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冥火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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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选择

龙传孝恼羞成怒,万万不料他敢忤逆自己,大喝道:“你给我让开。”上前一推,不想伤重无力,何马纹丝未动,他自己倒被震得退后半步。这下伤到自尊,中年人的眼睛红了,往四下一瞄,除了飞镖,桌上还有半截短剑,可有剑以此刻的身体也敌不过何马。他呼呼喘着粗气,猛然厉声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何马道:“你不救夫人,我就不让。”

龙传孝气得失去理智,倏地拔下胸前银针,改扎自己胁下的穴道。

何马面色一惊,他毕竟会些功夫,知道龙传孝是以银针刺穴,强逼身体发功,如此短时间内效果显著,但随后受到反噬,只会使其身体伤得更重。他急忙拨掉藤堂鹤的银针,叫道:“快逃。”

“你往哪逃!”龙传孝五官骇人,眨眼冲到近前,断剑一挥,疾砍在何马肩头。

何马练的是金钟罩,当下毫发无伤,但龙传孝反应极快,脚下一勾配合肩膀一撞,登时将他撞了个腚蹲儿,随即足跟一旋,人又狠狠扑向藤堂鹤。

藤堂鹤没逃几步,发现墙角有柄铁锹,立即抓在手中,回头见敌人逼近,举起便朝他头顶砍去。藤堂鹤功夫不高,一旦着急,抓个什么都能当做兵器。

龙传孝举剑一撩,不料这是虚招,对手把身子一缩,人已飞速冲向院门,但没跑出五步,龙传孝已一个空翻纵到他身前:“站住!”喝声中手腕一颤,数道寒芒直指他上身要害!

藤堂鹤用铁锹挡下,但是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又如狂风骤雨般袭来。他心头一阵叫苦,这下糟了。殊不知龙传孝内伤极重,这几剑已倾尽会力,见对手仍不中招,他忍痛鼓起全身之力,又刺出最后一剑。藤堂鹤终究不懂剑法,看不出他剑锋所指,心头一慌,右腕登时被洞穿!

龙传孝神情冷酷,探掌就想将他抓在手里,不料脑后恶风陡起,竟是有人偷袭!他急忙向旁一闪,讵料动作过快牵动内伤,身子一慢,只把头颅让开,脖子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刹时疼得眼冒金星,险些坐到地上,扭头一瞧,偷袭之人正是何马!

“……老爷,夫人是您亲生女儿啊,难道为她赌一把就不值得吗?”何马握紧双拳,目光竟有些悲伤,一时没有再攻。

龙传孝捂住痛处,怒声道:“你懂什么,如果把藤堂鹤交出去,我怎么跟项家交待,你让我怎么交待!”

何马无言以对,却在这一刻想起柳叶的父亲,那个同样不顾女儿死活的男人,怒意往大脑一涌,登时厉声道:“你到底是怎么当爹的,到底女儿重要,还是前途重要!”

龙传孝大怒,抬手就是一剑,剑锋直指何马胸口。何马并未躲闪,金钟罩刀枪不入,只是中剑的同时他伸出右手,竟一把将断剑抓住。殊不知中了陷阱,龙传孝弃剑探指,使出一抬二龙戏珠,正狠狠点在他双眼上。

眼睛是何马的罩门,与常人一样柔软,当下疼得他怪叫一声,抱头便退到一旁。龙传孝夺过断剑,随即又补上一脚,将人踢翻在地。但等他转过脸,只见蓝影在门口一晃,藤堂鹤已逃出院子。他气得嘿了一声,拎着断剑就追出去,但右腿刚刚跨过门坎,一柄铁锹忽紧贴地面,狠狠砍向他脚踝!

藤堂鹤知道很难逃掉,所以冒险在门外伏击!龙传孝立即举断剑一格,孰料铁锹中途一拐向上,居然改拍他额头。龙传孝又偏头一避,结果脖子刚刚何马打中,这一动痛得他身子一僵,动作竟慢了,啪!脸上竟被拍个正着。

藤堂鹤单手使锹,用的力量终究有限,但被一张铁皮结结实实拍在脸上,任谁也得眼冒金星,未等对方反应过来,藤堂鹤又忍痛上前,迅速将他刺在胸口的银针拔出。这一下真气涣散,龙传孝再支持不住,哇地吐出口血,终于昏倒在地。

又是一场狼狈的战斗。

藤堂鹤强忍剧痛,撕下条衣巾紧紧缠住手臂的伤处,进院再去看何马。只见大块头用手捂着眼睛,正急得原地打转。他上前仔细一瞧,没有伤到眼球,但龙传孝下手极重,不休养个十天半月,何马的视力无法恢复如初。

两人相对无语,转头又来看俘虏。招唤几声,后者没有反应,本就有伤,加上强行运功,龙传孝的身体已经彻底垮掉,没良药根本醒不过来。而此时这人又偏偏极为关键,虽然为让何马援手,藤堂鹤故意说了一些话,但论年龄、论阅历、论背景,龙传孝就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后盾,而藤堂鹤能否得到支援,完全取决于他的信任,可现在却将这样一个当家式的人物打倒,接下来还能靠谁支撑大局?

