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边不止一个人的声音，数十种声音混在一起形成恶魔大合唱。大脑在全力解析这些人声，拆成单独的一条条，然后再放一遍。
就像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你根本没碰鼠标，眼睁睁看着看着桌面多出一个又一个未知程序，处理器负载越来越大，散热扇转个不停。
更令她惊恐的是，眼睛开始变了。
这很奇怪，自己现在百分百在梦里，手边没有枪，也没有射击的念头。激活眼球的一切措施都没做。
梦的感觉无比真实，右眼在颤动，如同暴雨中的水面。她不知道梦境是不是能映射到现实里。如果自己真的激活了右眼，那接下来就是……
“啊……”
双手被吊着绑在身后，珈奈蹲不下去，也就无法摆出最安定的蜷缩姿势来对抗疼痛。一痛起来根本站不稳，她跪在地上，全身绷紧。
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
“你看，你要好好对待他们。”
“唔，不错。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小管理者。”
“想想办法，别让他们哭。不然我就要赶他们出去。”
“想知道坐在台下看自己在舞台上表演是什么感觉吗？”
“你的潜力！我知道的！快！你还有能力！”
这些不明所以的话听起来很迷茫又有些熟悉，不过珈奈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她在全力对抗疼痛。
忽然，一股神秘的召唤感让她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天空。在天空中印着一个硕大的符号，占据了半个蓝天。是那块皮肤上的符号。
接着，她感到一阵巨力把自己提起来，像是坐火箭一样，头晕眼花。
梦醒之时就是这样。
在眼皮的沉重感袭来之前，她又听到一句话。
“珈奈，笑一个。”
……
少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着快要被黑暗吞噬的天花板。
头不疼，只有刚睡醒的沉重感，外带一些最讨厌的惆怅与悲伤。
每个人对梦境具体内容的记忆时间都不一样，刚才的梦珈奈几秒钟就差不多忘光了。她仔细回想，发现自己只记得那个巨大符号和最后一句低语。
“珈奈，笑一个。”
这句话，她记得很清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过理智让她把这一切放在心底。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把这些东西带进棺材里。
珈奈的人生哲学很简单：遇到痛苦首先想着如何逃避，然后想着如何忘记，忘不了就埋在心底，自己催眠自己跟痛苦隔离。
她注定成为不了大家认知中那种勇猛无比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与恶势力作斗争的大英雄。退一步说，街道月度好人榜都永远不可能出现她的名字。
把头歪向一边，她看到所有家具都笼罩在黑暗的薄纱下。她感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看来以后要尽量常待在家里。
她发现自己需要多塑造一些家的温馨感。至于具体该怎么做，珈奈没有丝毫头绪。要不下次再买些新家具？让家里再显得拥挤一些？就像超市的生存哲学那样？
她躺在床上，穿着衣服，没盖被子。这样睡起来根本不会解乏，只会辜负了她买这张大床的初衷。
不过，除了那个符号，她还记得自己在入睡前定下了什么计划。
……
“啦啦啦。”
“有什么可以帮您？”
“去超市。”
“已搜索并列出十四家超市，请问您……”
“第一个。”
珈奈其实挺羡慕那些住在闹市区里的人，他们通常下楼走两步就能找到各种商店与便民设施。
而自己就只能乖乖去开车，经过一段长长的小道，两边是宽阔的草坪。在默默驾驶十分钟之后，进入市区。但与无聊的开车时间相比，她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草坪这里的蚊子会非常多，大半年都不会缺席。房子上已经喷了不少防虫药剂，但草坪也是她的不动产之一。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打算花钱请人把这里的草全换一遍。听说现在刚有一种用了基因编辑技术的驱蚊草上市，效果极佳。
她的房子是专门花钱请人来建的，这么做的原因之一就是价钱相对那些商品房来说比较便宜，而且自己可以介入的地方很多。就连跑各部门申请空置用地建筑许可都凝结了不少汗水与努力，为此她专门从陆军士兵权利委员会那要来一张准许声明。
自己找地方建房的缺点就是与世隔离。
珈奈相信如果自己突然猝死在家里的话，每年年底来一次的联邦住地调查员会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尸体的人。希望到时还能认出来那是尸体。
想当初自己在这建房子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来看，他们都是五百米外城郊别墅区的真正富豪们。在他们看来自己应该是个没钱还想学他们住别墅的爱显摆的小女孩。
