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轻小说霹雳之千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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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云梦乡(八)

素续缘终于察觉有哪里不对了:“扶风,你没听说过素还真吗?”

“真的没有,”扶风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我知道他是你父亲,但你为何那么执着于我知不知道他这件事呢?”

素续缘沉默,又问:“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中原人?”

“没错。”

“那中原武林比较有名的人,你能说一下吗?”

“你不也是中原人吗?”

“是这样的,”素续缘斟酌了一下语言:“我发现,我们口中的中原,可能不是一个中原。”

扶风迷惑了一下,而后便明白了素续缘的意思:“你是说我穿越了?”

“似乎,是这样的。”

“……”

扶风点头。她不是没有听说过空间穿越之事,但当这种事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说到中原武林名人,第一就属雷惊吧。当然,除了他,鬼祭天枯的变态和冠天阁的那群神经病也挺出名的。”扶风反应过来,微笑:“原来如此,素还真是你们中原的正道栋梁?怪不得你说你有不少仇家,原来是这样。”

素续缘挠挠脸:“这样的话,扶风不是苦境……应该说不是四境任何一境的人了。”

扶风没再问苦境、四境又是哪里,而是默默地听素续缘继续解释。

素续缘:“总之就是,我发现多年前来到云梦乡并设下封印的是我父亲。布阵的手法,还有硫磺湖附近和神泉残留的气息,我都非常熟悉。”

“我只是有一点不解,云梦乡如此危险,我爹亲当年为何没有斩草除根?你已经证明伪神是可以杀死的,但父亲当年为何没有斩草除根,彻底消灭伪神呢?”

素续缘问完这句话时,两人已经离开了村落,来到了硫磺湖。

夜晚的硫磺湖寂静的诡异,湖面月光映照、银光四溢,狰狞的树影倒在湖水里,乍看分外慑人。

素续缘和扶风并肩站在湖畔,直到两人道别,素续缘也没想出他父亲为何不斩草除根。

分开前,扶风坐在湖畔揪着并不茂盛的草问素续缘:“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很了不起的人,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那你理解他吗?”

“曾经不理解,后来以为自己理解了,再后来发现自己并不是完全理解他。”

“……真够复杂的。”

“是啊,是挺复杂的。”素续缘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我突然有了强烈的倾诉欲,等离开云梦乡,我一定要跟你讲我爹亲的故事。但相对的,你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说实话,我还挺好奇你的世界是什么样。”

“喂喂,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我可没答应你啊……”

素续缘:“我洗耳恭听。”

扶风深深地感到无力,更可怕的是,她竟然开始习惯素续缘这种时不时的软钉子了。

扶风泄气地躺倒在草坪上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真是可怕又讨人厌的习惯……’

“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素续缘告别挥手。

扶风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随意又嫌弃的挥了挥:“快走吧快走吧。”

素续缘露出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纵容笑容,他蹲在扶风身边,目光落在扶风散乱地铺在草地上的那缕长发,鬼使神差地伸手把它捋好、重新搭在她的肩上,又轻轻拍了拍扶风的头,在对方作出反应前“嗖”地一下跑开了。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素续缘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我在干什么我疯了吗会被当成登徒子”的无限循环。

扶风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侧躺在草坪上,呆呆地看着月光洒在湖面上。等素续缘的脚步声彻底远离消失后,她猛地站起身,掸去沾到身上的草,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硫磺湖。

“若是素续缘的猜测没错,有办法在天亮前离开云梦乡。那所有的伪神,为了防止猎物离开自己的网,都会想方设法的阻止素续缘。”扶风继续自言自语:“还剩下多少伪神呢?”

