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这个词用得微妙,狄奥多西咬住大拇指,尖锐虎牙于拇指的中心处旋转。那么该怎么办,有道在他脑子里的声音不受任何束缚,且为自己所不了解。
耳边响起脚步声,男孩抬起头,看见明朗的【阿波罗】,提着只带大角的麋鹿走来,鲜血从它脖颈汩汩流出。
【阿波罗】诧异地打量狄奥多西,俊朗双眸似夜空里的繁星,“惹人嫌的小子,嘿!”
狄奥多西抬起手,僵硬得似只磕磕顿顿的木偶人。求助的话语堵在喉咙口,可阿波罗先前的斥责历历在目,男孩陷入苦恼。
阿波罗恼怒于弟弟默然,他觉得这可恶的小子在和自己置气,“注意你的态度,狄奥多西。”
他指向男孩双眼之间、鼻子之上,狄奥多西畏缩着后退,阿波罗满意地道:“你再敢伤害母神,我就打断你的腿。另外,小子!你应该对我抱持恭敬,低着头面对母神,对【阿耳忒弥斯】也要一样地服从。”
男孩低下头,眉头间蕴藏浓郁恼怒。
他的兄长【阿波罗】,把他当成条狗一样命令,他也要像条狗一样服从他。
“是...”狄奥多西打消了求助他们的想法,怀疑割裂了他与他亲人间的距离。“可是尊敬的兄长,我饿了。”
他抬起脑袋,湿润的眼角泛着水光。“难道作为兄长,您没有责任,使我不至挨饿吗?!”
他将目光放在麋鹿的尸体上,阿波罗疑惑地凝视他,确定男孩没有挑衅的意思后,这才把麋鹿拖向木屋外的树枝堆旁。
他点燃了树枝堆,撕下麋鹿大腿,用金色的火焰烤炙。不用任何作料、不用任何工具,太阳的火焰使鲜嫩肥美的鹿腿发出诱人香味,一直默然地站在旁边的狄奥多西,肚子开始咕噜噜直叫。
男孩接过兄长递过来的鹿腿,雪白牙齿一口咬下皮脆肉嫩的肉块,金色的油水瞬间溅射在他的舌头上,每一个味蕾都在发出极致享受的回馈。
当他狼吞虎咽下这条鹿腿后,眼前又有条鹿腿被递来。
“小子,你真能吃。”阿波罗蹲在草地上,金色肌肤熠熠生辉,他左手托住脸颊,右手握住第三只鹿腿。狄奥多西没有看见,他兄长望向他的柔软目光。
“你昏迷了三天,母神认为你只是不适应新环境,因为你刚踏上这个世界的泥土。”阿波罗说,见狄奥多西顿住啃食鹿腿的双手,接着说:“为什么不说说,你咬伤母亲的原因。”
“别装作不会讲话,尽管我很吃惊,不过你刚一字一顿地和我说过话哩。”
“没什么,尊敬的兄长。”狄奥多西低头,继续啃食鹿腿,腹部传来的享受感令他吃得像头贪嘴的小老虎,努力要撕扯下咬不动的筋肉。“我不该这么做的。”
阿波罗点点头,他觉察出男孩语气疏远。
光明的太阳神陷入苦恼,这贪吃的孩子已吞下三条鹿腿,为什么对自己却没有感恩之念呢!
