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前后有着精兵护卫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玉京城,守城的兵丁老远便跪下,至于周围的百姓更是如此。连检查都没有去检查,便直接放行。
马车中,一个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正握着另一个一头华发的女子的手,说着话,“沧海,我也有三年不曾见你了。这一次回玉京城,多待一段时间再走吧?”
在这华发女子的身侧,有一把深青色皮革为剑鞘,上嵌温润白玉的剑器。这女子看着二八年华,却一头华发,表情也是冷冷的,“姐,我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给我说,只要是在玉京城里的事,少有我办不成的。”这妇人说道,“便是我办不成,也还有你姐夫,他的面子,没什么人敢扫的。”
话说得如此霸气,这女子的身份自然也不简单。此妇人名为玉秋白,正是当今太子的发妻,太子妃。以她的身份地位,的确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沧海,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明明只是比我小上一岁,可如今看起来,”玉秋白的眼中掠过一丝羡慕,“你竟然比你的侄女儿看上去,还要年幼得多。”
“求道得道,”玉沧海不为所动,像是世间万物俱都不放在她的心上,也不值得她露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富贵,没人逼迫你。况且你这一生恣意高贵,有丈夫的宠爱,儿女的孝顺,是多少人穷尽几生都无法想象的富贵荣华,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是啊,是我自己选的,”玉秋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仍然十分佩服自己的妹妹,“我实在是提不起勇气,去走那一条九死一生的玄冰之路,当时我也不想你去走。”
“比起求道之路的风险,那实在是不足为道。”玉沧海说道,“此次回来,是我感觉到有太阴玄灵精英在玉京城出世,这是我修道的绝佳助力之物,决不能……。”
话说到一半,玉沧海忽然停住,一把抄起了放于身侧的秋水,严阵以待。大约几十息的功夫过去,她才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玉秋白不明所以,难不成玉京城还敢有人故意冲撞不成?
“刚刚,有一辆马车从远处驶过去,”玉沧海握紧手中之剑,“有一股花香飘了过来。”
“花香?”这说得玉秋白更加迷惑了。
一辆有着红色纱窗的马车,恭敬地让开道路,让有甲兵护卫的太子妃的车驾经过。待得其车驾远去,这辆马车才继续上路,朝着朱雀大街的方向驶去。透过车窗,一个影影绰绰的高挑影子坐于其中,在马车行进间,一种像是混合了世间所有花香的奇异香味淡淡地飘了出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于马车中响起,“竟然连这个女人都来了!”
……
“师叔,这就是玉京城?”在玉京口里客栈中,曾想要打抱不平,却被自家大人阻止的年轻人,透过马车的窗户,满是好奇地东看西看,这天下第一城,果然不同凡响。
“是,”那名有着三尺黑须的中年男子手捋着胡须,满是赞叹,“天下神州九十九府,唯有这玉京城,独占了太一府,是这片天下的中心。人生在世,若不来玉京城走上一遭,便等于是白活了。”
“这里比我们丰益府的府城可要热闹得多了,”年轻人兴高采烈,“不过师叔,我们为何非得坐马车进城,直接走进来不行吗?”
“皇朝有令,在城中,非官员、将士、有功名者,一律不得仗剑而行。”年长者说道,“若是抓住,轻则罚款,重则坐牢。”
“那我们可以放在天机袋里啊!”年轻人说道。
“动动你的脑子,”中年人有些恨铁不成钢,“这玉京城里提不起法力,怎么把剑取出来?”
“哦,”年轻人了然,很快又冒出新的问题,“那为什么上了马车就不查了?”
“不是马车不查,是我们的马车不查。”中年人一皱眉,“老实给我坐好,不要东张西望的。”
“那为什么……?”
“不准再问,静坐调心。”
等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师叔,马车太巅,静不下心来,我能再看会儿不?”
