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已经将他身上的绷带解开了,正准备换药,听到这话,不由得叹口气。
“我们旅长最近正准备攒钱,说是要给未婚妻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从他的军饷里划钱,他不会同意的。”
“没事,三天前他是一定不会同意的,但是,现在,你只要说是我吩咐的,他肯定立刻划给你。”
李威觉得苏督军笑的像只狐狸,不对,更像一只狼。
等着猎物上钩的狼。
看来向昀景此劫难逃,只希望他不会死的太惨。
心里又觉得不太可能,只这么一会儿,向昀景的每个月的军饷已经少了十块银元,说不得还会少些什么。
加饷,这是好事,军医从善如流。
为苏督军换完药,将药箱里的药膏顺便也放到了苏督军的手里。
“这药,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只是涂抹的时候要注意方法和力度,不是随便谁都能抹得。”
苏起看他。
他看苏起。
苏起微微一笑,他点了点头。
“去,和向昀景说,每个月给你划过去十五块现大洋。”
李威望着天花板,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人蠢没药医,可是,这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送走军医,李威服侍着人喝了水,吃了粥,正要将人放下来让他好好休息。
苏起却直接下了地。
李威拦着。
苏督军振振有词:“我是伤了胸口,又不是瘸了两条腿,连路都不会走了。”
李威无话可说,只能扶着人敲开了隔壁的门。
蔓儿将门打开,就看见刚刚醒来的苏督军强撑着门框站在那里。
“你们家小姐呢?”
小丫鬟眉头紧蹙,眼前的男人虽然位高权重,却着实让她没有好的观感。
实在是这男人每次看她家小姐的目光都带着生吞活剥的危险。
“您有事?”
“你们家小姐呢?”
苏起皱眉,这小丫头,实在讨厌,上次在叶家,就是她一直在拦着。
只是顾及叶迷棠,他才不会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小姐休息了,您回去吧!”小姐在他那屋里守了一天,早就受不住了。这不,回来就躺下了。虽然小姐不说,但是她还是能看出来,小姐的伤口其实真的很疼,只不过一直在忍着而已。
“你家小姐还未吃晚饭吧?”他是真的不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蔓儿正要说话,里面叶迷棠已经开口了:“蔓儿,让苏督军进来吧。”
她心软了,撑不住了,那个男人刚刚醒过来,哪里能一直站在那里和人歪缠着。
说不得一会伤势再加重了。
蔓儿不甘愿的让开,撅着嘴将人放进去。
不敢给苏起白眼,却对着站在走廊里的李威甩了个大大的白眼。
李威:关我什么事?
苏起进去,果然看见叶迷棠躺在床上。脸上的嫣红已经退却,倒显出原本的虚弱来了。
满满的心疼萦绕心间。苏起不仅责怪道:“你伤得这么重,不好好在这里躺着,还跑去我那里做什么?”
