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峰说:“两位领导的推理很有道理,盐案的背后还另有阴谋。对王洪章暂不采取强制措施,放一放,我们顺着线索往下挖,钓出大鱼来。”
“正峰说得对,这一网才撒开,还不能收。等网住了大鱼,我们才收网。”刘亚光做了一个收网的手势。
邱浩成也赞成这种战术。他突然想到今天在大山乡的行动,双岭城家喻户晓了,还有人会反应更强烈,周文革可能还会抓住上次搜查的事大做文章:“刘局,上次搜查革兰化工厂你也受了一顿冤枉气,我心里也很不畅快。”
刘亚光摆着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给方市长和市政法委书记作了解释。虽然搜查扑了空,但是我们给周文革亮了一个黄牌。”
“周文革这人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看他还会表演。”邱浩成知道周文革的秉性,对他认识得比较清,自以为智商高,善于幕后策划,做事不留任何把柄。只要是他想干的事,都要绞尽脑汁干到底。
刘亚光语音响亮:“就让他表演吧,我们给他导演大结局。”
李倩在办公室打开电脑,调出了集团的财会资料,认真地察看分析。
电话响了,她关掉电脑,拿起话筒:“你好,我是革兰集团。哦,是朱总,你找周董,请稍等。”她敲开周文革的办公室,“周董,请接朱总的电话。”她转身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分机,朱洪明急急火火的声音:“周董,我有紧急事情当面汇报。”
“看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哪有大丈夫的气概?到我办公室来。”周文革在电话里漫不经心地说。
“办公室有些不、不方便,还是到你别墅去。”
“好!”周文革挂断了电话。
李倩放下话筒,继续操作电脑。
周文革从办公室出来,手拿着西服:“小李,如果有人找我,叫他明天上午来。”
李倩站起来点着头:“知道了,周董。”
周文革刚进别墅,朱洪明就摁响了门铃,保姆去开了门。
朱洪明到了二楼客厅:“周董,你比我还快。”
周文革在酒柜里拿出XO,倒了两杯,递给朱洪明一杯:“什么事?你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先喝杯酒,压压惊。”
“谢谢周董。”朱洪明一仰脖子干了,“王洪章那条老狗把一切都交代了,长颈鹿和野兔子可能要暴露。专案队那帮小子的嗅觉挺灵的,我们要采取应变对策。”
“哈哈哈。”周文革喝了一口酒,轻声笑道:“真是事隔三日,应刮目相看。朱老弟,近几天你长进不小。眼下,的确需要应变。你安排他们两人到青藏高原去避避风头。”
朱洪明拿过酒瓶倒了一杯酒:“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专案队找不到长颈鹿和野兔子,这条线断了,就成了悬案,他们只能干瞪眼。”
周文革摇着他那粗大的右手:“不要过于乐观,骄兵必败,这是古训。我再点击你一下,你安排他俩走后,要放弃使用一切通讯工具,要联系,用电脑。”
“他俩走时,我还想让他们干一件冒险的事。”朱洪明盯着周文革那张严肃敬畏的脸,“狠狠地教训一顿邱浩成和王洪章。”他知道周文革痛恨邱浩成,他一定很高兴这样做。
“他俩是你的人,你安排就是了。”周文革很赞成朱洪明的做法,但是又不能明示,只好从另一个角度给他鼓气,“洪明你说对了,我们一直都在干着冒险的事业。哥伦布没有冒险精神,就发现不了新大陆;宇航员没有冒险精神就上不了月球;登山运动员没有冒险精神,就上不了珠穆朗玛峰。贩卖私盐更需要冒险精神。在明清两代都是由官方经营食盐,在盐业发达的扬州流传着一首民谣:‘亮月子弯弯云肚里钻,姐要偷郎哪怕你看。杀人场上也有偷刀贼,万岁面前还有贩私盐船。’自古以来,私盐能够带来丰厚的利润,没有胆大和冒险精神能行吗?”
