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寒打开房间的窗户,双手交叉趴在窗台上。窗外的大道上人来人往,商贩吆喝连连,却少有人问津。毕竟如今粮草短缺,商贩所售只是丝帛竹榻等衣物与家具,不受青睐也是自然之理。但只若是有人前来询问,必是富裕的大户人家,一下子就能买个痛快。更为痛快的便是军队,一来便是数十头巨龙,以金银珠宝换尽所有商品,起身赶往毓爚交易,很是焦急。目的不用多说,自然是为了有更多的粮食补给。她不禁惊讶于人数之多,竟然很少能看到龙类来往。但转念一想,毕竟是互为异族,怎么可能会有龙在人群中往来,更不可能会有深交。况且人类是一群没有鳞甲的小嫩皮,龙类的招呼方式可能不太合适他们。谁叫他们都敬畏身形巨大的龙类呢?可能像是盖娅一般的好心人都不会随便接近吧。
她又想起惠风和零桕说过的话,开始猜想父亲的身份起来。按照他们俩的逻辑揣测下去,父亲也许除了真龙帝尊以外还有另一个身份——九州的前任君王。她可能是个励精图治、安民立政的好君王,深得臣子与百姓的信任。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放弃了九州,转而向九州之外的深渊进发。她又想起登基大典的那时候,母亲与她描述父亲年幼时的模样。
“筱娇小时候漂亮可爱又善良,没有谁不喜欢她的。”艾尔伯特呵呵笑道。
时至今日,父亲依旧如花一般美艳,但却多了一股孤清与血性,宛若明月照映的树影之下的染血的白菊。啊,如果父亲曾经是艾欧的上一任君王,那么她的故乡就是九州。这片美丽的土地,敖寒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花草树木与百鸟千禽,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可是。可是她的父亲,她无比敬爱的父亲,怎么可能会与母亲生下艾欧呢?如果艾欧是她的兄长,她应该也会感觉到与血种源或血种宫的联系。可是在他和圣清銮髑打斗之时,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艾欧身上完全没有一点真龙该有的特征。而且他的眸子也是那么纯粹的金黄,足以证明他并没有隐源症或隐宫症。她摇摇头,在心中提醒自己惠风和零桕说的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嘴边闲话。父母亲不可能会瞒着自己,她清楚每一位兄弟姐妹的名字和年龄。但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又嫉恨起来艾欧。如果她是九州的君王,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家国沦落到天下分裂的境地。
“敖寒,你还好吗?”她的房门被打开,盖娅停在门槛处。
“啊,盖娅?”敖寒转过身,“找我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你的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惠风和零桕的影响。”盖娅走进来,关好房门。她不清楚敖寒的心情如何,但是她在看到敖寒苦不堪言的表情后,自己的心情却是一落千丈。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为敖寒抱不平,也许是出于同情心,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是她开始讨厌惠风和零桕是毋庸置疑的。
“还好吧,他们也只是无心的。”敖寒轻声道,不再追究惠风和零桕。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顾及到你。”盖娅一字一顿地强调。
敖寒在床榻边坐下,低头摸弄自己的发鬓,“顾不顾及我无所谓,只要我们不互相树敌就行。”
盖娅也坐在敖寒的身边,俯身侧头望着她的双眸,“但你不觉得他们很讨厌吗?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挖苦你。”
敖寒一怔,立马抬起头来,避开她的视线,“没……没关系的,他们觉得被父亲背叛了,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去。”
“可是在你父亲解释之后,他们还是一张臭脸。”盖娅坐直,抱起双肩,“我很讨厌他们,现在。”
“别这样,盖娅。”敖寒拍拍她的肩,“也许他们只是对我父亲很好奇,想从我嘴中套出她的背景。但是我对于父亲的印象也只有小时候的训练与教导,她在我加入先驱部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所以其实我根本就不太了解她。”
盖娅叹了口气,“你真是心好。既然他们想了解你父亲,为何不直接问呢?”
“也许他们在顾虑违天罚?”敖寒耸肩一笑,“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他对我父亲有好感么?”
盖亚一愣,也捂起嘴噗嗤笑道,“我服了,因为那阴差阳错的一吻就一见钟情了吗?说不定你父亲根本就不喜欢他呢?”
“父亲不喜欢他不影响他喜欢父亲呀。如果不是父亲使用磁链刃时操作失误,他们也不会吻在一起了。几乎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因色而起。”敖寒想说,陷入一见钟情的双方,一般都伴有一定的亲近、愉悦、爱慕等情感的或生理的体验与感受,这就是异性相吸的自然基础,对那些条件相当的异性更是如此。这是父亲告诉她的。但是她觉得还是不要解释的太清楚比较好,以免盖娅产生误会。“他在知道父亲也是保护禁剑而来,自然就会产生兴趣。”
盖娅笑得更开心了,“真是神奇。如果违天罚表白了,你觉得你父亲会接受他吗?”
