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祭品的时间到了。”
死灵法师蕾米娅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如同毫无自我的机械般地响应了邪神的召唤。
“要不是该死的天葬，昨天就该把这事儿办完。快从这恶心的窨井里出去，把最后五具新鲜尸体献给我！”涅默西斯的回响中透露出迫切的渴望。
蕾米娅从狭窄潮湿的井底站起，目光投向上方封住的井口。
腰间灯盏发出惨白的魂光，幽魂化作邪恶的神力注入蕾米娅瘦削的身躯。
不死转化——静默怨灵。
死灵法师在白光中化为轻薄的灵质，漂浮起来的身躯逐渐淡去，犹如空气中一层荡漾的波纹，仅在飘动时带起一阵阴风。
蕾米娅自井底竖直上升，毫无阻碍地穿过密闭的井盖，来到长霞哨堡的外院营地，此刻，白色天际线逐渐翻开沉重的夜幕，疲惫的守军们陆陆续续地回往内院休养，后勤人员正忙着为活下来的士兵们准备需要的一切，和昨天一样，他们对战场的清理会在天完全放亮后开始。
今天应该不会有意外了。
蕾米娅与归来的士兵相向而行，从他们身体间穿过，然而除了打个冷颤，人们对她不再有任何反应。
虽然心里知晓人们漠视她是由于自己不可视的灵体，但蕾米娅依然从中感受到令她痛苦的记忆。早在她变成这样之前，她就体验过受人漠视的感觉，人类一向不在乎弱者是否受到公正的对待，就好像自己的命运本该如此。当她落入绝望的深渊，再惨烈的哭喊也无法唤起人们的同情。
漠视是人类最狡猾也最残忍的地方。她的良心让她无法仅凭漠视就去找所有人复仇，但事实上正是因为人们漠视才造就了现在的她。
“抛弃那可笑的良心不就好了，把所有人带入死亡，这一点也不麻烦。”
邪神蛊惑的回声再度响起，蕾米娅在一瞬间产生了杀戮的冲动，但她没有那么做——她连忙放弃了情感，放弃了思考，让内心变得如同冰冷的机器，只有这样她才能留住最后的自我。
还能坚持多久？她不知道，但她必须亲眼见证自己的复仇。
蕾米娅飘至战场，残余篝火发出的噼啪细响使这片尸野更显死寂，战场上留下的尸体是昨晚的三倍，几乎每一片血泊都浸泡着残肢内脏。这景象对死灵法师而言算不上惨烈。
“尽量挑那些完整的。”
蕾米娅在她看中的第一具尸体前落下，还为实体后取出腰间魂灯，某种苍白的能量被从尸体中拉扯而出，哀嚎着卷入灯芯，士兵的尸体随之没入血泊。
献祭结束后，蕾米娅抬眸望向四周，四下无人，她直接起身寻找下一具合适的尸体。
当蕾米娅第三次在尸体边蹲下时，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牵动了她的神经，鼠灰色的眸子霎时朝身后转过，可空旷的战场上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
错觉？蕾米娅的双眸紧张的扫视着。
不，有东西在靠近！幽灵？
“另一个神！”
涅默西斯发出警告时，荒野巫师已从不可视的狼影中现身，一把将死灵法师压倒在地。
蕾米娅一声暗骂，当即准备化作怨灵逃脱。
“别动！”包裹着死气的断矛抵在死灵法师颈间，伊恩知道死灵法师有什么打算，他不会给对方这么做的机会，“想逃走，我就让你背叛你的破神！”
蕾米娅的身躯明显一颤，她想起上一次交手中忽然“叛变”的血骷髅，对方的威胁应该确有其事，如果这时背叛涅默西斯，她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涅默西斯？蕾米娅焦急寻求邪神的回应。
“卑贱的东西！”邪神已感受到赛共的背叛神格，即使是她也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蕾米娅象征性地挣动了一下身子，但她这种状态下实在没有多少力气。
伊恩知道自己的方法奏效了，逆反之矛分毫不动，而他趁胜追击：“抱歉，现在只能这样谈。”
