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炎夏来临。
荆扬和荆羽也在这个石厂干了一个月了。
数年的征战使两人比常人还能吃苦,因此,当别人累得腰酸背痛而休息一阵子时,荆扬和荆羽却各自挥着锤子砸得不亦乐乎,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过着,两兄弟浑身的肌肉增了不少,肤色也变得黝黑,双手也布满了老茧。
尽管荆羽变得黑壮了不少,可艰苦的连日劳作并没有磨灭他的清秀,反倒添了几分硬朗。
这天傍晚,夜暮将至未至,石厂场地里支起了棚子,苦工们都乐滋滋的排着队,一个一个地签字、领工钱,每个月累死累活的,为的就是今天。
苦工们都领到了工钱,个个喜滋滋的。
荆扬裸着黝黑的上身,坐在乱石堆上,将手中鼓鼓的钱囊晃得哗哗哗响,在他听来,无比悦耳。他回头一喊坐在一边的荆羽:“小羽,一会儿咱就去吃顿好的!”
“我正有此意!”荆羽说。
一阵风拂过,荆扬忽然大声地打了个喷嚏,眼泪和鼻涕一把把的流。
“受风寒了?”荆羽关心道。
荆扬点头,抹了把清鼻涕道:“可不,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嫌热,把被子给踢开了。哈……啊嚏!啊嚏!哎哟我快不行啦!”
这时,不速之客来了。
一个光头大汉带着十几个泼皮昂首跨步闯到了石厂,最前头的那个大汉满脸横肉,胡须杂乱,锃光瓦亮的头顶上,一撇刀疤犹为显眼,使人看了心生畏惧。
“哟,刀疤哥来啦?”
“刀疤哥好!”
“刀疤哥,好久不见!”
荆扬和荆羽看见着苦工们满脸媚笑着站起来,朝那大汉哈腰屈背。那大汉聒噪道:“老规矩,两贯钱,赶紧的!”
苦工们连忙从钱袋中抓出一些碎银来,投在大汉手中的大布袋里。
荆羽和荆扬坐在原处,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着一切。荆羽在荆扬耳边悄声嘀咕道:“大哥,我一看那光头,就知道必是他们口中提到过的刀疤鬼。”
“看出来了,不是这个王八蛋还能是谁?”
刀疤鬼终是发现了远在一旁的荆扬和荆羽,他率着众泼皮,逼近了两兄弟。
“新来的吧?”刀疤鬼打量着荆扬。
“是。”话说间,荆扬又流淌出了清鼻涕。
“新来的要懂规矩,三贯。”刀疤鬼将手中的布袋向前一伸。
“三贯?别人是两贯,怎么我俩就要三贯?”荆扬的脸一黑,他强压着怒气,吸回了清鼻涕,但很快又流了出来。
“新来的要多交一贯。”刀疤鬼道。
“两贯,最多两贯。”荆扬道。
刀疤鬼吼道:“屁话!你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我可干你娘的!三贯,别废话赶紧的!”
荆扬的目光骤然血红,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攥住刀疤鬼的领子,狂吼着:“孙子诶!你骂到小爷爹妈头上,这可是大不孝啊!!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小爷敢不敢收拾你?!”
荆羽惊得站了起来。
所有苦工瞬间鸦雀无声,目光都投往这儿。
那十几个泼皮刚要一拥而上,但刀疤鬼挥手阻止了,他斜视着荆扬的怒容,狞笑着道:“小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镇北帮,听说过吗?”
“哦,想起来了,有人说你是这个帮帮主的小叔子呢,是吧?”荆扬平静了一些。
“所以你揪着我衣领是几个意思?”
荆扬没说话,只是怒视着刀疤鬼。
刀疤鬼当他害怕了,就更是肆无忌惮了,立即狮子大开口道:“看在你什么都不懂的份儿上,五贯钱,这事我算没发生过,够意思了吧?”
荆扬松开了手,道:“就两贯,我们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总归要给自己余一些用用。”
刀疤鬼怒得嘴角抽搐,破口大骂着:“还不识抬举?老子操你……”
砰!
一声闷响,荆扬的一记勾拳重重扣在刀疤鬼的脸上,顿时有血从刀疤鬼的鼻腔中喷溅出半空,他就像坨烂肉似的,摔在了荆扬的面前。荆扬仍不觉解恨,又连踹了几脚。
在场之人,皆齐声惊呼!
