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处长,你安排行动吧。”冯丹心想查缉工作事关重大,应该及早动手,“这次抓获了贩运私盐人员,有可能一举端掉窝子。”
“我推测省公司的情报是准确的。但盐贩子很狡猾,他们有可能跟我市的盐贩子交货,也有可能单线行动。我们也要改变战术。在查缉时间上,昼夜都要检查过往嫌疑车辆。设卡地点在杏树湾,这里是过往我市车辆的必经之道。”邱浩成根据最近查缉私盐的曲折案情,估计对方会变换手法,“你通知稽查处的全体人员,由李志云带队,立即上路检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撤回。”
“是!”
冯丹走后,邱浩成又给朱正峰通了电话。朱正峰告诉他已查到了长颈鹿的线索。他要求朱正峰和贾刚到办公室来讨论下一步的方案。
他认真回顾了前段时间专案队的查缉工作,对整个案件的认识思路越来越清晰:此案并非单纯的私盐案件。如果说革兰集团一直以购进工业盐作掩护,干着贩卖私盐的罪恶勾当,仅仅是为了牟利,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周文革是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不会下这样的赌注。如果说还有其他目的,他们违法犯罪的动机是什么?不是经济的就是政治方面的因素,是仇视、报复、野心、变态综合征的萌发。如果说周文革是全案的总导演,他的智商和手段双岭市的人都清楚,很不容易抓到证据。如果说他还在顶风作案,这种肆无忌惮的较量,更证明了对方的疯狂和狡诈。如果说周文革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人,为什么没有被人们识破,甚至方市长还在为他的企业大开绿灯,尤其是税修、徐昌培一直为他鞍前马后,摇旗呐喊。一些官员的参与,进一步增添了事态的复杂性。方市长的人格魅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应该对周文革有清醒的认识,他使用的是障眼法,还是苦肉计?这些问题反复在邱浩成的头脑里萦绕,一时找不到准确答案。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双方的较量已经进入高潮。还可能出现胶着状、白热化。
“邱处长又在运筹帷幄。”朱正峰见邱浩成在集中精力思考问题,打趣地说。
“正峰,你总是乐观派。我在想怎样打胜这一硬仗。”邱浩成看到朱正峰和贾刚的到来,思维回到了现实。
“我认为专案队的每个同志要有对付复杂局面的思想准备,要增强应变意识,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对方有他的战术,我们有自己的打法。尽管中途出现一些小的插曲,有时甚至我们处于劣势,但从整体战略来看,专案队最终要赢得胜利。”朱正峰振振有词,一气说完。
“你有这样的把握?”邱浩成自己也做过这样的推断,看到朱正峰也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便反问一句,既是激将,也是鼓劲。
“完全有把握!”朱正峰是个性格爽快的侦查员,善于把自己的观点一吐为快。“已经查缉的事实和证据表明,革兰集团近两年来一直干着贩卖私盐的犯罪活动,但是策划周密,手段隐蔽,属于黑社会性质的团伙犯罪。只要我们获取了扎实的证据,严格按法律程序办事,到时谁也保不了他,谁也不敢公开为他鸣冤叫屈。我这个人办案还有一个怪脾气,只要证据确凿,构成犯罪,就是皇帝老子来说情,我也不买他的账 。”
邱浩成伸出拇指:“正峰,好样的!我最讨厌周文革这人,钻了转轨时期的空子,发了一点横财,就为所欲为,不可一世。还自以为聪明,做了坏事,不留把柄,法律的利剑砍不了他。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只要这次抓住了长颈鹿,对破获全案就杀开了一条血路。”朱正峰显得很有信心。
“两个风衣人的来龙去脉清楚了吗?”邱浩成问。
“我和贾刚根据掌握的情报,在公安专网上查阅了户籍资料,长颈鹿叫冯文仁,是大木县无业游民,在革兰集团化工厂当采购员,此人性格粗暴,会几下拳脚。另一个风衣人叫李生华,绰号野兔子,是双岭市中区屠宰厂下岗工人,跟冯文仁是搭档。此人不善言语,心黑手狠。他俩受朱洪明的指挥,主要从事采购业务,很少在工厂露面。”朱正峰把下载的户籍资料递给邱浩成,“上面有他俩 的照片。”
邱浩成仔细看着照片:“神秘的风衣人终于浮出了水面,抓捕的时候到了。”
“按照刘局长的安排,在车站、码头、机场已经做了秘密部署。我和贾刚今晚要去他俩可能落脚的地方监控、侦查。我想他们逃不出天罗地网。”朱正峰显得胸有成竹。
“侦查方面你俩是老师,需要盐政上配合,给我说一声。”邱浩成思索了片刻,“要注意策略,他俩背后有高手指点,不会轻易就让我们束手就擒,要多考虑几套应急方案。”
“邱处长提醒得好,还要防止他们采取其他方式逃出双岭市。”贾刚分析道。
大木县天乐洗浴中心的豪华套房里,浴缸里覆盖着白色泡沫,升腾着热气。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跳进浴缸,头露在泡沫外,就像三朵开在雪地里的黑蘑菇。
脖子较长的男人用手抹掉脸上的泡沫:“朱二哥,专案队那帮小子没想到我们在大木县。
这里真安全,这一招声东击西的办法是大哥想出来的?”