把LFC设置为自动驾驶，珈奈瘫在舒服柔软包裹性极好的座椅上，静静看着窗外远处闪耀着繁华灯光的闹市区。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都会有种说不上来的特殊感觉，而且她还挺喜欢这样，所以有时她会在晚上搬张椅子去二楼天台坐着，傻傻看着远方市区，一看就是一个小时。
她在想象那里面人的生活。
LFC在此时发挥了混合动力车的一个优点：在低速时靠电池运转，极为安静。
她只能听到轮胎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并且这种声音也可以靠开启车窗玻璃的隔音功能来消除。
把所有按键背光都关闭，仪表盘亮度也弄成最低，珈奈感觉自己与黑夜融为一体。
远方的繁华都市是那么大，看起来是那么耀眼。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到那无数光点之中，她又感到一些奇妙。
这样一想的话，自己不久前还在澳洲大陆揍罗克跟杀狼呢，而现在却在躺在车里看着外面发呆。
生活真是奇妙。
……
由于选目的地的时候珈奈根本没看那个列表，等LFC把她送到门口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苏尔广场。
跟她吃炸虾球时最喜欢配的苏尔酱同名，这个全球连锁百货企业也叫苏尔。实际上苏尔酱就是这家公司的一个部门推出的，很和她口味。
眼前这个苏尔购物广场就是一栋大楼，高有十几层。她忽然想到那栋被叛军装甲车炸塌而且差点把自己砸扁的大楼。那栋大楼或许很苏尔广场一样有好多东西，结果就那么塌了，自己也没机会去里面捡捡垃圾。
这很可惜。她是一个有点拾荒癖好的人，前提是地方不脏。
看着身旁无数人进进出出，珈奈打算好好在里面逛一圈。
但十分钟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有真正进入一个建筑时，人才会觉察出自己的渺小。
在一开始她还饶有兴趣慢慢跟挤在货架上的毛巾较劲，仔细比较着不同厂商的区别，这也算是逛超市的一个乐趣。
但在经过一个指示牌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按指示牌上所说，照珈奈现在的速度，她要一直逛到明天晚上。
作为一个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她选择了放弃，直奔食物区。这点进度跟整个苏尔相比趋向于零。
纵使是把范围缩小，珈奈也发现自己低估了这里。很奇怪，记得上次来时没感觉这里有多大，估计是后来又因业绩喜人而扩建了。
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接近九点。
在没有特殊情况的前提下，她都尽量让自己在零点之前睡觉。随便拿了几包熟食跟饼干后，她迅速杀向收银台。
……
珈奈的习惯是能在街边停车就不去停车场，哪怕停车场提供免费时长也不去。她也知道停车场能提供更好的庇护，但为了方便她总是致力于寻找街边的空隙。
像现在这个侧方位停车就是她的杰作。
前后两台车的车主应该都有强迫症，非常努力地往标线上靠，前面那辆掀背小钢炮还越了不少线。
这就让中间空出来的车位更短了。
联邦在成立之初花大工夫对原先各国偏混乱的车位标准作了统一，现在每一个小车位都是六米长。
因为小钢炮的原因，六米变成了约摸五米三。
对大部分驾驶者来说，停在这里面很有难度，这或许也是苏尔门口寸土寸金的车位还能剩下这么一个的原因。
其实再来一辆四米露头的小钢炮就能完美侵占这块宝地了，可惜没有。
珈奈靠着全景影像进位。以她的技术来说，这些高科技配置用不用没太大区别，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剐蹭，她启动了外援。
自动驾驶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垫底杀招，很明显，今天不用。
即使这些食物没什么味道跟汁水散发出来，珈奈也还是打算把它们放进后备箱，这也是她的一个生活习惯。座位尽量不放杂物，要么坐人，要么放枪。
她提着袋子，朝车尾下方轻踢一脚。
电动后备箱迅速而又安静地开启。没有讨人厌的迟滞，而是处处显得不急不躁，像是宴会上伸向酒水托盘的贵族手臂，像是打哈欠伸懒腰的纯种布偶猫，像是从细颈瓶里流落到地的苏尔奶油。
珈奈当初想不到这功能还要选装。
那个销售姑娘热情高涨跟她推销那些选装功能时，珈奈只是随便看一眼就划了勾，她只是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用的上那些奇怪的东西。不过看到一项“大师设计-尾门套装”时她还是小小惊讶了一下。她想不通这是什么东西。在销售姑娘给她演示了一遍后，珈奈又画了个勾。
现在看着又悄无声息关闭的尾门，珈奈不禁开始感叹自己当初的愚蠢。
那些乱七八糟的功能该怎么用她都忘了，根本没有使用的场合，唯一比较有帮助的就只有这个所谓的高端掀背式尾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