出手之迅猛,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习武者。
“你还真敢再说一遍?这比我家大黄狗还乖啊!”荆扬冷冷嘲讽道。
在场之人都为之惊骇,纷纷瞪大了眼。
苦工们低声叹气,恐怕这个年轻人要被揍到大小便失禁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躺倒在地的刀疤鬼半张脸都是血,他在昏昏沉沉中恼怒吼道:“一群饭桶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往死里弄啊!!”
那群泼皮才猛地反应过来,顿时向荆扬冲去。
荆扬还未动手,突然一个身影从背后飞闪到半空中,一记鞭腿,一人被扫飞倒地,其余泼皮吓得速速退后着。
身影落地,他扭头朝荆扬看去,淡然道:“大哥,你又惹祸了,娘说过,孤身在外,不要逞能的。”
荆扬道:“娘也没说要咱受欺负啊,小羽。”
荆羽无奈地摇摇头,他猛地朝面前的这群泼皮大喊:“还要打吗!”
无人应答。
“行,既然不打了,就滚吧。”荆羽道。
泼皮们便七手八脚的架起了刀疤鬼逃之夭夭了,刀疤鬼还一个劲儿的喊道:“我一定要复仇,我一定要复仇!”
荆扬说:“此地不宜久留了,咱赶紧去寝棚里收拾好行李离开吧。”
“好。”
荆扬冷眼瞟了面前的大布口袋,里面装着刀疤鬼从苦工们手上索来的辛苦钱。他的目光又扫向了众苦工,众苦工也全都在注视着自己和荆羽。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蝉鸣伴着日暮。
荆扬开口喊道:“我知道镇北帮势力强大,诸位也因为家中的老小而不得不忍气吞声,我都理解。但是你们知道现今的天下为何会如此不公吗?因为我们的沉默,豺狼才敢如此放肆!诸位,不得不反之时,就不要再沉默了!”
言罢,荆扬转头便走,荆羽紧跟其后。
身后的众苦工矗立着,就连坡顶上的那两个监工也呆呆矗立着。
城门已经关了,是没指望在今天远离此地了,两兄弟只好去住客栈,翌日清晨再图出城,远赴他乡谋生。
夜晚,这家客栈内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更显月光之皎洁幽静。
一间客房内,两条身影共躺在一张床上,月光透过残窗铺映了进来,蟋蟀的鸣叫更是显出夜的静谧,使人心中安静。
尽管两人都盖着被子,可还有一个人浑身哆嗦着,气息不匀。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睡不着。”可他的话语明显很微弱。
荆羽伸手去摸了摸荆扬的额头,他眉头一皱,担心道:“太烫了,大哥你发烧了。你先等等我,我这就去找郎中。”
“别轻易出去,指不定镇北帮正满街找人呢,你出去可不就是找死吗?没事,小烧而已,会好的,别操心了。”
“不行,你都这样了,没得商量!”荆羽跳下床,拉起外衣往身上披。
“你说,咱荆家已破落到这般田地,咱们还能再找回咱们荆家曾经的地位吗?”
荆羽一怔,道:“我不知道,努力吧。”
荆扬叹气道:“感觉心好累啊,如果当初咱们没内乱,至少也不会这样啊。荆羽,要不就依你开始的想法,咱去干镖师吧。”
荆羽道:“大哥不是嫌干镖师苦吗?”
“想开了,干镖师是苦一些,但是跟着一群习武之人混,最起码也用不着受窝囊气,因为习武之人是不会尽行下流之事的。”
一阵沉寂。
荆扬叹气道:“也罢也罢,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等我。”荆羽留下这么句话,披穿好了,便匆匆离开。很快有一个店小二端着热水来到了房间里,他说:“客官,刚刚你那位仁兄说您病啦,吩咐小的来照顾照顾您,他去请个好大夫。”
店小二照顾得很周到,他把脸帕浸了热水,叠好敷在荆扬的额头上,荆扬睡沉之后,店小二一直守到夜半才一脸倦容的离开。
可荆羽还未归来。
荆羽彻夜未归。
荆扬醒来时,窗内外已是一片大亮,他仍感到脑袋昏沉沉的。他四处张望,这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见荆羽身影。
“小羽,小羽!”荆扬大声呼喊着。
很快有人推门而入,却正好是昨夜照顾荆扬的那名店小二,他满脸堆笑地道:“哟,客官醒啦,身子好些了没?”
“小二哥,我那位仁兄呢?”
“他还没回来吗?怪了,昨夜我也等了他好久呢,按理说请个郎中不该有这么久,可不会是遇上了什么事吧?”
