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西平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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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

时间似乎十分漫长。等到那二人终于倒下之时,康澈长吁一口气。他把两具尸体拖到丛林深处,脱下他们的衣服,又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左臂上的伤口,便回到城内找了一家旅店住下。

深夜,康澈用亡者的衣服装扮自己,由其把斗笠压得很低遮住脸孔。他轻轻叩响了冯府的门环。很快,朱漆大门开了一条窄缝。开门的老人见了来人,惊说:“呦,这么快就回来了?另一个哪儿去了?”

康澈沉默着。

“好好,算我多嘴。”老人说着把门开大,“那么多机密,累不累呀。”

庭院之内寂静异常,了无灯火。康澈快步屏息直奔后院而去。当他穿过仪门,心下忖道:这权宦的家宅竟不十分大,真是天助我也。等他进了内仪门,便放缓脚步,轻轻拾级而上,侧耳细听房内的动静。房内隐约有嬉笑。于是,他叩响了门扉。

咚咚咚。

笑声戛然而止。

咚咚咚。

“谁?”房内传出一个颤巍巍的年轻的女声。

“我有急事与老爷面谈。”康澈说。

“你是谁?”

嘭嘭嘭!康澈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一时间僵在原地。

“来啦来啦。”老人说着“吱呀”一声打开宅门,见了来人,说:“咋的了?火燎眉毛了?”

敲门的是一小厮,他惊呼:“裴家兄弟死啦!老爷呢?我找老爷去!”他说着朝院内奔来。康澈立刻腾跃到屋顶之上,观察着院里的动静。老人的声音追上了小厮:“刚刚还进去一个呀!?”小厮闻声,猛地停住脚步,他略一思索,回头迎上关好大门后将将赶来的老人。老人还在不住地念叨:“哥哥回来了呀。“小厮看着老人,裴家兄弟赤裸的身体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一个激灵,一边跑一边大喊:”有刺客!来人呐!抓刺客!“康澈闻声,连忙朝后门而去。老人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小厮,说:”别嚷啦,老爷不在家。“

小厮的叫喊声已然被康澈远远甩在身后。他正要翻越后墙之时,一手持短剑的黑影出现在墙头。他情知躲不过,便拔剑与那黑影厮杀。打斗不过五合,冯锷房顶上又出现两个人影。康澈本来无心恋战,见状索性虚晃一招,拔腿便逃。他施展轻功,很快远离了冯府,回头一瞧,见后出现的两个人影并没有追来,而与自己打斗过的那个正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人见康澈回头看他,便喊:“壮士!壮士请留步!”康澈于是在一房脊上停下。那人赶上来,摘下面巾,“壮士在上,受陈天罡一拜!”说着俯身便拜。康澈忙扶住他,见他仪表堂堂,颇有英雄之气,不禁心生好感,问:“足下何故如此?”那陈天罡笑道:“壮士有所不知,你我乃同道中人。”

“此话怎讲?”

“天罡此行,是为取冯锷项上人头。我方才初入冯府,以为你是冯府的人,而你也主动出手。但你毫不恋战,我便心下起疑。冯锷手下两大高手来时,你立刻逃走,我于是料定你亦为行刺而来。”

一言落点,二人仰天大笑。

陈天罡说:“壮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言罢,他降落到街上。

康澈说:“陈兄弟,我们还是速速出城为妙。”

陈天罡说:“大可不必,冯锷才不会在意我们。”

“哦?”

“冯锷遇刺,早已见怪不怪。许多侠士曾行刺于他,结果都在他手下的五大高手手里送了命。我今天得知今天有两位高手被他派遣出城,才舍命一试。”

“敢问是哪五大高手?”

“‘解人庖丁’弓瑞,‘鞭尸’朱九,‘袖里阴阳’卞兴臣,还有裴家二兄弟。”

话说康澈之前见到的两个黑影,正是朱九和卞兴臣。康、陈二人逃走后,他们回到院中。朱九说:“老爷,方才有两个人。一个是陈天罡,另一个未曾见过。他内力深厚,有可能是杀害裴家兄弟的人。”

冯锷正端坐在门前的木椅上,木然看着跪在阶下的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他身后的门大开着。

朱九说:“老爷,此人必成祸患,是否全城戒严,将其捉拿?”

冯锷说:“既知是祸患,刚才为何不追?“

“这……”

冯锷说:“罢了。他的目的,只有我。何必扰民?由他去吧——你们两个,缘何负我?”