他也不想想,他做的是什么事。
如果他咬伤的是天后【赫拉】,早就被扔下奥林匹斯山,在风中打几年的跟头,最后落于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了。
第一次和兄长的私会,被母神和【阿耳忒弥斯】打断了。
她们沿着森林边缘采集可食用的菌菇,当她们提着藤条编织的篮子回来后,阿耳忒弥斯将狄奥多西护在身后。
“我的弟弟。”勇武的女神瞥了眼鹿肉,她摆动秀发,使其随风自然飘摇道:“你打猎的技艺越发纯熟,或许你也可以教下狄奥多西。”
她的手搭在男孩柔软的手掌上,【阿耳忒弥斯】惊讶于幼弟的手掌,比自己还要柔软,肉乎乎的火热触觉激发了保护欲。
阿波罗点点头,径直走进木屋。
黑夜的女神站在他们身后,子女们的交谈使她觉得不必破坏。
她不是没瞧出,狄奥多西对阿波罗的惧怕、【阿耳忒弥斯】对【阿波罗】的警觉,可她也同样瞧出,【阿波罗】对【狄奥多西】的无限容忍。
他们在无名岛上生活了五年,五年来阿波罗确实试图教导狄奥多西打猎的技巧,然而笨手笨脚的小子怎么也学不会。
最后就连【阿耳忒弥斯】也认为,狄奥多西没有亲和野兽、发觉野兽的能力。
阿波罗不愿意那么放弃,他又试图教导男孩剑术,这次没那么失败,至少狄奥多西不会握着剑砍到自己。
黑夜的女神【勒托】又让【阿耳忒弥斯】教导他箭术,狄奥多西虽然同样不喜弓箭,可他喜欢缠着阿耳忒弥斯姐姐,于是他倒能把弓箭使得有模有样。
不管怎么说,照这个结果来看,【阿耳忒弥斯】比起【阿波罗】更具有教导的能力,这令银色的【阿耳忒弥斯】经常以此嘲讽阿波罗。
五年时光飞逝,在这段充满梦幻色彩与自然风光的幸福童年中,【阿波罗】明朗的身躯变得俊美、匀称,好似青少年的老虎长大成年。他笼罩于金辉下的面容更为俊美,好似棕榈树的卷叶般美色的鬈发经常随风摇曳,使水下的宁芙们时常暗自倾心。
不过【阿耳忒弥斯】并不逊色于他,金座的月神如今脊背挺拔、双肩平直,她有如幽深雪山上的隐秘落雪,高高地俯视山下艰难攀登的人们,手中银背的弓箭足以射下任何她想要得到的猎物。
至于狄奥多西。。。。。,他确实长大了。
他刚出生时,身子骨细弱极了,像只刚睁眼的小老虎般楚楚可怜。现在他身披勒托用夜色为他编织的长袍,纱质布料下红润的脚掌时常踩过葱绿草地,将油画般的小花园弄得一塌糊涂。
富有活力的无忧男孩,任谁都会觉得毫无威胁。
不过有关神格的事,狄奥多西谁也没告诉。因为他本来就害怕受到兄长责骂,后来被脑海中的神格说得越发恐惧,更不敢和他人说了。
神格曾告诉他,它的来历,‘我是主人,可主人却不是我。我是您的心像所化之物,也是您过往的唯一残存。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六道轮回或长生帝乡,不过您可以用冥府之事物来理解,我是您前世的残留物,因您跨越世界壁障而来,心像与壁障重合便也得了几分神异。’
‘我是您心像所化,举止思绪只在您的思维之内。如今我能掌握您不知道的事情、思考您未思考之事,不过是因为我留存您前世的记忆。’
也曾告诉过他,它的作用,‘神格用此世界的词汇,便可以理解为神职。但神格不止如此,因为神职是天生或由上神赐予,可神格却能依赖领悟、机缘得到新神职。’
不过最令他震惊的还要属于,神格说他已拥有神职。狄奥多西起初不敢置信,可神格直接把他的神职量化,将信息传达至脑海。
【贪欲神】
一,【灌注欲念】.(您时常萦绕在杀人魔王耳旁,犹如毒蛇般咬伤人心,因此您可以将某些器物作为介质,以传递助人痛苦之贪欲于手握器物者。此为您的根本神力!)
二,【祸心】.(有死凡人们的视线穿透不过心与心间的空白,他们只能用眼睛和耳朵去观察、去倾听,因此必然会被语言及行为所误导,故您时常可以刺激他们对某物渴望或对某人猜忌。此为您的根本神力!)
三,【赐予不死】.(那些占据财富与欢乐的君王和英雄们,难道有谁不想向贪欲神讨要永生?!只可惜他们全被骗了!!诸行常在的贪欲神并未洞彻生命奥秘,他只能将他们的生命拉长,使其变得又干又稀,最终成为块毫无乐趣与生机的干面包。此为您的根本神力!)