“莫非……”荆扬一想到镇北帮,瞬间心惊肉跳道:“糟了!这傻瓜定是背了大运,撞上了这些个王八蛋!”
荆扬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却眼前一黑,跌下了地面。小二赶紧上前扶起,道:“客官,你这烧还没退呢,走不得路!”
“小二,房钱付了多少?”
“后来那客官去请郎中的时候,又付了三天的房钱!”
荆扬没再问了,他挣扎着起身,就要往门外闯去,小二一把抱住了他:“客官!您现在可是病得不轻,那位仁兄吉人自有天相,又何须非要这时候去寻人呢?”
荆扬叫道:“那是我生死之交!他现在下落不明,我怎能不急?”
“客官你想想,万一他是有事去了哪儿呢?”
“不可能!昨日我们惹了镇北帮,我兄弟必是落入他们手中,你不要拦我,闪开!”荆扬一把推开了小二,可刚跑到房间门前没两步,就顿住了步子,怔在原地。
他冷静了下来。
眼下自己高烧不退,这样去镇北帮,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不行,不能就这么去送死。就算是单枪匹马去强攻,也要身子好些再说。
他话音未落,转身一把握住店小二的双手道:“小二哥,我求您一件事!”
后来,那个店小二在荆扬的托求下,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馆,抓了几副药后,又回到了客栈里,熬了汤药给荆扬。荆扬几碗下肚后,便爬回床上捂着被子,一直捂了两三个时辰,热得荆扬生不如死。
好在,捂过之后,烧退了不少。
于是,他披着纱巾,斜背长剑,戴着斗笠,提着缠满了布匹的长戟,消失在了客栈。
“小羽,你等着,大哥救你来了!”
-
荆扬很快知晓了镇北帮的老巢之处。
午后的阳光依旧炎热,因此城内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尽管荆扬是大帽遮颜的走在街道上,可他仍敏锐的感到,他被跟踪了。他没有回头,可他听出了有紧跟着自己的脚步声,甚至感受到了身后几双墨绿的狼眼。
可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前方纵是刀山火海,他也闯得。
后来,荆扬前方出现了数名精壮汉子,每个人手持着刀,面色凶狠。
荆扬停下了步子,抬头一看,竟看见了刀疤鬼那一脸得意的欠揍笑脸,他半边脸青肿着,正躲在那数名汉子身后,大声囔道:“荆扬,摘了斗笠吧,知道是你!”
斗笠遮住了荆扬上半边面孔,只显出了坚毅的下颌轮廓。他抬头打量四周,街道前后都有人拔刀围堵着自己了,众平民见了,都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街道便一片死寂。
“你可以啊刀疤鬼,不仅找到了我两兄弟,还知道了我兄弟俩的大名。”荆扬道。
“就俩破名字,随便去那破石厂查查不就知道了吗?小子,我说过,我会复仇的,现在我脸还疼着呢!”刀疤鬼双眼凶光毕露。
“我兄弟呢?”荆扬开口了。
“在我们镇北帮里吃茶呢,啧啧啧,你那弟弟真是贱骨头,被抽得浑身血了,他都不肯说句话。诶我说,你这当哥哥的要不去陪陪他?”言罢,刀疤鬼猖狂大笑。
荆扬那沉于阴暗中的双眼血红了,他气得浑身发抖。
“小羽,是大哥害了你……”
低声言罢,他一抖长戟外的布匹,戟身飞速滚在了荆扬的另一只手中,戟锋锐利无比。
“哟,好戟呐!知道你能打,可我这些兄弟也都是练过的,老子倒要看你本事有多大。所有人给我上!”刀疤鬼一声令下,众刀手涌向荆扬。
荆扬扯下斗笠,劈手向前扔去,最奔前的一名刀手狠狠一刀将斗笠劈成两半。结果,他没来得及抵挡刺来的长戟,他被荆扬一戟划破胸膛皮肉,他第一个血淋淋倒地。
荆扬的戟法耍得干脆利落,很快又挑翻了六名刀手,但还未有一名刀手近了荆扬的身。
剩余的几名刀手围住他,却没一人贸然向前一步。荆扬嘲讽着:“就这么点功底,还好意思说是练过?我呸!真丢你们师父的脸。”
围在背后的一名刀手听罢,怒吼着举刀冲向荆扬,可刚冲两三步,就被荆扬一戟侧扣于腰上,于是那人被震飞倒地,惨叫不止。
这样,更是没人敢动了。
荆扬又喊道:“虾兵蟹将,老子十六七岁上阵杀敌之时,汝等还在河里抓鱼!”
