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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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逃亡

明成化十四年(1478)六月,荆山南部古镇项家集,西效。

藤堂鹤将马车停到山腰拐角的饮马河畔,最后一次望向飞云阁。昨天他和弟弟野炊,未料主人的胞弟项南出现,动手行凶,结果却被弟弟错杀。死者兄长是漕帮之主项北,名震江湖的东西六将之一,手下数万,十分专横。其人精通各类机关,更能借助自制的羽翼在天空飞翔,故而人称天行者。而其祖父项朝阳,当今皇上的宠信言官,好揭人短,仇家极多,但依然在朝中屹立二十多年不倒,惹得龙传孝巴结。这两人的难惹世人尽知,若要报官自首,藤堂虎绝不会善终,弄不好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两兄弟将尸体烧掉,又安抚好花形,约定今早逃亡。

平静随心的日子就这样结束,藤堂鹤异常不舍,但心中最最放不下的却是龙琳。不错,刚刚就是他暗中点穴,完成了那次大胆地偷袭。他喜欢龙琳,无法克服的障碍越多,这份爱恋便愈发刻骨铭心。所以被迫离开前,他一定要用一次拥抱做为绝别,为自己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回忆。只是当时太过激动,离开后竟跑错地方撞到何马。而今虚惊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但对她的那番情意,日后恐怕再也不会重现。明明朝夕相处,突然却咫尺天涯,这分别来得太过残忍。默默伤感良久,藤堂鹤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放下牵挂,驱车奔向与弟弟的汇合地。

沿着大河没走几里,猝听路旁的林中传来咔嚓一响,似乎有树木折断,藤堂鹤凝神一瞧,骤见两道寒光飞至,跟着两匹黄马痛嘶,双双跪倒在地。藤堂鹤被惯性甩出,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这才远远落地。随即就见一名年青人衣衫污秽,低着头从林中直冲出来。

藤堂鹤瞪大眼睛,忽然叫道:“小虎!”

那年青人腕戴一条珊瑚手串,正是藤堂虎,听声一抬头,忙叫道:“哥,快救我。”话未了林中又冲出一名青年,其人锦衣玉带,相貌非凡,眼中脸上全是逼人的杀气。藤堂鹤仔细一认,脑中不由嗡的一声,来者非别,竟是飞云阁阁主项东!

“哥,他发现我杀项南的事了,你帮帮我!”边说藤堂虎边躲到兄长身后。

追来的项东怒不可遏,一见眼前人是自家长工,立即喝道:“藤堂虎是神农会反贼,你敢帮他就是同谋,马上给我让开!”说完纵身一扑。藤堂虎忙以兄长为盾,再次闪到一旁。

藤堂鹤脸色发青,真想不到怕什么偏偏就发生什么,见二人围着自己乱转,心中异常烦燥,不禁大声道:“停下,都停下!”

项东满脸杀气,瞪住他道:“你想怎地?”

藤堂鹤不敢看他,转向弟弟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藤堂虎哭丧着脸道:“花形害怕了,把这事跟她一个闺蜜说了,然后那女孩通知了项东。结果今天一早项东就找我拼命,我,我,实在甩不开啊。”

藤堂鹤心中一叹,天意!咬了咬牙,只得转向项东道:“请阁主息怒,昨天确系误会,不然借舍弟一万个胆子,他又怎么敢杀三爷。况且你认识小虎多年,他一个抓药的伙计,怎么可能故意干这种事,这真是误会啊!”项东自幼患有心脏病,经常去藤堂虎所在的蛇意堂抓药,二人的确相识。

项东恨声道:“藤堂虎是神农会的人,他要为陈贯报仇。你别在这里碍事,赶快让开!”

藤堂虎气道:“你胡说!”

藤堂鹤道:“你闭嘴!”转头又道:“请阁主冷静,您说舍弟是神农会叛逆,未知有何凭证?”

项东盯着他,沉默片刻,又寒声道:“这么说你是不让了?”

藤堂鹤左思右想,只能选择相信亲人,一拱手道:“请阁主开恩,放舍弟一条生路!”

项东登时不语,目光在二人脸上巡视片刻,无意一侧头,发现了那辆马车。双马前腿受伤,全都无法站立,卧在地上,车厢也就势裁歪在一旁。而里面关在笼中的两只鸽子受到惊吓,皆发出咕咕的叫声。项东眼中一亮,迅速倒退几步钻进马车,然后关紧车门,竟再也不肯出来!

这个动作并不怪异,但兄弟俩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全神戒备。面面相觑片刻,见人仍不肯露面,也没发出一点声音,藤堂虎忍不住道:“喂,你想通了没有,要是不好意思出来赔礼,我们可走了。”刚说完就见两只白鸽在车窗出现,跟着展翅腾空,直奔飞云阁而去。

项东推开车门出来,面上挂着一丝冷笑:“河边,藤堂鹤害我。我只写了这七个字,但龙老头应该明白什么意思了。”

藤堂鹤望着天上远去的白点,一颗心倏地沉入了冰谷。他居然忽略了鸽子!项东一直在藤堂虎所在的蛇意堂就医,但这次前往却是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其在青楼的相好也住项家集。最近项东并未发病,只是每日被岳父求着复官,非常心烦,所以才借治病为由出门。鉴于蛇意堂那里多年前就有了他专用的信鸽,所以这次携带,明显是为了红颜知己。而此地距飞云阁的直线距离不足四里,信鸽几乎眨眼就到。

项东把二人去路一拦,冷冷道:“或许不能打败你们,但要拖到援兵出现,这绝对不成问题。项南的仇,我今天非报不可!”