“在下水道里，你说你唯一的目的是向芳林复仇？”伊恩直奔主题。
听到这个名字，怒火立即燃上蕾米娅的双眸，“他雇你来抓我！”
伊恩点了点头，“是的，我还从他那里拿了这个。”
伊恩设法腾出一只手，从魔法袋里掏出哈文自己切下的小指，死灵法师一眼就认出了它。
“原来你们这么熟？”伊恩看穿蕾米娅的神情，“我本来还担心你认不出来，谁能凭一截小指认出它的主人呢？”
蕾米娅兀自咬牙切齿，然后她换上死灰般的眼神盯向伊恩，“你对他做了什么？”
“按照哈文的剧本，我应该说他在我手上，然后将复仇心切的你带到他面前。”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死灵法师焕起神色。
伊恩随手将干瘪的小指丢到地上，“我不喜欢他，而我更愿意与你合作。”
蕾米娅十分不解地皱起眉头，而伊恩也慢慢解除了对她的束缚，两人面对面平等地对视。
“没错，我既不抓你去哪，也不是来消灭你。”伊恩在和死灵法师的对话中感受到意外的轻松感，于是他决定将大部分事实全盘托出，“我是被教会追捕的荒野巫师，也是被不正派神祗赖上的代行者，从某种程度上看，我们是有相同的境遇的同类。”
蕾米娅眼中的警惕开始逐渐被好奇代替。
“星港各方势力都在觊觎神衹的力量，为此他们会不择一切手段，你我的性命对他们而言更是无足轻重。”伊恩的语气渐渐加重。
“想在这里继续生存，我必须强化自己的咒术力量，现阶段我需要不死生物，也就是你的死灵术协助，作为回报，我可以帮助你向哈文.芳林复仇，我相信这也能替你的神衹积累信仰。”
蕾米娅惊奇地张了张嘴，却似乎因为脑海中的低语强行改变了话语，嗔怒道：“你凭什么以为我需要合作？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的神格已再度得到修复！”
看来换对手了，伊恩猜出视涅默西斯正在附身。
“那又如何？接下来你就能一人对抗整个星港吗？据我所知修复神格并非一蹴而就。”
“我自有我的方式！”涅莫西斯以雷米娅的声音怒斥，“这里是绝佳的场所，每天都有成堆的尸体可供献祭，总有一天我会再度以完整的力量降世，这里的人类也罢，夜鬼也罢，通通都将沉入我脚下的血海！”
“这可不行。”赛共在伊恩耳边回响，“如果有神要征服这座城市，那只能是我！”
“如果你这么选，我很遗憾。”伊恩换上危险的神情，杀意在血眸中凝聚成光，“拒绝合作，我们就是敌人，想试试吗？”
这时，蕾米娅纠结而痛苦地捂住额头，似乎有两股意识正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为什么？看到这一幕的伊恩开始怀疑，难道死灵法师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好战嗜杀？她原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下水道中作战时的场景再度生动地浮现到伊恩眼前，他记起死灵法师喊出话语时的情形：“哈文.芳林......我想杀的只有哈文.芳林！”她双眸反射出痛愤的悲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他复仇，仅此而已！”
她并不愿意制造多余的死亡！屈从于邪神只是她为了复仇而做出的妥协？是这样吗？
“赛共！你能削弱邪神对代行者的影响吗？”伊恩在心中匆忙问道。
“仅仅削弱当然能做到，但持续不了太久。”赛共在关键时从不废话，这是伊恩唯一喜欢他的地方。
“怎么做？”伊恩提起长矛，做出攻击准备。
“先用混沌凝视让涅默西斯的控制产生松懈。”
伊恩随即让躲在一旁的缇娜开始施咒。
“趁势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