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并诸人谢恩,待皇帝皇后坐下之后,才跟着坐下。
夏玉树看着台上的人皇,微微闭了一下左眼。右眼深处银光闪过,人皇在他眼里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人皇今年六十五岁,在皇帝这个职业中,算是高龄了。哪怕是以天下为养,可是面容还是苍老,看起来和寻常老者并无二致,只是周身都是执掌天下的威严。
倏地,眼前景象忽然一花,夏玉树赶忙睁开左眼,但是余光中还是瞟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在人皇的位置,根本就没什么人,而是一条张牙舞爪的真龙在云雾间沉浮穿梭。似乎察觉到夏玉树的窥探,猛地探头朝夏玉树望来,恰好此时夏玉树正好睁开左眼。龙形的影像瞬间消退,只有人皇举杯的身影。
端坐第二层台上的理圣心有所感,忽然将目光投向他们这一片地方。夏玉树眼观鼻,鼻观心,端着酒杯,摆出一副老实知礼的样子。
除了小混元功,夏玉树在这半年的时间里,还修炼了太阴炼神术。这是虚静童子早就答应了要教授的东西,能将太阴玄灵精英彻底消化,跟夏玉树融为一体。
通过详细的修炼,夏玉树这才发现,其实自己早在不经意之间,就已经修炼过太阴炼神术的观想法门。也是以此,才得出自己服下了两生丹的真相。
那神思飞腾所至的广寒仙宫,原来是自己观想之相,而殿中神君仙子,都是法意所化。这东西可不比小混元功按部就班,极为考验定力和耐心,稍微意动神摇,便会想境破碎,只能重头再来。
半年的功夫过去,这门观想法也才不过小成而已,但是已经初步显示出神异之处了。第一个便是,借着月光,夏玉树便能比白天看得更远,更清晰,视力比青天白日更好。第二个则是,若是闭上左眼,只睁右眼,便很大可能看见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鬼魂幽灵,再比如龙气天柱。
夏玉树太阴炼神术小成之后,第一次和温度刘甫他们出去瞎逛,就是眨了下眼睛,几个鬼魂被城隍属下的阴兵锁着从眼前晃过去,夏玉树差点没一头栽下去。打那之后,如非必要,夏玉树绝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快庄重的礼乐之声告一段落,一缕清冽的笛音忽然传来,夏玉树闻之心中一动,因为这曲子好像在现实里听过,乃是最近大火的仙侠剧的插曲,颇有古风,起伏转调,空谷回风,有仙侠逍遥之意。
看样子,经过半年的时间,有玩家来到了玉京城,而且能量应该不小,不然此曲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在这个游戏里,因为实名制的关系,除非将自己身份顶在脑门上,否则便是擦肩而过,也不知是不是游戏中的人物。
“在国宴上奏这种曲子,有点不庄重啊!”夏玉树低声说道,转头看向夏承乾。夏承乾低声回道,“陛下最近几年不太爱庄重的大乐,偏喜这种清远流长的曲风,礼部都劝不回来,且不去管它。”
夏承乾言语之间其实颇多无奈,这种事情的确于礼法不合,但是人皇在位多年,可不是新君,在没有涉及到兵战安危的事情上,群臣对皇权的辖制极小。礼部倒是急得上蹿下跳,可在言官被砍了一个又一个后,学会了视而不见。
夏玉树对这种事情本就不怎么关心,问过之后就算了。他看着面前的几盘菜,感觉皇家未免也太抠了,竟然连肉没几块。
舞姬开始起舞,席间觥筹交错,热闹声开始起来了,左右也有人不住地对着夏承乾敬酒。夏承乾微笑着喝了几杯,然后“不胜酒力”地坐在原地,有眼色的人也都上来意思意思便离开。
正腹诽间,便听见酒杯轻磕桌面的声音,夏玉树顺着夏承乾的视线方向看去,便看见理圣正在斟酒,然后将酒杯递给身后的赵显。赵显恭敬接过之后,站起身来,朝着台下走来。
所过之处,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赵显端着一杯酒,朝着夏玉树的位置靠近。赵显端着酒杯,对着夏玉树一礼,“还请夏兄原谅在下昔日冒犯之处,满饮此杯。”
夏玉树看向对面的赵显,发现其面色诚恳,不好意思外加一点小羞愧,简直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演技。这一刻,夏玉树整理心情,脸上也出现了类似的笑容,“赵兄言重了,我辈不过热血之人,观念相左,起了争执是正常的,说开就好了!”
