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如李八一一样的彪悍之人,行走在陈家沟的小村落内都放下了一颗幻想着踏破小村落威震一方的心。村落内垂柳成群,小溪潺潺,微风拂过沙沙作响,如万蚕食桑,有零星的花瓣随着小溪一路向前奔淌,配以村落中老人们和善的脸庞,显得温馨而祥和。
张不归和李八一知道白石家的住址,但陆云浩主张在村内问问情况,也好探听出一些消息来。
陆云浩满走两步来到一棵大树下,轻声询问一位正在门口树下纳凉的老人是否知道白石家在何处。老人轻摇的扑扇骤然停了,原本养神闭着的一双眼睛霍然睁开,审视的看着陆云浩和他身后的两个大汉。
陆云浩心中按说不妙,自己可能突兀的问出了一个有些禁忌的问题,果不其然,老人抿了抿嘴唇,换上了一副仇视的神情,“怎么,追杀到这里来了吗?”
李八一正要发作,被张不归伸手拦下。
陆云浩维持着脸上的温润和善,“老人家您误会了,我们是十方码头的,受码头主人之命前来抚恤白石的家人”
“抚恤?哈!笑话!”,老人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音调都高了不少,“那白石小子多么朴实的一个孩子,孝顺自己的老娘任劳任怨,弟弟一直沉沦于市井中他也没有放弃,天天扛货挣点血汗钱养着一家三口,你们却活活的把他给打死了!”
陆云浩心中暗暗一惊,白石居然有个兄弟,在记忆中细细搜索一下,他恍惚记得黄四曾经摸到过这个信息,但是被自己选择性忽视了。
老人的高声怒斥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有三三两两的老人缓缓起身靠了过来,气势上三人逐渐变成了众矢之的。
“老人家老人家,你且息怒”,陆云浩蹲在他的躺椅前,姿态非常的谦卑,“老人家,事情都是码头的一个恶霸做下的,我们码头主人听闻也十分的震惊,这不,恶霸已经伏法,我们受主人的委托专程前来的”
老人依旧不依不饶,“是吗?那为何官府不来陈家沟查案?你们抚恤就这么两手空空的来?码头主人既然明朝秋毫为何不亲自上门?”
李八一的心被老人的一通质问弄的又躁动了起来,气血直冲头顶的穴海,一双眼睛也瞪圆怒视着老人,若不是张不归一直紧紧的攥着他的手腕只怕是他已经动手了。
“老人家您说的我们都会做,我们此番前来是专门准备将白石的兄弟接到码头,为他谋个差事,过两日安定了再由我们主人出面亲自将老太太接到码头居住,从此衣食无忧的”
“衣食无忧?早干啥去了??你自己看看那里!”,说着老人用扑扇指着远处的一间土矮房,矮房的门前正是那棵挂满白布条的大树,“自己看看,这就成了遗宅了!全家因为白石的死上吊的上吊流浪的流浪,你们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李八一终于忍不住了,他怒不可遏,挣脱张不归的束缚挥舞着拳头就走了上来,“你这老头,老子问你话是抬举你,真当自己是县太爷了?都说了我们是来抚恤的,怎么那么多的屁话!”
老人一身正气,终究是被这个壮汉压倒性的气魄吓的心头一惊,他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还是硬着胆子说,“怎么?换成是你全家都死了,你还能温文尔雅的谈笑风生?”
李八一举拳就要打,被张不归和陆云浩死死的拦住,“你放屁!你全家才死了呢!”
老头一个翻身下了地,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回屋去了,麻利的关好了房门,四周围观的民众也匆匆散去了,陆云浩不断地向着他们的背影拱手作揖,“叨扰诸位了,叨扰了”
各家回屋闭好门窗后,原本还有些人气村落内像是变成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鬼城,陆云浩无奈的看了一眼李八一,快步向着老人方才指的土屋走去。
推开已经有斑驳裂缝且合不拢的木门,陆云浩看到了一个一贫如洗的昏暗屋子,地面没有铺设石砖,土质地面坑坑洼洼的,屋内只有一口已经没有了生气的灶,一张年代久远的破木桌、两条明显是自己拼做而成的木凳和三张破烂不堪的床,唯一可能让人觉得这里是人住的地方的是一面墙上贴着一副已经有些破角的金色麒麟图。
“金灵教?”,陆云浩微微皱眉。
李八一不屑一顾,“切,一个偷米的贼,还好意思想求个长生?做梦!”
陆云浩缓缓在空间逼仄的屋中走了两步,“你们来搜查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
从进入村落开始,张不归一直没有出声,听到陆云浩与老人你来我往的胡话连篇,心中暗暗惊奇这个人探听的本事真的不一般,为了从老人口中套出一些东西胡编是张口就来,看来三爷信任此人有一些他的道理,当下听陆云浩询问,不紧不慢的回答,
“没有任何发现”
陆云浩翻了翻其中一张床,这张床上的被褥最多,看起来像是他们的老娘住的床,被子已经破絮四出,隐隐的还有一股臭味。
“关于白石还有个弟弟,你们有什么线索?”
张不归沉声说,“昨晚我回忆了一下当时查白石的情形,当时据村里的人说他有个弟弟叫白靖,生于惠宁六年,曾经中过三甲进士,没能被选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因无力贿赂朝中重臣因此一直得不到吏部的委任,回到陈家沟后郁郁寡欢,对官场和仕途死心,每日在杭州城内以代写书信为生”
张不归的话说的很是考究,一个打手居然知道殿试的发榜规则以及庶吉士和翰林院,这让陆云浩很是惊讶,“你说的都是些什么鸟地方,你也读过书?”
张不归笑笑,“读过县学,做过童生”
陆云浩真的难以将他健硕的臂膀与粗犷的身型与读书人三个字联系起来,惊得双目圆睁。
“村中人说白石死后,老母亲陈氏上吊了,白靖给母亲收殓了尸体后就到外乡去了”
陆云浩踱步两下,“如果你是白靖,你可有杀王三四的动机?”
“当然有了”,李八一出了声,“码头人早就知道,要不是王三四那个狗东西鼓动白石偷米,他也不至于被活活打死,要我说做贼可恶,劝人做贼更该死!”
张不归眉毛微挑,“陆兄,你怀疑是白靖做的?”
陆云浩不置可否,“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至少他有动机啊,如方才李兄所说”
陆云浩坐在屋内桌前的一条木凳上,不想木凳却罢了工,被陆云浩的屁股一压迫当场原地自毁的从中间断开,陆云浩狼狈的钝坐在了地上。
李八一哈哈大笑,张不归责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快步上前要将陆云浩扶起来,却被陆云浩摆手拒绝了。
陆云浩死死的盯着桌底,那里有一张纸条,不从下方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到。
陆云浩伸手将纸条撕了下来,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了一行字:五月二十七亥时,杭州东四号甲六巷后院交付账本。
张不归和李八一看内容脸色大变,陆云浩也在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原来偷账本的是白靖??看来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杭州!”
但戏还是要做足,陆云浩故作疑惑的样子看着两人,“账本?什么账本?”
张不归面露难色,讳莫如深的说,“我们还是立刻去禀报三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