一听是上过战场的人,刀手们更是惊骇了。
这类人一但发怒,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谁又敢惹不要命的疯子呢?
荆扬自知来了气势,气势一足,必定壮于本身的能力,于是他又扯着嗓子咆哮:“明白自家够多少斤两的,都给老子闪开!”
众刀手真的为荆扬闪开了一条路,并且按江湖规矩丢了刀子,然后把地面上的受伤人全背上而离开了。
方才荆扬没敢狠下杀招,这里毕竟是城内,闹出人命可就更麻烦了。
街道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荆扬挑着长戟信步向前,映入眼帘的,是脸色惨白的刀疤鬼。刀疤鬼甚是惊恐,他双腿一软,竟一下长跪在地。
荆扬走近了他,戟锋对准了他的咽喉。
“爹爹饶命……”刀疤鬼浑身颤抖。
“想死还是想活!!”荆扬怒吼。
“想活……”
“刚刚不挺能耐吗?行!想活就乖乖听我话,带我去见你们那狗屁帮主!敢耍花招,老子他妈一戟送你去黄泉之下,听到没有?”荆扬用长戟拍着刀疤鬼脸上的浮肿处,疼得刀疤鬼咧嘴吸气,却又不敢吱声。
“是是是……”刀疤鬼用力点头。
荆扬本以为,接下来的一切将会进行得顺利不少。如果他用镇北帮帮主的小叔子作人质,押着他前去换取荆羽,岂不美哉?
可是,苍天偏偏不遂人愿。
因为荆扬耳边一声大喝:“住手!”
荆扬抬头一看,是两匹马、两个人。
马上的有一个是中年人,他目光锐利,脸颊削瘦,五绺长须飘飘,宽袍大袖,身上透着一股威严。
而另一匹马上的人身着束袖装的青年,他身躯挺拔,鼻梁直挺,剑眉星目,嘴阔唇薄,下颌强壮硬朗,面容威严,束发冠头上是个张着大口的狮子。很显然,他是中年人的护卫。
两人的腰间各自悬了一柄长剑。
“谁个王八蛋叫的住手?”荆扬大声问候。
“小子,注意你的措辞,我叫的!”那名护卫猿臂一抬,指着荆扬,“臭小子不学好,当街斗殴,真是目无王法!”
荆扬笑了,被气笑的。
“呸!今天老子被逼至如此,就是这鸟王法给逼的!你这厮来此装什么好人?赶紧滚蛋,别防碍老子干正事!”
“放肆!”那护卫取出腰间官牌一举,“我身边这位是巡抚大人,怎能由你胡闹!放下武器,随我去趟官府!”
荆扬瞳孔骤然缩小。
巡抚之职乃一省之主,可称封疆大吏!
荆扬心里暗暗叫苦,近来尽撞霉运了!他瞟了一眼刀疤鬼,道:“算你走运。”又瞟向那两匹马上之人,恶狠狠甩了一句:“狗官!”随即抽身冲入一条巷子里。
“岂有此理!”那护卫气疯了,他立刻驱马去赶。
“陵之,穷寇莫追!”那名大人喊道。
“凭他那句‘狗官’,属下定饶不了他!”护卫没有停下马,他从跪地发怔的刀疤鬼身旁呼啸而过,一拐马头,也随之冲进了荆扬冲进的那条巷子里去了。
那个大人再喊也来不及了,他摇头道:“好你个谭陵之。”又朝刀疤鬼喊道:“别跪了,人都跑了,起来随本官走一趟吧。”
刀疤鬼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起身喃道:“这就来,多谢大人,大人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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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陵之驱着马,漫步于深巷之中。他在马上四处探望,也没看见个人影。他低声恨恨道:“好小子,真会躲啊。”
“我在你背后!”他耳边突然响起了话语。
他猛一回头,就真的看见了荆扬。
荆扬掣着长戟,表情冷酷,一双狼眼正死盯着谭陵之。他幽幽问道:“为何还紧跟着我?”
“就凭你刚刚说了一句‘狗官’!”谭陵之调转马头,怒视荆扬。
“怎么,不许说吗!”荆扬声调顿时上扬了,他气得气息不匀,“不是你们狗官与镇北帮相互勾结鱼肉百姓吗,不是你们狗官与镇北帮狼狈为奸,暗贩私盐吗?你们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不让人说了吗!”