四,【隐身】.(哦——从街头小巷的那头徘徊到这头的流浪者们,苦苦乞求路人施舍的小偷、孤儿、强盗以及其他惯于躲在阴影下的卑贱者?!贪欲神将赐予你们躲避他人视线的能力,叫你们能肆意拿取所有你们想要的事物,只是.......从此阳光将灼烧你,月光会使你痛苦不堪。
这是日神与月神的愤怒,既是对贪欲神本身,亦是对于汝等的唾弃。
此为您的根本神力!)
五,【享有永乐】.(身为奥林匹斯神,您将享有永乐。此为您的根本神力!)
男孩当时很不可置信,记得自己曾右手握拳,撇开大拇指,然后用大拇指抹过嘴唇,因为这情势令他很讶异。
他质问神格,既然如此,他出生时为什么没有异象,并且他的资质有些小瑕疵。
他也记得当时的情景——
神格诡异地沉默了会,然后用一种不太尊敬的语气道:‘其实你出生时....自有异象伴随,当时希腊诸城邦动荡不安,彼此间的猜忌日引月长,似乎有诸多战争正被酝酿。诸邦开始频繁祭祀诸神,百牲祭上的浓烟使天空黯淡,阴影如集云神驾临般遮盖大地。’
狄奥多西听得目瞪口呆,母神也曾讲述过他出生前的事情,她却将此现象解释为天后赫拉大发脾气、屠戮【特林斯】,导致众生人人自危。
可神格却道——这是因为自己即将现世,故人世间的端倪就多了起来。
‘你把我说得像个邪神。’狄奥多西只好这么说。
神格没有理睬他,继续说下去,‘异象之事有的是无故出现,有的却假借世间已发生的缘由出现,故异象之事才朦胧多变,不好以常理推断。属于你的异象被掩藏于天后【赫拉】的一把怒火里,所以众神都没瞧出这点!’
‘至于你的资质差?这在某种意义上非常正确。’神格说:‘你身为贪欲之神,觉得自己擅长刀剑之事吗?’神格反问道。
狄奥多西没有接话,用士兵瞪向敌人的目光发呆。
‘不过你要学习些巫术或辩思之学,就可以显示出你天赋。然而这也不好与日神及月神相比——首先他们是主神,其次他们天生自带许多神职,此刻的您无法与他们比较。’
‘阿波罗与阿耳忒弥斯不仅有日月神职,还有医药、光明、指路、狩猎、森林.......等衍生神职。’
这个回答令人信服,当时男孩只能点头赞同。
狄奥多西继续问了神格很多事,直到终于放下怀疑心为止。
他最后问:‘我前世到底是谁,一个伟大的存在?’
男孩的心性一贯喜欢追慕英雄,因此他半是无意、半是遐想地问。
神格却说:‘过往的事情早已时云烟,你想追忆之事亦是镜花水月。虽然我觉得你此刻有些单纯.......好,我实话实话,我觉得你有些傻。不过你至少心性淳朴,而且还无忧无虑,所以又何必追究以前的事情。然而告诉你个名字也好,你前世之名为【福玻斯·晨曦】。’
狄奥多西不知此名份量,便懵懂地点头,其实小脑瓜子里半分概念也无,偏要让神格觉得自己已经明白。
可神格能察觉他情绪波动,又岂会不知他仅仅只记住了个名字。
额头忽然有手掌按住,狄奥多西从回忆中惊醒,发觉母神把自己抱了起来。阿耳忒弥斯好笑地盯向他,阿波罗哥哥则蹙起眉头,几年来他越发威严哩。
“迈锡尼式的柱头都类似我刚才所说的,关于建筑方面的规范,凡人总是很保守。”勒托低头,不解地望向狄奥多西。平日自己讲起英雄神话、建筑样式,他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听得也是最认真。
刚才为何,一直发呆呢?
正当他们汇聚于木屋中时,他们却不知无名岛外有一巨蛇正乘海而来。
那蛇足有小山般高大粗壮,粗糙鳞片将海水挤压得瑟瑟发抖,它周边有雷霆闪烁,天后赫拉的声音竟出现在它耳旁,“杀死她、追赶她,找到收留那个贱人的岛屿,用你的躯体连那岛屿一起碾碎!!两位主神可以幸免,但她那最小的孩子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我要你用你那长剑般的牙齿插入他心脏,让勒托亲眼看到她孩子的死亡,感受到与我同等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