朱洪明习惯地摸着络腮胡:“冯老弟你怎么又搞忘了,我们做的事与周董毫无关系,他从不过问经营上的事。”
冯文仁拍着自己的头:“哎,我这人就是健忘,有口无心。”
“关键时候可不能随意开口。”朱洪明瞪着大眼睛。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专案队真的把老子抓了,不但不说大哥的坏话,二哥做的事我也一概不知。”冯文仁又一次向朱洪明表决心。
“李老弟为啥不发言?”朱洪明问李生华。
“冯哥已经说了,我照他的办。”李生华懒懒地说。
“今晚上你俩要做的两件事,千万要谨慎。凌晨四点我在化工厂仓库门口接应你们。”朱洪明交代道。
“二位兄弟,洗了澡再找个小姐放松一下,完事后你们就开始工作。”朱洪明朝门外高声叫道:“服务生。”
敲门进来一位20多岁的干瘦小伙子:“老板,有什么吩咐?”
朱洪明伸出三根手指:“去安排三个小姐,年龄20岁以下的,刚出道的,模样好看的。”
“包各位老板满意。”服务生退了出去。
冯文仁和李生华从洗浴房出来后,钻进了面包车。
冯文仁发动车子,车灯的强光把黑夜中的公路照得清清楚楚。一路狂奔来到了大山乡场头停下,对坐在副驾位上的李生华说:“快去把后座上的那袋工业盐扛上,我拿上工具。行动要迅速。”
他俩在沉沉寒夜里,鬼鬼祟祟摸到王洪章副食店门口。冯文仁从风衣口袋里拿出钳子和改刀,撬开了门锁。他轻轻地推开门,两人溜了进去,又掩上门。冯文仁打开手电,找到副食店里的盐柜,李生华把提来的那袋工业盐倒进盐柜。他俩出来后,又上好了门锁。
冯文仁和李生华跑到车上,点上烟,使劲地吸着。
“双岭市有好戏看了。”冯文仁发动了车子。
“冯哥,这件事要惊动全国。”李生华把烟头扔到车窗外,“邱浩成没好日子过了!”
“苏婷,我回来了,还有吃的吗?”邱浩成走进客厅,妻子苏婷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
“到十点了,还没吃晚饭?”苏婷看着墙上的挂钟。
“你知道,这段时间工作压力大。”邱浩成坐在沙发上,显得很疲惫。
“你以为还年轻,46岁了,自己还不晓得照顾你那把老骨头,我还心疼呢。”苏婷丢下手中的毛线,进了厨房。
邱浩成跟了进去:“又劳驾夫人了,煮碗面条就行了。你知道我对厨房的活儿拿不上手,不然,我会自己来做。毛主席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老邱,不要说得好听,你这个大男子主义思想早就该改了,是我惯坏了你,今后要抽时间下厨房。”苏婷拿出挂面和调料瓶。
“工作不忙了,加班时间少了,我把中国四大名菜的烹饪技术都学会,每顿变换花样,把我的爱妻养得像香港明星沈殿霞那样富态。”邱浩成边洗姜、葱,边向苏婷逗趣。
苏婷笑道:“我是穷人命,长不胖。你也别开空头支票,能做好家常饭就是最大的进步。”
“你别失望,我会将功补过。”
“既往不咎,以观后效。”
“妈妈,我也要加餐!”邱杰进屋,对着厨房高声喊。
邱浩成走到客厅:“儿子,怎么又回来了?”
“老爸,你又忙昏了头。今天是星期六,该我回家。”
邱浩成拍着自己的头:“对,今天是小杰回家休息的日子,我怎么又搞忘了。”
苏婷端着两碗面条放在餐桌上:“你两父子先吃一小碗,我又去煮。”
“呀,好香。”邱杰大口地吃着面,“老爸,我们学校很多同学都在议论,说你们专案队把方市长的岳父抓了,还在周文革的化工厂仓库里搜出了很多私盐。是真的吗?”
“学生要专心读书,不要道听途说。”
“别人都这样说嘛。”
“凡是议论的事,都有水分。这些事要看最后的结论。”
“你们的结论什么时候出得来?”