他站起来,端起酒杯对着赵显一礼之后,当先喝完了杯中之酒。周围的人都有些佩服,倒不是佩服二人的人品豁达,而是佩服二人的不要脸。
明明恨对方恨得不得了,却还要装出一副尽释前嫌的模样。你问为什么人家为什么看出来的,那是因为他们大多是混朝堂的,比这两个还会演,更练出了火眼金睛,真心假意,一看便知。
赵显喝了酒,便回了理圣身后,继续装起了他的知礼徒弟。
而夏承乾似乎是缓过了劲,开始端起酒杯,在殿中走动招呼,夏玉树只能老老实实跟上去,摆出纯良的笑容。
……
东方,无尽之海。
锦绣府,位于天下陆地的最东方,是天下文运最为昌盛之地。再往东去,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被称为无尽之海,意思很明白,没有人知道尽头在哪里。
整个天下的精华都在陆地上,而陆地被道释学宫三方占了个满满当当,魔道则是被挤得无立身之地,只得在东海之上落脚。
回到陆地上,是魔门多年以来的理想,只不过其一盘散沙,自相残杀,怕实现的日子遥遥无期。
这一日,高空罡风云层中,一道金白剑光一闪而逝,整个云海裂开一条缝隙,久久不能合拢,而造成这一幕的人,则是早已经离开了这里数百里了。
等前一道遁光消失了几十息之后,才有一道充满生机的绿色遁光划过天宇,追着前者而去。
离开锦绣府,深入大海往东北方向走,一路深入近一万两千里,有一座纵横千里的岛屿,笼罩着一层暗红色的血云。
在靠近岛屿的千里范围之内,海面的颜色由深海的苍蓝近黑,变成了血染近黑。冲霄而起的血腥之气,让人闻之欲呕。此地三千里范围之内,从海面到海底,从地面到高空云层之上,没有一只游鱼,一只飞鸟。任何有血肉之躯的生灵,只要误入此处,便会被网罗而去,化作一滩污血,融进血海中。
这里便是血魔道的山门。
血魔道的当代掌门,名为血河老人,乃是魔道首屈一指的大佬,已经将宗门的根本大法《血海大法》练到了化身千万的地步。
今日,此老坐在殿中打坐神游,顶上冲起一道血光,里有无数的血影翻飞。突然他心神一阵不宁,双眼猛睁,两道血光射出三尺长短,化作一缕血影飞出殿外,恰逢此时天地蓦地一亮,照得这座岛屿及海域一片煞白。
一道剑光起自千百里之外,那笼罩血魔道山门上空无数年的血云,猛然之间一分,一道白色剑光就跟倾天霹雳一样打下来,落到了下方的血海之中。
血海浪起,猛然卷起千丈巨浪,将岛屿完完全全地遮了起来,等浪峰下坠之后,原本岛屿便不见了踪影,一个充斥着种种血影魔神的魔国出现在了天地间。血海倒卷,像是要把剑光也吸纳进魔国的范围。
剑光轻微一振,无数扑上来的血浪当即破碎,然后穿出了血浪的范围,在血海之外显现出神锋道人高大的身影。
既然是山门所在,自然不会无大阵守护,面前这个横亘虚空的血之魔国,便是血魔道的护宗大阵——幽冥血海。
眼前是一片吵杂而猩红的世界,看不见尽头的血色海洋在面前铺开,血浪里有无数奇形恶状的凶兽妖物翻腾,追逐着海中奔逃的人影,以及互相杀戮吞噬着。
神锋道人满脸严肃,看着眼前的这个魔国世界,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种举宗门之力,花费数代心血建成的大阵,本来便是宗门维护传承的最后一层保障。哪怕宗门高层死绝了,只要有人还在,便能借助阵法固守,以待东山再起。
神锋道人虽然自诩剑术,但是脑子没坑,这种估计天仙都能陷进去的地方,他是不会贸然闯进去的。
“神锋道人,”一个声音忽然在面前的魔国之中响起,血色的海面波涛忽然结起了冰霜,迅速朝着远处蔓延,将一切冰封在其中,一个人影从远处走过来,很快便站在了神锋道人身前三丈之地,“你竟敢独闯我血海宗,不怕自己身死道消,成为血海魔神吗?”
血魔道之所以能压下阴魔道、大力神魔宗、白骨宗等等门派,成为整个魔道仅次于天魔道和天香宗的势力,血海大法功不可没。
这门功法与天下大多数修炼法门背道而驰,不修清气,而修血腥污浊之气,专好夺人血肉之躯,污染纯真元神。但凡沾上一点血光,除了一些极为珍贵的异宝异草之外,无法驱逐,只能被逐渐蚕食,彻底成为对方的一部分。
神锋道人绝不是第一个打上门的修士,修炼这么招人恨的功法,血魔道称得上天下皆敌,便是天魔道与天香宗等魔门都不怎么和他们来往,可想而知他们招人恨的程度。
不过很可惜,前来攻打他们山门的人,除了提前知道不妙落跑的几人,全部被卷进了幽冥血海,被其中的魔意沾染,化成了守卫血魔道的魔神。
在最开始,这个大阵可是百里之地,是血魔道无数年杀戮了许多的灵兽灵禽,俘虏了不知道多少其余门派,甚至自己门派的修士,填进血海之中,才有今日千里血海。在这血海里挣扎的每一个血影,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