“你不是也一样,应该在床上乖乖躺着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实在是太过暧昧,叶迷棠说完就后悔了,但是想要收回去却已然来不及了。
苏起已经在笑了。
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又好像刚抓住鸡的黄鼠狼。
这比喻,实在是太不恰当。
叶迷棠连叹气都省了,暗暗想着大概是因为伤的太重,所以脑子不好用了。
只能扭过头去不再看那张可恶的笑脸。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叫声蔓儿让她搬来椅子给这人坐,不然的话,受着伤的他可是撑不住。
却不曾想那人已经厚着脸皮坐在了床沿上。
一手撑着床一手握住床脚,摆明了是强撑着却不肯离开。
“吃点东西,再歇着吧。”
这是商量的口吻。
“现在还不想吃,想要等一会。”
她撑了一天,累不说,伤处确实是疼。现在自然没心思吃东西。
只想着好好的躺上一躺。
另外,还想将这人从自己的床上赶下去,实在是太无耻,这人怎么能这样。
“苏……”
“迷棠,对不起,我去晚了,我若是在早些去,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对不起……”
只一句话,就将叶迷棠到了最边上的话语给打了回去。
“这事,怨不得你。”
叶迷棠不是那种不讲良心的人,她自然明白,若非苏起来得及时,全力搭救,她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苏起却摇摇头,仍是一副自咎的不行的模样,手指轻轻的碰触着她脸上仍然青紫的痕迹。嘴里念叨的都是愧疚的话。
叶迷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如此会说。一席话反而将她说的愧疚不已,所以,连什么时候人趴在她身边的都没注意到。
房门已经关上,原本守在屋内的蔓儿此时也不见了踪影,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男人还在说,脸埋在她的胸口窝上,自责声声,让人不忍责备。
叶迷棠伸出手去,想要将人推开,却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衣领流到了她的颈窝上。
手搭在男人的腰上,叶迷棠很是无措:“苏起……”
“都怪我,都怪我去的那么晚,迷棠,迷棠,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你出事,你若是真的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到不是作假的,他当时真的有那种念头,若是叶迷棠回不来,罪魁祸首肯定是要全家陪葬的。
可是,那些好像还不够。
这辈子,年近三十,以前只觉得权利和江山才是他最想要的,可是,想起这唯一的一次心动,若是叶迷棠真的出了事,就算是坐拥江山,大权在握,他身边没有了那个人,这一生,大概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只是这念头实在太过可怕,只在他的脑海里飘过一次,就拒绝再去思考。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真的失去叶迷棠,他的人生,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甜言蜜语,完全是他此时的心思。
坐拥江山,比不上红颜知己的贴心相伴。
虽然叶迷棠从来没有做过他的红颜知己。
叶迷棠傻傻的看着埋在自己胸口上的那个黑色头颅,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男人,一贯以来在她的印象里一向都是强大的,像现在这样的脆弱,总感觉是哪里不对劲,
再一次推推人,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她是女子,就算是因为女扮男装不拘小节连着被人绑架两次名节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可她也是在乎的好么。
那人不哭了,却仍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太丢人了,迷棠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讲。”
我不说,你起来行不行。
明显不行。
“都没脸见你了,居然哭了,上一次流眼泪还是父母去世的时候。”
男人沙哑的声音透着往日不曾见过的脆弱和伤感。
叶迷棠的手不动了,心里倒多了许多不忍:“你父母去世?”
苏起到底是怎么成为孤儿,孑然一身的,她从来没问过苏起的家世。不过是听得别人议论所以知道那么一些。
知道他无依无靠投靠了当时做亲的陈家,被陈家照顾着,又送他去了军队。
倒是没听人提起过他的父母。
这似乎是苏起最伤心的事情。
“他们很相爱,父亲生病去世,母亲很快也因为过度思念而撒手人寰。”男人伏在她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说不出的伤感。
这一句话,听上去轻描淡写,里面却又蕴藏了多少艰辛,没人知道。
叶迷棠觉得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硬是打破坚硬的外壳钻了出来。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柔和的不带一丝强硬。
“那时你多大?”
“十三岁!”
十三岁,十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和二哥尚在人世,正是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
她知道无依无靠的艰难,所以,脑海中已经想象得出来孤苦无依的小男孩备受欺凌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悲惨生活。
双手还是没忍住,一只放在了男人的后背上,一只放在了他的头上。
没有动,却是无声的安抚。
“你当时一定很伤心。”
低着头的苏起很想抗议,能不能将头上的那只手拿下去,好像在摸一只狗。
大型号的狮子犬最终还是没有拨开那只手,只是继续趴在那闻着女子身上的药香轻轻的啜泣了一下。
这药膏的味道实在难闻,不过他可以忍受。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不怎么去想了。”
仿似很坚强,却是最无声的柔软。
叶迷棠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脱口而出只有七个字:“没事,你以后有我。”
这话说出来之后,叶迷棠就后悔了。
想要在收回去,已然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