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已经不敢像上次那样偏暴力驾驶，而是换成适合闹市区的温柔脚法。柴油所剩无几，如果到下一座城找不到加油站，那这台车就等于是报废在这。
军车仪表盘上没有平均油耗记录，只有一根红色油量指针向底线狂奔。
她不觉得浮兰会帮她找油——就算找到也没办法运到车边。
浮兰的飞枪看起来就是为这种末日下资源短缺的时候准备的。不用烧油，也不用每天充电，只要隔着很长的时间换块电池就行。
少女舍不得车上那些瓶瓶罐罐。浮兰可以带她飞上天，但行李只限于随身必需品。她也不想去求浮兰能不能以蚂蚁搬家的方式一趟一趟把车里的货全运走。
被浮兰一拳锤开的窗玻璃找不到好的替代品，只能用扎带绑了件备用衣服勉强当个窗帘。车速一上来，衣服就被吹胀成曲面，冷风顺着周围的缝隙钻进车里。
第一个挨风吹的浮兰没有反应，但坐在旁边的珈奈额头有点凉。
“问你点事。”
浮兰坐在副驾即使一言不发也会营造出有点奇怪的气氛，更何况这个拥有钢铁之躯的女孩时不时用特别有深度的目光看着她。为了不让这段随时可能因没油而结束的旅程有点别样光彩，她终于记起了自己随军团来到新澳洲的主要目的。
“你说，”浮兰听口气就像是为自己内向的朋友终于与外界交流而欣喜的热情大姐，“只要是我知道的，并且是能告诉你的。”
珈奈心说后半句话听起来有点不太舒服。
“我那时跑出去的时候，里面还留了至少几十个孩子，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当装有弱小躯体的推车驶过大厅时，不仅给其他孩子造成巨大冲击，也轧在珈奈心上。
“他们？他们有的已经死了，但大部分都应该还在这地方。”浮兰脸上的笑容少了点，“有机会的话，你能碰见他们。”
“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亲眼看到。这是菲力的要求。”
浮兰打了个禁止的手势，接着笑嘻嘻道：“接着问别的问题吧！”
珈奈只恨自己开着车没法拿小本子一条条列出来，不然她能就地召开记者会。
“外面靠海岸那层雾，是怎么回事？也是菲力弄出来的？”
“我不知道它的原理，但我知道菲力主攻的方向不在这一块，所以不是他弄的。”
“那你知道是谁弄出来的？”
“不知道。”
“你有进去观察过吗？”
“去过。”
“等等！”珈奈脚下不由自主使劲，油量指针又往下抖了一段，“你怎么进去的？划船吗？”
浮兰刚张嘴想说什么，但停顿一下又摇摇头：“换个问题吧。”
“也就是说你知道有关那片雾的事。你只是不知道它们是怎样影响电力和信号的，但你们这边有规避的方法，对不对？”
浮兰微笑着沉默。
珈奈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下一个问题，那些坦克装甲车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原来的澳洲陆军可没有这么多装备，质量更是比这些差得多。”
“我不知道。”浮兰摇头，“我知道的部分还不能告诉你。”
珈奈有点生气：“那这些车辆需要至少几千名车组成员还有几倍的后勤人员，他们在哪？”
“后勤？他们离这很远。”
浮兰微微仰头，看向遥远的东方。
“也跟菲力在一起是吧，”珈奈没好气道，“跑大半个大陆到这跟军团打游击，真有你们的。”
“很快就要变。再过段时间，你们就相对安全了。”
留下这句话，浮兰合上眼放松身子，摆摆手表示自己要休息。
珈奈愕然，但仔细一想又感觉自己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随便找个第三者来分析都会觉得她是个“手无寸铁”的俘虏，而俘虏的唯一责任就是闭上嘴巴听从合理安排，像她这样咄咄逼人语气强硬的一般都会吃点苦。
所幸浮兰也没把她当成字面意义上的战俘。
刚才的问答已经让珈奈得到大量宝贵的情报，要是能告诉军团可是大功一件，但她目前并不在乎这东西。
以前脑子里的一点执念，现在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
……
奥加站在高耸的岩石上，大喝一声空劈一刀，指向远方。
他在一部历史纪录片中看到了这个主将命令发起进攻的架势，接着就照原样复制下来。唯一的不同就是古代将军挥刀后会有千军万马奔腾而出。
浮兰经常一个人和这些车聊天，奥加自然进不去这种忘我的境界。他眼里，这些只是一堆工具。
