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于西汉时代的阳关和玉门关,相距百里,南北守望,是通往西域和西方世界的两个门户,其中阳关是面向天山南道的,玉门关是面向天山北道的。两关都建有坚固的关隘和城邦,由一个校尉领兵把守。关外是茫茫大漠,关内是绿洲田园,一关之隔,俨然两个世界,所以后人有诗“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实际上春风还是能吹到关外的,只是路途遥远,春姑娘的腿要多跑些时间,跑的又长又细,这倒符合现今的审美标准,但放到东汉时代就是病态了,那时的姑娘时髦丰腴、富态,前者是美丽的模板,后者是富贵的标志。
自从张骞开了“丝绸之路”,关城就成了规模宏大的市场,来自西方的商品和来自关内的商品,既可在这里进行大宗交易,也可以在此中转,继续前行。鼎盛时期,关城里商贾云集,人头攒动,商铺林立,车水马龙,其繁华甚至超过凉州。
如今虽说收复了鄯善和伊吾卢,但西域还在匈奴人手里,“丝绸之路”不通,所以大街上冷清许多,有的商铺连门板都没下,难得见到几个蓝眼睛大胡子的客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从关外贩皮货的生意人,还说匈奴人到处设卡,走一段交一次过路费,皮子变成了金子价,生意做不下去了,准备收手。即将西出阳关的将士们,在市场转了半天,就得出一个结论:必须尽快赶走匈奴,把西域通往西方的商道打通。
愿望虽好,但实现起来并非易事。班超领着他的三十六名队员,经过甜水泉和扜泥城,又走了好多日子,才到达于阗王治约特干城。作为朝廷派出的官员,班超在甜水泉的时候,主持了驿亭的重新开张典礼,并任命韩老丈的儿子韩阳任管事,迎来送往,交通阳关。这小伙子与董健同年,人挺机灵,也有多次往返阳关的经验,关键是和他父亲一样,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到扜泥城后,他向鄯善王转达了朝廷的嘉勉,也捎来了王子从京城寄出的平安信,一直挺高兴。辗转到了于阗,却被于阗王广德晾了起来。
广德四十来岁,当国王已经十多年,傲睨自若,鼻孔撩天,与班超会见时连身子都不起来,就坐在他的王座上,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哎来摆来说了一通,然后让译官告诉他:汉朝皇帝咋又想起西域了,还真是怪。匈奴人的监国团就在城里住着,有七八十人,比你们人多。但你们既是汉使,安全我还是能保证的,至于别的事情,我看就免谈了。大王日理万机,无暇陪伴,汉使还是回驿馆吧,可以到处转转,于阗国虽不大,好玩的地方也还有几处。
班超莫名其妙,感觉像吃了苍蝇,恶心得直想吐,但他要把这恶心回送给广德,就问译官:“理万机”是何等的美女,大王日起来连国事都不管了?译官迟疑了一下,想笑又没敢笑,复说日理万机就是国事繁忙的意思。班超也不听他解释,转身告辞。回到驿馆,叫了些酒菜,招呼几个人商量与广德的较量。
当时的于阗,距鄯善行程一千五百里(汉一里约今415米),去长安九千六百七十里,范围与今天的和田地区差不多,有五万多人口,六七千军兵,地理上位于于阗河(今和田河)之滨,南有葱岭,北接今塔克拉玛干沙漠,东与西羌和吐蕃接壤,是西域南道的大绿洲,位当天山南路、“丝绸之路”南道之要道,西经莎车、朅盘陀(塔什库尔干)可通往北印度或睹货罗(古代大夏),气候和畅,植物种类多且繁茂,西汉时中原的养蚕和缫丝技术就传到这里,盛产美玉,以羊脂色的最为名贵。