门铃响了。
朱洪明抓起酒杯,干了杯中酒,打了一个酒嗝:“周董,我走了。”
尽管朱洪明处心积虑,精心谋划,周文革还是心有余悸,担心会有闪失。如果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不仅全盘皆输,还可能身陷囹圄。他对刚进屋的夏兰说:“你明天告诉财务部,凡是公司账目涉及工业盐的收支项目,要全部累计出来,拿给我审核。还要把赢利的数字改为赤字。”
“为啥这样?”夏兰疑惑,她对周文革经常指使财会人员做假账很不满,“既然是合法企业,就应该明明白白地经营,该亏就亏,该赢就赢,不要红黑不分。”
周文革吸了一口烟,喷出的烟雾弥漫在他的脸庞:“你呀,不晓得我的良苦用心。朱洪明做事有些莽撞,我怕惹出麻烦来,牵扯到我,也连累到你。”
“朱洪明一直都是按你的意志行事。”
“我只管决策,业务上是他具体操作。”周文革早就想好了进退之策,朱洪明做的每件事,虽然是受他的指使,可他没有留下文字依据,也没有第三者在场,这是他的高明之处。
夏兰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文革正在实施着一个大阴谋,大有山雨欲来之势。他这样顽固地玩下去,必将作茧自缚。不仅毁了他,还要殃及自己。但又想到多年的夫妻情分,又不愿意看到悲剧发生,她想用一个妻子的柔情蜜意来感化他,让他就此罢手。便上前挽着他:“文革,现在的财富已经够我们这辈子享用了。你又只有一个儿子,他在泰国也有公司和财产,不用你为他操心。这几年在商场中滚打,你也累了,我们到国外度假去,公司就由朱洪明撑着,你什么都不管了。”
“头发长,见识短!”周文革推开夏兰,用发怒的目光瞅着夏兰怯懦的神色:“你以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仅仅是为了几个臭铜板。我十岁就成了孤儿,能够顽强地生存下来,发展到今天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曾经歧视我的方绍武、邱浩成之流没有想到我会有今天,方绍武、邱浩成之流更没有想到我会成为今天双岭市精英群体中的佼佼者、名贯西部的企业家。我要让他俩重新认识我,叫他俩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说到这里,周文革又有些后悔,不该把心底的话全部掏出来,都怪自己太冲动了。
夏兰听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没有想到周文革包藏这种罪恶的祸心。
周文革盯着惊恐万状的夏兰,担心她做出节外生枝的事来,便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杀人放火,跟他们斗,我用的是这个。”他习惯地指着自己的头。
夏兰有些微微颤抖,结结巴巴地说:“方、方市长对你不薄,你为啥还要害他?”
“夏兰,这么多年来,埋藏在我灵魂深处的话都没有向外人讲过,既然毫无遮掩地向你说了,再给你讲段历史。”周文革陷入痛苦的回忆中,“1967年,‘文化大革命’进入高潮,我随父亲,方绍武随父母都从省城下放到大山乡劳动改造。我父亲的罪名是反革命,方绍武父亲的罪名是右派分子。方绍武比我大两岁,因为他父亲文化高,会作检讨,贫下中农认为他改造得好,就让方绍武当了红卫兵。他和贫农子弟邱浩成一伙红卫兵,整天参加批斗我父亲。有一天晚上,月黑风高,雪花狂舞。我给正在被红卫兵批斗的父亲送晚饭去,方绍武一伙叫我滚开,骂我是黑狗崽。几个红卫兵还把我给父亲送去的饭夺过去摔在地上。我父亲对他们说了一句:‘革命小将们,你们要讲道理,毛主席也没有说反革命不能吃饭呀?’父亲的话一落地,就遭到红卫兵的暴打。就在那天晚上,父亲被红卫兵活活打死了。”说到这里,周文革喉头哽塞,心如刀绞,眼里滚动着泪花。
夏兰也沉浸在悲伤中,但她又开导周文革:“父亲的死是历史造成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别老想着它。”
周文革望着窗外,用纸巾擦着泪:“忘不了,父亲咽气时拉着我的手说:‘儿子记住,我是被他们乱棒打死的,冤枉啊!’”
夏兰已意识到周文革的灵魂已经扭曲,变态的心开始发狂,周身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一种不祥之兆向她袭来,周文革将会铤而走险,自己虽没有参与那些勾当,事情真的闹大了,也会受到株连。她产生了一种恐惧感,思忖着是否要重新选择脚下的路。
周文革用纸巾擦着眼泪:“你知道吗,以前父亲给我取名周文韬,父亲死后,为了牢记那段历史,我改名周文革。”
夏兰的手机响了,是税修打来的,声音甜蜜、柔和,但语气却带命令性:“小兰,有件事要给你通个气,还是到帝豪保龄球馆见面,马上来哟!”说完就关上了手机。
夏兰慢慢地放下手机,有些发愣。这个税修,也不容别人解释,总是用命令的口吻,她根本不想去,内心很讨厌这个见了女人就欲火攻心、垂涎三尺的男人。
周文革看出了夏兰的心思,走拢来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肩:“夏兰,还是去一趟,税秘书长对我们有恩有情,我知道你会对付的。等会儿我要到医院去看望市长夫人。”
市人民医院住院部,王梦玲的病房。
方绍武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妻子:“梦玲,你昏迷了四个小时,可把我急坏了。医生讲你就是不能生气,一着急,很容易休克。”他接过何小莉兑的糖开水,舀了一小勺,“来,多喝点水。”
王梦玲半睁着双眼,脸色苍白,语气无力,声音微弱:“老方,我爸问题严重吗?”