河水咆哮奔腾,隆隆震耳。藤堂鹤瞄了弟弟一眼,只得把心一横:“动手!”事已至此,只能强行脱身,不然被抓回去,龙琳怀疑自己,弄不好项南的事也会败露。说完左手取守势,右手取攻势,踮步拧腰,率先向项东扑去。

藤堂虎面色一狠,亦快速转到目标背后。兄弟俩知刻不容缓,因而一上手就是前后夹攻!项东反应极快,立时斜跨一步,躲开包抄。

这三人武功只在入门级别,都不是什么高手。藤堂鹤会一套将点穴与擒拿融为一体的六合缠筋手,功夫虽然高明,但他已两年没有练习。而藤堂虎则只会一套极普通的少林罗汉腿。相比之下项东病体虽弱,但受过高手调教,功夫精妙而简洁,自保起来绰绰有余,兄弟俩虽着急用了全力,却偏偏一点伤他不着。足足三十几招过去,飞云阁主的心脏负荷加大,满脸都是大汗,但依然牢牢粘住二人,似乎还能坚持!

藤堂鹤微微焦急,这要打到龙传孝赶来,自己兄弟必死无疑。那老者乃是剑术大家,不比所谓的六将七星差多少。他被迫下了狠心,正想施展一些从未用过的杀招,陡见弟弟手腕晃动,叮的一响,手中竟多了柄短剑,紧跟着他加快速度,使出一套极其诡异的剑法。

这一下项东被逼得手忙脚乱,登时陷入绝境。藤堂鹤心中一喜,忽然冲到他背后,双掌齐发,不料项东躲得迅速,同时暗用“移花接木”之法,闪电般将他的大力推向自己身前的藤堂虎!

这一招用得极其高明。藤堂虎不敢伤到兄长,急忙收回短剑,结果整个人便被失控的藤堂鹤打飞出去,人在半空已然被击得昏厥,因而一入大河,他停也没停,扑嗵一声,眨眼就被冲没了踪影。

“小虎!”藤堂鹤大喊一声,慌忙奔到河边。但见水流湍急,漩涡四起,哪里还有弟弟的影子。

项东面色惨白,忽一跤坐在地上。这一阵打斗他消耗极大,本就有病的心脏已然承受不住,当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木盒,正欲打开盒盖,不料藤堂鹤手疾眼快,一把就给抢过来。

藤堂鹤在飞云阁两年,深知项东心病发作后立刻就会服用这红盒里的药丸,药丸下肚,他马上会恢复,但若服用稍晚,人却会瘫在地上,甚至昏迷。弟弟被打入河中,他已没有斗志,加之信鸽飞回,所以只盼项东会立即发病昏迷,自己趁机离开。

项东的五官骤然扭曲:“你还给我!”吼叫间他拚集残力,恶狠狠抓向敌人面门!

藤堂鹤伸臂一格,不想他力量惊人,这一下居然没有格开。项东趁机扣住他右臂,另一只手就来掰他五指。也不知这人哪来那么大力气,藤堂鹤推也推不开,手指都要给他掰断了,一时又疼又惊又怒,眼看到手的药丸要被抢走,他也真是急了,把手一缩嘴一张,竟将那红盒含在口中,同时集中全力,右膝猛撞出去。

比及速度和技巧项东显然道高一尺,但比起杀人经验以及出招的凶残,出于某种原因,藤堂鹤却魔高一丈,因此两人近身缠斗不过七招,他左爪由下至上,已然狠狠将项东咽喉掐住,然而心中顾忌太多,他不敢使足力气,项东没有晕厥,反而抓住时机,一肘撞他在左膝关节上!藤堂鹤痛得手指一松,左膝登时脱臼,项东却不停攻,探爪一抓一错,趁机将他右膝也击脱了臼!藤堂鹤跌坐在地,却仍咬死药盒,猛然低头一撞,逼近的项东鼻梁中招,仰天便飞了出去。

这片刻战斗当真狼狈之极,藤堂鹤剧痛难当,捂住变形的双膝便想接骨,但项东岂能给他机会,他的心脏已经开始剧烈疼痛,四肢随即乏力,人连站都站不起来,于是便爬着接近藤堂鹤:“你把药丸还我,把药丸还我!”一边说一边抓住藤堂鹤右脚,阻止他接骨。

藤堂鹤站不起来,又无法治腿,也只得转身爬着逃开,握住药盒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项东步步紧逼,仍然咬牙切齿地向他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