当初在梦境中消灭一个,此刻云梦乡女娲庙附近有一个;扶风猜测,方才保护她与素续缘的那个荷包和当初硫磺湖中的怪物,也是伪神。她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只是一种似有似无的奇怪预感。若她的预感正确,那已经现身的伪神共有四个。

扶风拆下包扎手臂的绷带,绷带下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越是严重的伤势,越是恢复的迅速;扶风对自己的体质习以为常,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得益于自己体质的便利了。

包扎伤口的绷带上满是血污,扶风看着绷带上的血渍出神,喃喃道:“好一幅业火图。”

扶风回到了云梦乡,在村口的河边停下。

河水潺潺,河面上映照的是夜空中的满月。

扶风捧起一捧水,清澈的河水倒映出自己的面孔;扶风松开手,手中的水又滴落回小河中。

扶风看着河水中的自己,明艳的脸庞、有些散乱的高马尾,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你到底想怎样呢?

当你听到这是另一个世界的那一刹那,你是怎样想的呢?

如果素续缘没有戳破,你甘心当一辈子的子扶风吗?

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扶风精神恍惚,她抬起头,看到河对面站着另一个“自己”。那个银冠紫衣、武林中人人唾弃的忘恩负义的魔女,千山雨。

“贪图安逸的废物。”‘千山雨’冷冷地说,“被仇人愚弄了数十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蝼蚁嘲笑羞辱,你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你可真是个废物。”

“你的骄傲哪里去了?你的好胜心哪里去了?你作为毒厄魔女的尊严哪里去了?”

“那些仇恨、那些羞辱、那些不甘,你都忘了吗?”

“不过是一个空有壳子的伪神,竟然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如今不过是复仇罢了,你又在这犹豫什么呢?”

“如今,你还配得上‘千山雨’这个名字吗?”

“你配吗?”

扶风面色苍白地闭上眼,泰凄惨的死状和子扶幽最后的光景浮现在眼前。说来可笑,当初泰为了掩护她被子扶幽等正道人士所杀,而此时此刻,扶风竟同时怀念这两人。

‘我的仇恨、我的骄傲、我的不甘,我怎会忘记?’

‘我怎能忘记?’

扶风睁开眼,拨乱了水中的倒影:“但扶风与千山雨,又有什么区别。”

水中的影荡开又复原,扶风走过木桥,再一次进入了云梦乡。

素续缘点燃了一棵树,艰难地回到了神泉旁。

“如果迷失,便回到最初。”素续缘记得,这是万芸在另一个空间中告诉扶风的话。

自扶风口中得知万芸的话后,他一直在思考万芸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回到最初,但最初又是哪里?

素续缘推敲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万芸所说的“最初”是指神泉。毕竟进入此间投影后,他与扶风第一个遇到的“异常”便是神泉。

万芸说神泉不可饮用,擅自饮用便有神罚降临。扶风饮下后,当晚便被伪神攻击。素续缘曾经以为那便是神罚,但若神泉是离开的关键,那岂不是布下投影幻境的伪神自相矛盾?

伪神只是伪神而已,云梦乡信奉的神明只有女娲娘娘,伪神的袭击也算神罚吗?

若神泉与伪神是不相容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伪神的袭击并不是神罚,扶风饮下神泉后并没有受到神罚。

素续缘蹲在神泉旁沉思。除去神泉这件事,已知正常的万芸从未在其他事情上说过慌,但扶风饮下神泉后被伪神攻击是事实,而神泉似乎与伪神并不友好,素续缘甚至觉得它们之间是相克的也说不定。

素续缘又想,为何那晚伪神只攻击扶风呢?因为只有她饮下神泉吗?