“放心吧,没事的,今天还要来看你呢。”方绍武笑得很勉强。
王梦玲推开方绍武喂给她的水:“我爸呀,要到70岁的人了,还起早摸黑地搞经营,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实在对不起他老人家。”
方绍武安慰道:“老爸只是卖了几吨私盐,犯不了大罪。”其实,他知道岳父行为的严重性,在病重的夫人面前说了违心的话。他已经给公安和盐政稽查作过指示,只要是贩卖私盐,构成了盐政和刑事处罚,不管是谁,后台有多硬,都要依法严处。如果岳父已触犯了法律,不但不能说情,而且还要支持执法部门执法必严,他老人家只能在铁窗里苟度余生了。市长的岳父犯法,与庶民同罪,谁叫我是市长呢!周文革提着一只大花篮,夹着公文包,步履轻盈地走进来,表情忧伤,语气低沉:“市长好。王大姐的病情好转了?”他拉开手提包,拿出一个红包,“这是我们革兰集团全体员工的一点心意,祝王大姐早日康复。”他把红包塞进王梦玲的枕头下,又向何小莉会意地点点头。
方绍武很不高兴,拉长了脸:“老周,你怎么老搞这一套,这样下去,既要毁了你,也要毁了我。”
周文革心想有第三者在场,方绍武要说点原则性的话,这是当官者常用的伎俩。他又展示出他那张外交脸谱的笑容:“市长,看望病人,送点慰问品,这是人之常情,没有别的意思。
”
“人心叵测呀!”方绍武叹道。
周文革一阵缄默。
经贸委主任徐昌培捧着一只大花篮,由于个子矮,鲜花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在花篮的后面露出一张胖红脸。他把花篮放在电视机上,转过身来,看着病床上的王梦玲:“王大姐你住了医院,把我急得血压又升高了,也差点住进了医院。”他拉开了公文包,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又合上了包。
“小莉,你回家去给你王姨熬点绿豆粥。”方绍武知道市上一些部门的头头要来看望夫人,何小莉在场有些不妥,还是让她回避为好,他看着何小莉出门的背影,大声道,“粥熬好了,给我打手机。”
周文革深懂这方面的规矩,知趣地说:“祝王大姐早日康复,我也告辞了。”
周文革开着大奔,驶出医院大门口追上了何小莉。他摇下车窗,伸出半个头,看着何小莉那高翘而摆动的臀部,把车速放慢,跟了100多米路程,才激动地喊道:“小莉,上车来,我送你回去。”
何小莉转过身来,见是周文革,甜甜地笑着,轻巧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位上:“周董,您不跟方市长多谈一会儿?”
“他呀,下逐客令了,还假惺惺地打起官腔来。”周文革觉得方绍武今天有点怪异,说话显得含沙射影,他是否嗅出什么气味来了,“小莉,你方叔这几天在茶余饭后提及过我吗?”
何小莉想了一下,扭过头看着周文革:“有天晚饭后,方叔拿出一份材料坐在沙发上看。
看完后,他摇着头自言自语说了一声‘周文革这人危险呀’。”
周文革很紧张,一走神,车头差点撞上了前面汽车的尾灯,蓦地又恢复了平静,转移了话题:“他这个人有个老毛病,总是疑神疑鬼。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
“这几天在化疗,有好转。她要我好好感谢你。”
“我说过,你母亲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报答她的。”周文革把车停在方绍武的住宅楼下,“到了。”他顺手搂过何小莉,嘴在她脸上狂吻起来。
何小莉使劲地推开周文革,拉开了车门。
何小莉下车后,周文革拨通了朱洪明的手机:“速到夜空茶楼。”
徐昌培见病房没有其他人,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王梦玲的枕头下:“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请王大姐笑纳。”
王梦玲看着徐昌培淡淡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