“老爷?你们,你们咋的啦?”柳叶还在跟何马呕气,不想露面,可在后院实在呆不住,只好又回来闲逛。

何马疼得睁不开眼,没好气地道:“你咋呼什么,先给我们拿点伤药。”柳叶一瞄另外两人,不敢再使性子,连忙回到房里,不一会儿带着纱布和金创药返回。

藤堂鹤受伤极重,右腕被完全洞穿,一动就痛得眼前发黑,根本连路都不能快走,包扎后他稍一活动,自知无法再逃,登时陷入绝望。

何马眼上擦了红药水,疼痛稍稍减轻,但肿得比较厉害,已经看不清东西,跟媳妇解释几句,又转向藤堂鹤道:“现在怎么办?”

藤堂鹤心乱如麻,一语皆无。

何马难以视物,只得闭着眼睛道:“是你救了我,我不能逼你去换夫人,但是,他们连阁主都敢杀,还能放过夫人吗?”

藤堂鹤剜了俘虏一眼,恨声道:“想不到他贪官贪到这种程度,连夫人都不救,真叫人齿冷。”

何马沉默片刻,道:“想复官是一方面,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藤堂鹤一怔:“还有原因?”

何马表情古怪,嘴唇蠕动半晌,道:“老爷怀疑夫人不是他亲生的,你该听过吧?”藤堂鹤面色一变,毕竟在阁里两年,又出身东厂,这方面的事他早有耳闻。

原来年青时龙传孝继承父业,一直在金陵做珠宝生意,虽然富裕,但这营生有个缺点,就是得常常外出,不能陪伴家人。龙琳七岁那年,龙传孝外出返家,意外发现妻子竟与本地的一名木匠私通。原来妻子与那木匠从小一齐长大,感情非常好,可岳父家里嫌木匠家没钱,硬生生拆散了二人。但嫁到龙家后丈夫常年外出,妻子非常寂寞,于是这两人就又凑到一块。

龙传孝受了很大刺激。本来他嫌龙琳不是儿子,态度就很冷淡,这次又出了这种事,他一时控制不住,就杀了那木匠,结果被生意上的对手抓住把柄,判了他故意杀人,去大同充军,而家产全部充公。临行前他写下休书,妻子羞愧难当,当晚便投河自尽。而龙琳也受到连累,因她左耳下有颗红痣,与那木匠一样,龙传孝便认定了她不是自己亲生,于是把她送到北方长白山下一个道观,任其自生自灭。幸好那道观属于当地一个叫栖侠宫的门派。小龙琳被门中一位高人看中,带到天池收为弟子。其后整整十五年,龙传孝没去看过女儿一眼,直到前几年漕帮提亲,父女才算相见,但感情早就生了。

藤堂鹤微微愕然,这些事他略知一二,却从未当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成了祸根……

何马接着道:“所以夫人的脾气一直很差,但想想她的遭遇,换谁心情又好得了?老实说,我真是觉得她挺可怜,想帮她,可现在这样……”

柳叶小心翼翼道:“实在不行,藤老弟去一趟神农会呗。”

藤堂鹤怒道:“我不去!”

何马捂着胀痛的双眼,咬牙道:“可不这样还有别的办法吗?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在神农会总归有个故人,有个弟弟,就算再有矛盾,去了你也不能死,你还有机会翻身,可夫人呢?訾星辰那种人,你觉得会放过夫人吗?”

藤堂鹤沉着脸,咬牙不语。何马不好再说,叹道:“你自己琢磨吧。”说完和柳叶把龙传孝弄回房间。

天色黑了下来,似乎刚刚才亮,马上就又入夜。只见容容一会儿跑到前院,一会又窜到后院,显得十分不安。往常这个时候龙琳都会亲自给它洗澡,梳理毛发,但今天,主人去哪了呢?

藤堂鹤站在门外,两耳又疼又痒,嗡嗡直响。每当情绪剧烈波动,他的耳病就会复发,听力也随之下降。此刻他拧眉强忍,心中的火气与悲哀却渐渐上升,眼望对面墙上钢镖留下的孔洞,想起母亲的狠心,龙琳的不幸,自己的未来,忽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过了许久,骤听咣的一声,他狠狠踹了一脚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