身后进入发射阵位的十六联装反装甲导弹发射车依次扬起发射架，把目标信息与已经在目标上空游弋的无人机信息通道输进导弹计算机，发出点火指令。
数十发导弹喷出比弹体大出数倍的火焰，顶开防护罩，斜插进远方的雾气之中。
约八秒钟后，奥加在无人机传回的现场画面中看到目标全部化为剧烈燃烧的火球。一架无人机低空掠过，确认所有心跳信号消失后才随同其它无人机撤离。
“无聊！”
他反手一刀劈向旁边凸出的岩石。
咔！
锋利的超合金刀刃只在速度足够的前半段突破岩石结构，接着就被卡在石缝之中。被解放的小石子顺着劈裂的小缝隙滚在地上，而厚达一米的石柱夹住了来犯者。
奥加怒火更甚，抽刀回鞘，加热完成后又狠狠砍向无辜的沉积岩。
唰！
两者接触发出连续爆鸣，火花四溅，轻烟挺起。石柱被热刀砍断——自然败给了科技。
奥加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一屁股坐在被砍出的石头断面上。
前几次玩得开心的他还在导弹发射前就跑到目标车队里，趁车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挥舞长刀乱劈乱砍，借着超高的机动性与车载机枪周旋，等砍断车队里大半的枪管炮管后再飞速离开。
往往这时，远处发射的导弹才会命中目标。
从单方面展开进攻到撤离战场通常只花了他不到三十秒，而这三十秒是他这些日子里活得最痛快的时候。
弹雨在身后落下，炮弹破片打在背部装甲上，弹头从耳边穿过的嗖嗖声让他如痴如醉，在极限之间玩弄那些傻子再全身而退的快感简直就是高浓度毒品。
直到有一次被炸断一条腿。
……
那次，他在五秒内从领头车位置跑到八十米外的另一台车上，站在车顶大摇大摆用刀刺进驾驶室，贯穿了钢板、头盔以及驾驶员的头骨。
领头车的炮塔对准这边，但奥加知道他们不敢攻击——副驾驶还有一个吓破胆的小兵。他们只能用永远沉默的炮口作出一点可笑的威慑，眼睁睁看着自己消失在烟雾之中。
在收刀跳车撤离前，他在领头车的炮口里看到点异样。
钢管内部闪过点火光，然后一个圆锥物体从里面推出。
监视系统在视网膜上打出危险符号。奥加双手抱头往侧方向跳下。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没有理会，全力狂奔。几秒后，七发导弹命中那两台车。
领头车的一炮打中了后车的驾驶室，绝望的副驾驶迎接了没有痛苦的死亡。
奥加第一次见到做事这么冷酷的目标，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右腿插进一块碎片，截断了大部分电路。闻讯赶来的浮兰立刻赏了他一顿电击套餐，然后带着他回到研究所修腿。
浮兰一直反对奥加采取这种疯狂的作战方式，但菲力并不在意。现在，看到要花不少钱跟精力来修腿，菲力毫不犹豫打出一条新规定。
……
那之后，奥加就必须远远看着导弹击中目标，再也干不了其他事。如果他再不知好歹冲上去，不仅浮兰会修理他，回去菲力更会折磨他一顿。
浮兰对他的威胁仅限于电击，而早已把打击人心这一技能磨练得炉火纯青的菲力才是奥加心里的恶魔。
看着图像里变成几个小点的火球，奥加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三两步跳上一辆防空导弹车，坐在导弹筒横架上，他向全体战斗车辆发出指令——回程。
将常规的中近程打击程序从主计划上移走，连接入作战群的奥加以自己都不敢想的速度重新编制一套针对性极强的新打击程序，为此调动了接近全部的远程火力。
他又动用指挥车上的计算资源强行模拟了交战结果。看着代表打击目标的蓝点在己方打出的数百条红线追杀中闪转腾挪，最终被无死角攻击的己方击落，奥加感到十分的刺激。
那一刻，他感觉比自己在敌方车队里急速突进还要刺激。
数百辆各式装甲载具组成的作战群在行进中缓缓变化队形——导弹发射车向前部移动，坦克与火炮向侧翼转移，支援车与电子作战力量则后撤一个阵位，无人机发射车带着少量护卫队开足马力向前冲。
奥加又让指挥车协同其它几辆带有计算中心的支援车模拟各种情况下的交战结果。他不想让这次行动失败。如果失败，那他接下来要承受的痛苦就太多太不划算了。
目的必须达成，为此他要像被网住的鲶鱼一般奋力挣扎，把所有的招式全都使出来。
前方，是被雾气染成青灰色的天空；后面，是无数隆隆作响等待差遣的钢铁部队。他不知道这些武装力量全扔上去后有什么结果，只知道自己在干一件想了将近十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