这样想来,好像就是伪神会攻击饮下神泉的人这种解释了。但不知为何,素续缘总觉得这不是谜底。

素续缘盯着神泉中已经模糊地看不出原来样子的石像,莫名就想起了那时扶风自我介绍所说的“扶风,子扶风便是大名。”

“嗯,子扶风。子姓,与七窍玲珑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素续缘在神泉旁徘徊了许久,最后跳入泉水中,在泉中的石像上来回摸索。

不一会儿,他便在石像底座的夹缝处找到一个几近腐烂的小木盒。素续缘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与万芸娃娃中的荷包一模一样的荷包。素续缘试着去打开,没想到这个荷包竟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这是何物?”素续缘拿出荷包中的东西,一下子便想起扶风曾经说过的形似人肠的伪神。

素续缘不似扶风,在发现荷包中的东西好像是内脏后,并没有扔掉,而是仔细地观察起来。

素续缘:“虽然大小不对,但这东西应该就是人类的内脏。这难道也是伪神?但为何伪神会在神泉的石像中,难道神泉与伪神并不相克?”

素续缘还在纠结于神泉和伪神的问题时,手中枯萎的人肠突然粉碎,化为极细的灰尘被风吹散了。

素续缘来不及思考为何“伪神”会突然粉碎,便见神泉已不可思议的速度干涸,泉中的石像“咔哒”一声裂成两半。原本在附近游走的怪物,遮天蔽日的灰白雾气,都随着神泉的干涸消失不见。

素续缘只觉一阵眩晕,清醒过后,另一段被自己遗忘已久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什么店小二说云梦乡是必经之路,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当初店小二只是提了一句“云梦乡曾经是中原到蜀地的必经之路”,而不知在何时,素续缘与扶风的记忆竟然被更改成了“云梦乡是中原到蜀地的必经之地”。

素续缘一阵后怕,他与扶风二人都以为是自己选择的到云梦乡来,却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记忆就被更改了。云梦乡并不在他们原本的路线上。

山林四周的雾气都散尽了,素续缘觉得此时应该能够离开云梦乡了。云梦乡四周的山上本来被雾气包围,然而直到此刻要回到硫磺湖旁与扶风汇合时,素续缘才发现夜幕早已被赤红的火烧云席卷。

素续缘脸色一变,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飞奔向硫磺湖。到了湖边,发现硫磺湖上冒着滚滚的热气,湖水因过高的温度“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整湖的水都沸腾了;湖中央耸立着一个还在燃烧着的巨大不明物,不明物的躯体不断被烧毁、落入湖中,素续缘看了一会儿,决定不再细想那是什么。

然而不仅是硫磺湖遭了秧,远处的云梦乡也整个燃烧起来;云梦乡上方升起滚滚的浓烟,火焰疯狂吞噬着村庄。即使在远处的硫磺湖畔,素续缘仿佛也能听到火焰燃烧云梦乡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和那些被投影制作的“人”的哀嚎。

素续缘围着湖畔寻找扶风,不时呼喊着她的名字。他有种预感,硫磺湖的景象绝对与扶风脱不了干系。但他找遍湖边,也不见扶风的身影。

素续缘凝视着湖上的火光,想起不久前月光下的草坪,扶风曾躺在那儿,凌乱的、有些打结的长发铺在地面上,他想那时自己竟然有为她梳理头发的冲动,真是鬼迷心窍;可扶风的消失,让他更多的升起焦虑担忧的情绪。

素续缘一边唾弃自己的鬼迷心窍,一边不安地朝燃烧的云梦乡奔去。

素续缘又来到那条河畔。上次,他就是在这条河与扶风争吵;这次,他在这里发现了扶风。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至少这次别再吵架了。

“原来你在这里。”素续缘松了口气,他没问大火是怎么回事,他怕自己忍不住向扶风发脾气。如果他发脾气,扶风肯定会跟他吵架。

‘都是为了不吵架。’素续缘安慰自己。

扶风站了起来,素续缘本想过去,但扶风满身的血迹让他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扶风脚下是一小滩血迹,素续缘顺着血迹看去,发现血迹延伸向燃烧的云梦乡。

素续缘的目光落在扶风肩上的长发,那缕长发还在滴着血。莫名的,一道声音一直在素续缘脑海中回响:

‘那不是她的血。’

那不是她的血。

素续缘如此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