谭陵之显然很不知情,因为他满脸的震惊,他慌忙道:“兄台所言可是……真的?”
荆扬冷笑道:“别装了!有什么好装的?因为你们,因为镇北帮,我们每个苦工赚来的血汗钱,还每人要分二两‘孝敬’那狗屁帮会,新来的还他妈得多交一两!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谈王法了?现在我兄弟被镇北帮抓了,现在倒谈什么狗屁王法了,我呸!现在我被王法逼成这副模样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现在因为你的出现,坏了我救我兄弟的计划,我恨你们!”
谭陵之道:“我可以帮你救出你兄弟!”
“帮个屁!少在这儿假慈悲了,三岁小孩都明白现在的世道是官匪勾结!”
谭陵之噤若寒蝉。
“最好别跟着我。”荆扬狠狠瞪了谭陵之一眼,他转身一下子消失在小巷拐角。
谭陵之独自驱马找到了巡抚大人的时候,巡抚大人刚从衙门里出来,才上马不久。谭陵之驱马向前,与其并列,一起漫步向前。
“主公。”
“人抓到了?”
“跑了。”
巡抚大人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那个刀疤光头呢?”谭陵之问。
“送衙门了。陵之,夜晚陪我去趟镇北帮。”
“正有此意。”
巡抚大人一脸纳罕地看着自己的护卫。
“其实我追上那兄弟了,他是无辜的,所以我没追下去了。他告诉我,眼下之江浙竟官匪勾结、民不聊生之光景,着实令人震惊。他告诉我,他的一个至交还关在镇北帮。我也明白,主公也是因为那光头说了些什么,才决定去的镇北帮。”
“现在你明白,我这新任的巡抚有多不好当了吧?”
“属下明白了。”
“明白便好,眼下我大楚多地便如江浙这般,黑得见不着天。别看巡抚官大,职称唬人,也许今天不少人对我姜伯胤笑脸相迎,只要我一开始整改,他们一个个便会撕下面具,露出獠牙。这条路,必定很难走啊。陵之,你不怕吗?”
“主公都不怕,我为何要怕?”
姜伯胤双眼一亮道:“好,有陵之相辅,我姜伯胤势必要将江浙换一片天!记着,眼下我等要暂时装作与他们同流合污,他们给什么,我们都先收着,让他们认为,我这新任的巡抚大人其实也跟他们一样,如此,我们就会了解更多的黑幕,到整治之时,一笔帐都不会落下!”
“大人!”声音来自两人的身后。
两人勒马,同时回首一望。
荆扬矗立于阳光之中,他泪眼汪汪的,正与姜伯应与谭陵之对望。
“是你?”谭陵之稍有些惊讶。
原来,他一直在悄悄跟着谭陵之随行,只因他说了一句能救自家兄弟。尽管当时口中说了不信,可心中也萌生了一丝希望,于是一路随行。当他听了一路的对话后,他内心是激动的,因为他明白,小羽有救了。
“方才我多有冒犯,现在我这就陪罪!”言罢,荆扬双膝跪地,竟磕起了头,惊得姜伯胤与谭陵之连忙下马扶起荆扬。
荆扬一个铮铮汉子,竟呜咽出声,涕泗横流,他哭道:“望大人救救我兄弟,他就关在镇北帮那儿!大人,小的给你磕头了!”
“诶诶,本官可受不住这份大礼!”姜伯胤死死扶住荆扬,他望着眼前这个泪水纵横的年轻人,他心生怜悯。“今天你街头与镇北帮帮众斗殴,也是为了救你兄弟?”
“小的自知有罪,只要大人救出我兄弟,便是要了小的脑袋,小的也心甘情愿!”荆扬无比恳切地道。
姜伯胤朗声笑道:“你敢同众恶之人行斗,理应是伸张正义,又何罪之有?我看你武艺不错,等忙完了一些事,本官为你谋份好差事,如何?”
荆扬更是激动了,他拱手道:“大人的再造之恩,小的何以为报?”
“我们马上便要去镇北帮去救你兄弟,不过还需要你随我一同前行。”姜伯胤道。
“如此甚好,小的万死不辞!”
姜伯胤笑了。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有意思。
从这一刻起,荆扬的命运又一次改写,因为他遇上了姜伯胤,遇上了一个对的人。
遇上一个对的人,是多么重要!
命运就是如此无常,当它因为遇上了一些人时,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