往实际值的两倍朝上标。她还用自己的切身行动做出了报复——以匿名士兵的身份在网上散布那些混蛋厂商的负面消息。
至于通过她的测试的生产商，都得到了她在股票市场上的肯定——私人理财经理会根据她的要求增加一些无用的持股。
借助于绘声绘色的描述，她还成了某军用食品评测网站的元老级成员。虽然永远匿名而且只发文字不配图，但那个ID还是众多人购买军用食品的风向标。
她手里捏着钥匙在一排罐头上扫过去，叮叮当当响了一路。叮当声停下就代表她看到了合适的目标。其中，鱼类罐头是要全部移除的。将经过筛选的豆制品和禽畜肉同类罐头一扫而空后，叮当声又开始了。
这场零元购虽然战利品质量普通，但胜在数量爆表。
感受着背上沉甸甸的重量，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手电照见站在后面的一个瘦高的人。
哗啦！
吓得不轻的珈奈往后一跳，撞翻了罐头货架。无数罐头如雨点一般落下，挡住她的视线，也挡住手电光，让那个沉默的人影更有几分恐怖。
躺在罐头堆里让她有了点安全感。掏出插在战术背心里的手枪，她大吼一声：“谁！”
几道炫目的蓝光从旁边亮起，照亮大半个购物区。
浮兰站在那，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哈？我都没把这收拾好！”
珈奈知道自己被吓到躺在地上问话的样子很丢人。为了掩饰尴尬，她还强行挤出点笑容。
“我看你在那忙活得挺开心，就没叫你。”浮兰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收拾？你想住这吗？”
“额哈哈哈！”珈奈确实是有点被吓傻了，“饿不饿啊？我请你吃东西！”
她像个大方的主人那样，展示着属于自己的所有物品。振臂一挥，成排的货架仿佛都在朝浮兰招手。
“我不需要。”浮兰十分不给面子。
“跟我客气啥啊！来来来！拿着！”
珈奈意识到自己有点可笑，但就这么停下就更尴尬，索性装疯卖傻继续演下去。她从旁边货架上拿了袋过期方便面塞给浮兰，又跑到另一边挑了份机器人玩具。
浮兰接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份来自超市主人的礼品。
“嘿——哈哈……哈哈哈……”
浮兰一直沉默，让神经搭错的珈奈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少女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如果真想住这，那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面落脚。”浮兰把两件礼物轻轻放在一边，“我一会来给你搭张床。”
“不不不！不用！我开玩笑的。”
珈奈拉着浮兰就往外走，留下一地鸡毛。
……
“你一顿能吃多少啊？我给你烧罐头吃啊？”
珈奈对自己的单人城市行被浮兰打破有点不爽，但面对这个老朋友她总得话多一点。浮兰绝对不是爱说话的人，那她就必须当个话唠。
两个人闷头走路一句话不讲，是特别奇怪的事。
“谢谢，我不吃。”
“吃不惯是吧？那我想想，小时候你喜欢的是——土豆！对不对？正好我拿了几个土豆罐头，回去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珈奈一边走一边翻包，在铁皮的海洋里寻找那个黄色的土豆图案。她庆幸自己还记得浮兰以前爱吃的东西。
“珈奈。”浮兰拉住她，“我现在不用吃饭。”
“现在我还没做呢，等我做完你就饿了。跟你讲，我做的罐头特别香！”
“珈奈！”
浮兰稍稍用力，少女便感到自己像是被铁链拴住。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浮兰，注意到后者脸上有股凄凉。
“有些事，我现在就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