“为期不远了。”
“吹牛。”苏婷把一大碗面条放在桌上,“你不要做任何事都踌躇满志,凡事还要多长些心眼儿。”
“苏婷,你怎么给我泼冷水?这不是你的一贯个性。”
“许多市民都在议论,革兰集团的事很复杂,要扳倒周文革没那么容易。”苏婷心想把这些话转告给邱浩成,让他自己掂量。
“哈哈,你把我看扁了,我是那种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人吗?只要事实证据在握,不管是谁,我都敢碰他!”邱浩成猜测妻子是担心斗不过对方。
“我知道你的性格,是青冈木做扁担——宁断不弯。但是,周文革兜里有几个臭钱,现在有些人是见钱眼开,预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苏婷还想给丈夫敲警钟。
邱浩成听得有点厌烦:“我不信他花钱就能够买走所有党员的党性和人格,腐化堕落者毕竟是少数!”
苏婷有些生气:“我好心变成驴肝肺了,就你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嫉恶如仇,到头来还是一个七品盐官,清清贫贫过日子!”
“你是不是嫌我这个小盐官干不了大事?没有给你带来欢乐和享受?苏婷你也太庸俗了!”邱浩成也来了火气。
苏婷很委屈,嗓门很大:“你以为我是贪图享乐的女人?跟你结婚20多年了,你上班我也在上班,照管孩子、家务事、油盐酱醋茶你管过吗?”
邱杰从沙发上提起书包:“不要吵了,我每个星期天回家,你们都为盐的事吵吵闹闹,烦得很!”邱杰走进他的睡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邱浩成感到冤枉了妻子,心里很后悔。他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默默地看着晚间新闻。
苏婷拿着毛线进了卧室。
邱浩成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零点了。他突然想起稽查处的同志正在路查,一定饿了,需要给他们送点方便食品去。他关了电视机,推开卧室的门,对埋头织毛衣的妻子说:“我要上路去了解查缉情况,门不要反锁。”
苏婷没有理他。
邱浩成走出宿舍楼,来到办公楼的拐弯处,他发现路灯熄了,周围一片漆黑。突然从墙角处冲出两个穿黑色风衣的人,高个子手里提着一条麻袋向他扑来。他反应敏捷:来者不善。紧握双拳,蹲着马步,做好了搏击的准备。他的耳边有一股冷风扇下来,麻袋罩在了他的头上,另一个风衣人死死地抱住他的腰。邱浩成拳腿并用,奋力还击对方。高个子风衣人揪着麻袋,击打他的头部。三人都滚倒在地,扭成一团。
“来人呀,抓坏蛋!”黑暗中一个女人高声喊叫。
两个风衣人如惊弓之鸟,箭一般地逃跑了。
邱浩成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又倒在了地上,他想扯下罩在他头上的麻袋,但手不听大脑使唤,没有力气。头部疼得厉害,周身麻木。
邱浩成正准备再次用力站起时,有人抱起他上半身,扯下罩在他头上的麻袋:“哎呀,是浩成,你没有事吧?”苏婷悲愤至极,双眼噙着泪水。
“苏婷,你,你来得及时,我不要紧。”邱浩成吃力地说。
“你走时没有带大衣,已经进入冬天了,凌晨很冷。我给你拿大衣来,正巧遇到有人打你。”苏婷把邱浩成扶起,给他披上黑色呢绒大衣。
“你真是我的好妻子。”邱浩成在妻子的搀扶下,艰难地迈着步子。
苏婷埋怨道:“我早告诉过你,要注意自我保护,你就是任性,白天晚上不要命地干。”
“我的命大,他们拿不走。你也不要为我提心吊胆。”邱浩成忍着伤痛,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刘亚光家的电话,说话很费力,吐词不流畅:“刘局长,风衣人在城里出现了。刚才跟我交过手。”
“老邱,你语气有些不对,受伤了?”刘亚光在电话里显得很惊愕。
“伤得不重。”邱浩成额头上流出了血,他用另一只手捂着头部。
“赶快去医院治伤,我立即部署抓捕工作。”刘亚光语气果断。
刘亚光在客厅关掉电视披上衣服,疾步出门。下楼时,他拨通了朱正峰的手机:“正峰,你和贾刚马上到市局指挥中心。”
他来到指挥中心,命令两名值班的警察:“接通交警、巡警和城区各派出所的执勤点,有紧急任务。”
值班警察启动了报警系统,荧屏上各执勤点的信号灯闪烁着红色。值班警察把话筒放在指挥台上:“报告局长,各执勤点全部接通,请传达指示。”
刘亚光走到指挥台,声音响亮:“各警种注意,市局上网通缉的重大犯罪嫌疑人——冯文仁和李生华,已潜回双岭市,要严密控制车站、码头和各主要道口,防止再次外逃!”他又命令值班警察,“通知经侦支队、刑侦支队和治安支队的领导火速到指挥中心接受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