“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敖寒耸耸肩,“父亲好歹也是征战沙场的君王,如果违天罚的功夫能让她眼前一亮,也许会把他搞进真龙部队里面去当个战士吧。当战士可就苦喽,每天都要看将领的板着脸,违天罚究竟能不能见到父亲都不好说。”
“那他进去后可得好好努力升职,得到一品麒麟大将军的职位才能天天和敖筱娇见面。”
“事实是他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见到父亲,因为她已经把帝尊之位传给我了。”敖寒笑道,“我可不希望他变成大将军,不然他肯定会每天缠着我问父亲在哪的。”
盖娅一惊,不禁捂起嘴,“啊,你已经是君王了吗?”
“嗯。”敖寒颔首,“我本来应该待在堡垒里的,这次来九州是为了告诉你我还平安,顺便和父亲叙叙旧情。”她边挠头边笑着,“不过没能想到遇见禁剑这事情,如果没有就好了,我还想抽时间带你去看看真龙堡垒呢。”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虽然我也很想去看看你的堡垒……啊,我用‘您’来称呼是不是会更好?”盖娅咋舌。敖寒也一怔,马上猛地摇头,“你没必要这样称呼我,在九州的时候我可不是君王,只是和普通人类一样的百姓罢了。而且你这样叫我实在是太别扭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啊,这样的吗?”盖娅双手相握,微笑道,“其实我觉得不用‘您’更别扭,毕竟敖寒也是实打实的帝尊嘛。不过这样也好,敖寒你真的很好相处呢。”
敖寒心头一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发好人卡了。她又有点后悔把自己现在的身份告诉盖娅,差距过大的地位身份会自然而然地在她们之间升起高墙,产生明明很近但是远在天涯海角的隔阂感。她是皇室子嗣,年纪也早已不小,成为帝尊的她本该更加沉稳才好,可是每当她看见盖娅之时,胸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盖娅牵住了似的,让她魂不守舍。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违天罚和父亲在一起,就不是父亲接不接受他,而是他能不能接受父亲了。”
“为什么?”盖娅挑起一侧的眉峰。
“我听母亲说,父亲突然有一天性情大变,她有时大发雷霆以施虐为乐,有时冷淡得连一声都不吭,有时又开怀大笑到躺在地上起不来……就连母亲也捉摸不透她变幻无常的脾气。而且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独自在瞭望台吸烟草。也许和母亲说她每次回来全身都一股血腥味有关,但是我觉得她可以好好地洗个澡把味道都冲走啊。”
“所以你是怕违天罚受不了你父亲的喜怒无常吗?”盖娅问,敖寒点点头。“那你母亲是怎么忍受的?”她继续问。
“忍受?母亲说父亲就没对她发过几回脾气。因为父亲一吵起来,她就会把铁棍塞进父亲的嘴里,然后父亲会很用力地咬断铁棍,母亲又再塞进去一根……如此反复直到父亲消气或者感觉牙齿疼的时候就好了。”敖寒仰头回忆着,又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噢,对。这个塞铁棍的办法是父亲提出来的,她怕自己会伤害到母亲和身边的真龙。”
“那你的父亲还挺不错的。”
敖寒咋咋舌,“我小时候不小心戳伤了她的左眼……”
盖娅也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她打你没?”
“没有,”敖寒摇摇头,“她赶紧去医护员那里了。但就算是后来也没打我。”
“这性格不是很好吗?”盖娅笑道,“违天罚怎么接受不起了。”
“我觉得……很怪异。这些事情都是我从母亲那里听说的,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父亲暴跳如雷的模样……好吧,也许最近那一次试炼的时候她发脾气了。”
“她打你了吗?”
“打了,但最后是我把她打赢了。”
盖娅又惊又疑,“你竟然打你的父亲?”
敖寒面露难色,“是她逼我的,她说要成为帝尊必须经过她的试炼。”
“好吧。”
话音刚落,房门被猛地踹开,砰地一声撞在墙上。“不好了,敖寒!盖娅不……呃。”只见违天罚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怔怔地看着震惊到抱在一起的敖寒和盖娅俩,尴尬地笑了笑。他的身后还跟着零氏兄妹和惠风。“原来……你们在同一房啊,我还以为盖娅不见了,吓死我了。”
“怎么了?”敖寒怯怯地问,因为刚才违天罚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像是刚刚捕猎完猎物的狼。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们惠风和零煜要连夜启程赶去建兴再谈判一次。”
敖寒和盖娅一同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违天罚一边笑一边把门关上,“晚安。”他的背后,乃是因他的大惊小怪而恼怒起来的龙类。他慢慢转过身陪笑道,“各位有话好好说……我这不是担心同伴吗?”三龙互相交换眼神,捏紧的拳头骨骼啪啪作响。
现在该轮到他看一看别龙凶神恶煞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