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练功,到处乱逛什么?”清虚道人的声音响起,夏玉树下意识地将符纸揉成一团,握在手中。
“师父,我看这里有天皇祖师的画像,便祭拜一下。”夏玉树说道。
“你竟能认出来?”清虚道人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惊讶,“一般人不见他的法相庄严,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剑客修士。”
“一种感觉而已,”夏玉树看向画中,那个穿着苗疆服饰,笑颜如花的美丽少女,她面带红晕,眼生秋波,显然对太一氏情根深种,而看乔太一的表情,也是情深义重,“师父,这女子是谁?”
“你以为我们昆仑山为何不在天下的任何地方立下山门,而是跑到这瘴气妖孽横生的南疆深处来?”清虚道人一挥手,浮在半空的三件东西消失不见,如从未出现过。
“你不是说昆仑山天下第一吗?”夏玉树有些不解。不管是虚静童子,还是清虚道人本人,都对昆仑十分自傲。昆仑山在他们的口中,更是天下第一名山,就算是学宫的众圣山也比不上。
“这世间本是没有昆仑山的,”清虚道人的言语中难得地带上了唏嘘,“只是天皇祖师选定了此地为山门,起名为昆仑,这才有了昆仑山为天下第一山的地位。”
“难道祖师选定山门,是为了这个女子?”夏玉树很快又想到了矛盾的地方,“不对啊,在道经典籍中,天皇为开天辟地之尊,在其之前,万物皆不存,怎么会遇上这个女子?”
“那些东西,不过是后人抬高罢了,真正的事情,远比这要复杂得多。”清虚道人说道,“这些事情与你目前无益,还是早早修炼去吧!”
夏玉树心里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但是不知从何问起,最后还是依言离去,只剩下清虚道人一人在此。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静室,清虚道人说道,“前辈,你觉得祖师可还存在于世间?”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一个声音从虚空中钻出,要是夏玉树在这里,一定能听出这是虚静童子,“在与不在,对你们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是啊!”清虚道人沉默了一瞬,“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倒是希望祖师真的不在了,否则坐视昆仑覆灭,我会忍不住怨恨他!”
“这话狂悖,”虚静童子顿了一下,“却是人之常情。”
出了竹楼,夏玉树拿出那株灵芝,轻轻咬了一口,片刻后感觉丹田鼓胀,四肢燥热难当。连忙拉开架势练功,练了一遍小混元功,又耍了一套清风十三式,药力才逐渐窜入四肢百骸,充盈着他身中内气。
小混元功的主要作用,便是伸展人的经脉形体,从身体中提炼出气来。若是能在形阶,将所有的神形皆修炼完成,那么身体便是金肌玉骨,天生的修道坯子。不过越往后的动作,不但越来越困难,而且对于修炼的时辰,和所选的地形,皆有严格的要求。
像是第二层九个动作,便需要在大江之畔修炼,所以夏玉树下了昆仑,来到漫川之畔,习练起了这些动作。淡淡的清新水气,随着夏玉树的一个个动作,以及神妙的呼吸法,进入了他的身体,洗涤着其中的杂质。
一遍小混元功下来,夏玉树浑身发热,大汗淋漓,而且还有黑色的污垢和着汗液一起流出,腥臭异常。
夏玉树赶忙回到夏府中,吩咐备水沐浴。连着换了三桶水,才将那股子味道清洗干净。
头发还没干的时候,便有人来报,说是温度身边的小厮来送信,夏玉树赶忙叫人进来。才一问,便听他说,温度明日就要和决明子离开玉京城,回山中修道,让今晚去中天楼一聚。
“中天楼,看来温大人下了功夫啊!”夏玉树道,“回去告诉你家少爷,今晚我必定前去。”
天色将暮,华灯初上,中天楼上亮起一层层灯火,老远便能瞧见。夏玉树来到门外,便看见温府的仆人守在门口,看见夏玉树到来,立刻带着他往楼上走去。
“饯别宴在第几层?”夏玉树问道。
“回公子,在第九层。”引路的人恭敬回道。
“看来温大人是下了血本了!”中天楼的位置一向是有价无市,越往上去越是如此。但是说实话,来此处享受的,多是王公贵族,清流名士,真正有品级的官员,反倒是不怎么来这里。这一来是为了不落人话柄,免得言官说奢靡贪婪,二来就是此处的价钱是真的贵,很多官员根本没那个财力。
一路往上,经过或是喧闹,或是文雅的楼层,夏玉树第二次来到了这处堪称玉京最高的酒楼的最顶层。透过琉璃窗,能看见玉京万家灯火,便像是天上银河坠入人间。
温侍郎是个身材富态的白胖中年人,看见夏玉树上来,丝毫没有架子的迎过来,“小树来了,赶快入座吧!”