于阗是西域名副其实的大国,在南道这些国家中能与之争锋的也只有莎车。光武帝放弃西域之后,莎车王贤凭借新莽时获颁的“西域大都尉”的牌子,亲自率兵攻打于阗,一下子就把于阗王俞林打垮了,然后派他的心腹君德监守,回去的路上顺便同小宛、渠勒、西夜、且末等几个小国也签订了按年向他进贡的合同。
到了公元60年,逃到大宛的于阗旧族休莫霸,觉得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就纠集旧部并私下联络小宛、渠梨、且末这些莎车降国的军队,围攻约特干,杀了君德,自立为王。贤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亲自带领本国和属国的军队两万多人往攻休莫霸,但是他这次运气很差,因为长途劳师又遇上沙尘暴天气,辨不清方向,反被休莫霸打败,好不容易保命逃回,一觉还没睡醒,休莫霸竟带着胜兵直接追到莎车。
莎车王贤因有城池可守,攻战变成守战,穿上甲胄直接上了城墙,找了一个大力士,拉开国内最大的一张弓,一箭射在休莫霸的面部。休莫霸疼得呲牙咧嘴,话也说不出,被亲兵保护着赶紧撤退,退到皮山就疼死了。休莫霸一死,他的侄子广德继位。广德一心想为叔叔报仇,就四处寻找战胜莎车的机会。不久,这个机会还真来了。
十年前莎车王贤的小儿子——龟兹王则罗,被匈奴人谋杀,龟兹归顺了匈奴。匈奴人扶持的龟兹王身毒特别害怕莎车报复,也一直想攻灭莎车以绝后患,闻得于阗和莎车结怨,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合攻打莎车。一世英武的莎车王贤,被连年的战争搞得不堪疲惫,国内空虚,这次腹背受敌,怕支撑不下来,没奈何派人出城,到广德营中求和,承诺将自己的女儿配与广德为妻。
广德是个“外貌协会”会长之类的人物,开始不知贤女长得什么模样,踌躇了半天才答应,等贤的家人和亲兵将公主送过来,一看细眉长眼,美眸泛光,前胸饱满,体态婀娜,却是玉容寂寞,梨花带雨,想是不忍与家人分离,马上浑身亢奋,好言安慰,抱到马上,对送新娘的人说一声“照单收了”,就招呼着大队人马罢兵了。
可是贤不得已的这一着臭棋,埋下了无法挽回的祸根,不久就把自己葬送了。原来的莎车的国相且运,对贤的国策颇有微词,却与贤女有了私情。他正欲找人提亲,贤猛啦啦把她嫁到于阗,断了他的念想,恨得他咬牙切齿。这且运绝对是一个偏执的情种,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他悄悄派心腹到于阗联络广德,俩人私下达成交易:江山换女人。
广德虽然爱美女,但在土地和美女之间的抉择还是很理智的,他当了一年新女婿,充分享受了新妇的妙处,看着莎车公主脸上长出几个孕斑,没有原先好看了,就带倾国之兵来“回门”。贤登城俯眺,看见广德就站在吊桥下,大声质问道:我把如花的闺女都给了你,怎么能无端相犯,你到底想干什么呀?广德说我都当了你一年的女婿了,你家公主的肚子也大了,一直没来看老丈人,今天是特地拜见,想请您屈尊出来一下,结个城下之盟,以后永远友好。
贤听了这话,差不多信了,又有点怀疑,这小子既是修好,为何带来几万人马?正踌躇不定,就向相国咨询。且运说两位大王谊关翁婿,是最亲的亲戚了,还怕见面不成!贤也看见了女儿,就尽释狐疑,出城去见,刚到广德跟前,只听一声哨响,就被人拖到马下,捆绑起来。贤还指望且运来救,那知且运与广德唱的双簧,一个在人前,一个在背后,而背后的那把刀子,这会儿只顾引着广德的人抓他的家属,抓完亲眷就登城高呼,莎车归附于阗了!广德大王英明!