在这一天,有身份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驶入了玉京城。随之进来的,还有许多佩剑的江湖人士,不过在马车的遮掩下,这暂时还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
努力地对抗着浮力,坐在浴桶中的夏玉树,将将把脑袋露出水面,只觉得一阵气闷。初始时不觉得,渐渐地,就好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从水里生出,爬满了全身,朝着身体内部钻去。
一忍再忍,但是实在是忍不住,夏玉树短出一口气,就要站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倏然穿透虚空,打在他的胸腔上,了无痕迹。从胸前开始,每寸肌肉骨骼都失去了自主力,只能保持原本的姿势不动,除了能眨眼睛,竟然一动不能动。那种本来在皮上的酥痒,很快便钻入肉中,搅得天翻地覆。
汗水一颗颗地从额头落进水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仿若地狱的酷刑,直到洗澡水微凉的时候,才告一段落。夏玉树能动了,忙用自己的手摩挲浑身上下,那种麻痒的感觉已经不在,但是光是稍微回想一下,夏玉树都觉得万分痛苦。
好好地缓了一阵,他重新坐回水中,叫春桃她们再添了一回水,打算好好泡泡,却不想因为先前心神耗费,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他穿好衣物,拿出那面玉牌,轻微摩挲了一下,心中默念道:“昆仑敕令,来往阴阳。”
眼前的景象猛然变换,白雾将几十米之外这盖得严严实实,看之不透。
“呱”,一声难听的鸟叫声响起,夏玉树抬眼望去,便看见一只乌羽中带着金翎的鸟穿破了白雾,飞过了国师府的墙壁,飞入了其中。
一朵白云就浮在门前,虚静童子懒洋洋地躺在云上,烤着这里不凉不热的太阳。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虚静童子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云上爬起来,跳下了地。
“可这也太苦了。”夏玉树脸都有些抽搐,只要想想那种深入肌肉纹理的麻痒,那种恨不得用尖厉之物划开自身的痛苦,他就油然升起一种放弃修炼的念头。
“放弃修炼?”虚静童子嗤笑一声,忽然伸手在虚空中一抹,空气平平凝结成镜,显现出玉京城中的景象。其中俱是些风华极佳、气度出尘的人物,每过几息,镜中之人便变换一个,看他们的分布,竟然遍布整个玉京城。
“这些,都是冲着太阴玄灵精英来的。”虚静童子盯着夏玉树,“要是你真的想放弃修炼,我可以直接代表你师父将你逐出昆仑门墙,从此你跟我们再无干系,如何?”
夏玉树看着镜中的景象,脸色阴晴不定,他在思考,为了玩这么一个游戏,受这么大的罪到底值不值得。对面的虚静童子眼底掠过一丝讥嘲,但是没有说任何话。
“呼!”半晌后,夏玉树长出一口气,问道,“便是这太阴玄灵精英天下少有,为何会引来这么多的人?”
“做出了选择,便不能再反悔,否则便是生不如死的境地。”虚静童子看了看夏玉树,见其不为所动,这才微微点头,回答起了夏玉树的问题,“因为一个传言,一个在修炼界流传了无数年的传言。”
“什么样的传言?难不成有什么宝藏?”
虚静童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些聪明,没错,就是宝藏。确切一点地说,是天皇太一氏随身至宝——一面镜子的下落。”
“那我不是死定了?”这样的东西,只怕整个修炼界都恨不能夺在手中,人海战术之下,夏玉树可看不到自己的生路。
“放心,这个传言虽然广,但是相信的人寥寥可数,”虚静童子试图拍拍夏玉树的肩膀,但是终究因为自己的五短身材,以及夏玉树的不识趣而作罢,“否则这人数还能翻上十倍。”
“那你知道,宝藏是真的吗?”夏玉树问道。
“是你炼化了它又不是我炼化的,我怎么知道?”虚静童子一脸不耐烦,“有时间就修炼,或者多看看书。身为道家弟子,竟然连道家修行境界都不知道,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昆仑弟子。”
“那外面那些人怎么办?”夏玉树看着镜子,此时正好出现了充满火药味的一幕,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有两个人拔剑出鞘,凝神以对。
这景象一晃而过,夏玉树来不及分辨,只是依稀之间觉得,其中一人的气度有些眼熟。
“自己想办法,我又不是你师父。”虚静童子没好气地道,再次跳回了白云上,优哉游哉地晒起了太阳。
朱雀大街南边,一处狭窄的巷子里,一青一白两个人正全神贯注,搜寻着对方的破绽。这里少有人来,偶尔有人经过,也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两人。
时间就在二人的对峙中溜走,直到日上中天,一阵不知何处而起的风,由北往南地吹过巷子口。
细小的沙尘扬起,遮住了青衫人的视线,就在这一刻,一道寒光乍起,本来飞舞的尘土,仿若一层轻纱,被瞬间劈成两段,朝着地面坠下。
“铿”,两把晶莹锋利,剑身泛起莹莹晶光的剑器在半空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剑气四溢,将巷子两边的土石墙壁,以及脚下凹凸不平的青石路面划出道道痕迹。宝剑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不发一言,在沉默中全力挥舞着手中之剑,保护自己,杀死对方。
剑器交鸣之音雨打落叶,连绵不绝。两边的人家听见这样的声音,更是钻进房间,将门窗闭得死死的。
青衣人一个不察,脚下忽然一顿,原来此处竟然有个不明显的凹坑。这样的机会自然不容错过,白衣人一剑划伤对方右手,跟着一剑刺入左肩。青衣人猛然爆发,手中之剑狠狠一挥,一道半弧形的剑气离剑而出,白衣人连忙挥剑斩去。
当一声剑吟过后,巷子里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地面上则是有着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