“多谢温伯了!”夏玉树赶忙施礼。然后坐到了温度旁边。恶少帮的人都来了,包括据说回了学宫的余庭云也是如此。另外有决明子,温度的母亲,以及两个身材跟温度相若的年轻人,是温度的两位兄长。
刚刚坐定不久,从楼下却又上来了一群人,夏玉树一看,大呼晦气。恶少帮的人,面上也都不怎么好看。
明亮的灯火照得这一层亮若白昼,赵显的那一头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简直是这里最醒目的颜色。
“这小子在这里做什么?”余庭云低声问道,其余诸人都摇摇头,示意不知。
“你们和那小子有过节?”决明子问道,“看那些人的衣着纹饰,似乎是学宫理学一脉!”
温度连忙给他的师父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决明子微微一哂,“感情当日那么多的君子贤人,对于修炼之人冲入普通人府中杀戮,竟然视而不见,原来是冲着理圣的面子啊!都说学宫辅君安民,号称一片丹心济天下,却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跟着赵显一起上来的,都是些穿着儒衫的年轻人,决明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被这些人轻易地收入耳中。其中一名年纪十五六岁,面容圆润的少年出列大喝,“竟敢对圣贤不敬?”
“我说错了吗?”决明子却站了起来,无视了一旁温侍郎不断使的眼色,向着对方那边走去,“当日学宫儒士们就浮于朱雀大街之上,眼看着修行之人闯入国公府中,杀人行凶,却无一阻拦,这其中不是看在理圣的面子上,又是因为什么?”
“不过一个野道人,竟然也敢诋毁我学宫圣贤的声誉,简直是不知死活。”那少年上前一步,整个中天楼第九层忽然有微风生出,吹拂的人衣襟皆动。
“浩然气!”夏玉树心里一沉,人皇重新登位,龙气天柱再次稳固,所有的修士,皆用不出形阶之上的法力。而学宫的儒士们,却因为契合人道的缘故,反而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要是真的翻脸,只怕在场没有一人是这些儒士的对手。
他下意识地一摸右手手腕,空无一物,猛地一惊,这才想起在昆仑灵境中,青龙离他而去,并没有返回。
“少由住手!”这时,站在那群儒士中央的一名丰神俊朗、眼若寒星的年轻儒生出列,按在先前出声的儒士肩上,“莫忘了学宫禁令!”
那圆脸少年脸色愤愤,但是还是果断地后退,“是,春孟师兄!”
“禁令?”夏玉树悄声问身侧的余庭云。
余庭云看着那边的情形,头也不转地说道,“学宫诸圣有令,在这太一府中,除非是违反法纪的修士,否则儒士们是不能先用浩然气动手的。”
“岂不是自缚手脚?”夏玉树不解。
余庭云奇怪地看了一眼夏玉树,“紧急情况自然另当别论,也别把人想的太傻。”
“这个春孟是?”夏玉树问道,对面那群人中,赵显除了那头灿然的金发,其他的并不出彩,站在人群中,显得异常低调,那个叫春孟的人,才是这群人的领头人。
“他是理圣的弟子,赵显师兄。”余庭云道,“此人传闻三岁作诗行文,十二岁便连中三元,被学宫中的一众教长认为,是五百年一出的读书真种子。”
春孟对着决明子行了一礼,“看前辈腰间的惠风,想来前辈便是天音人籁一脉,三大司音之一的决明子前辈吧!”
天音门分天地人三籁,每一脉都有三名主事者,天籁主事者被称为云动,地籁主事者被称为松弄,人籁主事者被称为司音。论及在修炼界的影响力,人籁一脉因为人数最多,而天音门又交游广阔,所以三大司音的影响力,反倒在另外两脉的师兄弟之上!
“有点见识。”看见春孟站出来,决明子神色显而易见地凝重了起来。在其站出来的瞬间,本来清风习习的第九层,瞬间安宁无比,一丝额外的动静也无。
决明子法力难用,眼界见识却还在,这分明是将浩然气修到了心理合一的德阶尽头,只怕成就圣贤也不过三五年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