广德听且运为自己唱赞歌,觉得很享受,也不食其言,就将怀有五个月身孕的贤女推给且运,说好生下男孩归他,女孩归且运自己抚养。这边交接清楚,又将他的弟弟不居徵留下当莎车王,叫且运好好帮衬。广德在莎车住了一夜,第二天便把贤和他的儿子齐黎等几十个家人押回于阗,用贤的人头祭了叔叔的亡灵。
得意忘形的广德,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他做梦也没想到匈奴人在旁边看着他表演完这一切,怕他从此坐大,尾大不掉,立即发龟兹、焉耆、尉犁等国三万多兵,压到约特干城下,逼得广德只好乞降,承诺年年纳贡,这才保住王位,极不情愿地送长子到匈奴为质。既是这样,匈奴人还是要他撤销与莎车的臣属关系,将贤的儿子齐黎送回莎车为王。
班超觉得对付广德这样的强人,必须要找出他的“七寸”,否则会打蛇不成反被咬。几个人都赞成班超的想法,可是广德的“七寸”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霍延建议多派几个人出去打探消息,有的盯王府,有的盯军营,有的打探匈奴监军情况,广泛撒网,多布眼线,总能找到有用的情报的。班超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很必要,就让田虑、甘英和白狐各带两三人化装侦查。
于阗这地方居民原以塞族为主,后与汉、羌、吐蕃等长期混血,各种脸孔都有,语言也彼此借用,加之这里是小乘佛教的交流中心,城内庙宇林立,有利于汉军大范围活动。可是侦查了好几天,也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这天上午,驿馆来了两个妖艳的女人,给她们的妓舘做广告拉生意。董健一见就举起拳头往外撵,一个老鸨模样的边跑边囔囔:难道你们汉使都是骟马不成?人家匈奴的军爷可不像你们,见天往我们舘子里跑哩!
妓女走了,董健又把守门的兵卒说了两句,以后不许把这种人放进来。兵卒是于阗都尉府派来的,名义上保护汉使,实际是监视,听了董健的话,似乎很委屈,说这家妓舘是官妓,背景很深,老鸨在城里呼风唤雨,没几个人敢惹,何况他们才是个大头兵。大头兵说着无意,旁边的白狐听了有心,给田虑使个眼色,两人回屋商量了一阵,然后找班超要钱,说他们要去嫖妓。
班超正在研究地图,嘴里咬着半枝苜蓿,呸——地一下吐了出来,本想骂他们一顿,大事还没办呢,我这里急的猫爪挠心,你们倒是逍遥,干那事儿也敢找我要钱!再一看两人吃吃直笑,就知道肚子里没憋好屁,哼了一声,打发他俩找祭参拿钱。这次出来田虑把军需之事交给祭参了。
这俩人还真去了妓舘,而且是去估衣店买了匈奴人的行头换上去的。妓舘的老鸨看他俩像是匈奴商人,出手大方,便曲意逢迎,殷勤伺候,见了面就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脸部的肌肉使劲往中间挤,收了金子,就招呼来一群熏香刺鼻、花枝招展的姐儿,一个个介绍,这个是伺候过相国的,那个是专对博士口味的,别看那些达官贵贾人前人模狗样,到了这里都是一群色狼,抱起姑娘就放不下,只恨自己裤裆里的东西不争气。俩人就选了相国和都尉的马子包起来,一连玩了三天,期间也碰到几个匈奴军官,一起喝了花酒,打听到匈奴监国团正在和广德交涉,要求于阗尽快将汉使驱逐出境。到了第四天,老鸨说相国派人来过,让把马子送到一家高级客栈,今天只能换人了。
白狐他们踅摸了几天等的就是相国或者都尉,只要想法逮住一个,就可大概清楚广德葫芦里卖的啥药。在妓舘这种地方,搞得好不露声色,搞得不好大不了传出匈奴刺客的风声,让广德和匈奴人互相猜忌去。机会终于等到了,他们要知道的是客栈在什么地方。于是寻衅滋事,借机大闹,一会儿要和相国争马子,一会儿要杀老鸨,一会儿要烧房子,老鸨见抬出相国和都尉是后台也镇不住,索性也撒泼耍横,脱得精光,又来扒白狐的裤子,说老娘早就看上你那一双骚狐眼了,你今天若能讨得老娘欢心,我就把相国那边辞了。
这老鸨那里清楚白狐这家伙是从小跑江湖的,玩女人很有些歪门邪道,扛起老鸨往屋里的地毯上一掼,饿虎扑食一样上去,直把老鸨整得哎哟哎哟乱叫,一会儿就酥摊了,醒过神后似乎意犹未尽,偎着白狐说你如此轰轰烈烈一场,还有力气吗?白狐一脚将其踹得老远,掐着脖子问她是否要食言。老鸨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挣脱出来,让他去相国包房的客栈悄悄开房等着,等相国完事离开后再梅开二度,但出场费也是要出的,卖肉的这行就这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