那对男女先是一怔,借着争先恐后地磕起了响头。那男子说:“老爷开恩,老爷开恩,小人一时没经受住勾引,鬼迷心窍。”女子哭诉道:“老爷莫听他血口喷人。分明是这厮趁您不在入室强取,老爷您要为奴家做主!”

冯锷一声长叹,悲戚万分。那对男女顿时噤若寒蝉,如筛糠一般颤抖。冯锷说:“不必多言,你们的事我已经明白。你们敢于冒死偷欢,必是有过些许真情。枕席之间山盟海誓,身在阶下又恶语相伤。世间情,即时井中月呀。方泉,封五十两银子。”

方泉是冯锷的管家。他很快拎着个鼓鼓的钱袋回来。

“给他们。”冯锷说。

钱袋于是被丢在那对男女面前。

冯锷说:“走吧,找个地方过光明正大的日子,做一世有情人。”

那对男女久久合不拢嘴。面面相觑之后,男的颤巍巍地捧起了钱袋,女的则爬上了台阶,抱着冯锷的腿说:“老爷老爷,小燕一时糊涂,您发发慈悲,让奴婢接着伺候您吧!”

冯锷笑着摇摇头,不由分说地站起身,从那婢女怀中抽出腿,“你们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就在这时,宅门再一次被敲响,看门的老人来报:“老爷,裴家兄弟回来了。”两幅担架被抬进院来。冯锷上前掀开白布,登时泪湿前襟,将下唇咬出血痕。”

方泉抚着冯锷的背说:“老爷节哀,奴才即刻为二位兄弟操办丧事。”

冯锷摆摆手,方泉径自离去。步履蹒跚的冯锷一面摇头,一面叹息,回了卧房。

话说康澈跟随陈天罡来到一处宅院门前。康澈问:“这是何地?

陈天刚说:“是陈某的一位贵人家。”他见康澈略有退意,便笑道:“怎么?信不过我?”

康澈说:“在下此行但求隐秘,不愿结交。更何况这里显然是官宦人家。”

陈天刚说:“你放心好了,结交此人,对你有益无害。行刺冯锷绝非旦夕之功,一人之力,还需从长计议。”说完,他便上前叩响了门环。开门的童子见是陈天罡,便把二人让进门来。他们刚进庭院,便有一人从屋中迎出来。那人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方面美髯,行止雅致。他见了陈天罡,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天罡,安然回来就好——咦,这位是?”

“上官大人,说来话长。”

“快里面请。来人,看茶。”

进屋后,陈天罡将行刺的遭遇备述一遍。上官大人叹道:“今日虽未功成,但能与康澈少侠相交,也不枉此行——少侠,不管你行刺冯锷是处于何故,老夫都恳请你行侠到底,与天罡合力铲除国贼。少侠在上,受老夫一拜!”

康澈连忙扶住他,“上官大人,折煞晚辈了。晚辈此行,是受一国士所托,虽万死而必往,您不必担心。”上官大人连连点头,几乎热泪盈眶,“少侠,如今的情势更为紧迫。多年来,王明修抑制冯锷,皇上自是乐于旁观,倒也尚可。但自前年来,北羯日益嚣张,那冯锷蒙蔽圣听,让皇上同意赔款乞和。许多主战的大臣被冯锷构陷。再这样下去,亡国为期不远矣。”上官大人说着,声泪俱下。

听到“北羯”,康澈眼前浮现出自己儿时的情景,那时自己的手掌还没有大到足以握牢剑柄,但父亲偏偏逼迫自己跟着兄弟们练剑。有一次,他赖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父亲便坐到他身旁给他讲起了故事。

“澈儿,爹知道你累了。爹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

“话说在遥远的漠北,有个民族叫‘羯族’……”

……

“后来郑麒荣大元帅怎么样了呢?”

父亲深思一阵,说:“爹不知道。你只有好好练武,才可以成为他那样的人。”

父亲啊。

父亲……

“少侠,”康澈回过神来,看着上官大人,“自崔贤保以来,宦官已主政两朝。贤臣无能,无法合法地将他们扳倒,所以才被迫行此下策。但惭愧啊,仍是无果。天罡已尝试五次,终究独木难支。但如今有你相助,大有胜算啊。趁裴氏兄弟未归,有劳你尽快再寻良机。”

康澈心下忖到:冯锷手眼通天,上官淼使同一人行刺于他五次之多,恐怕早已被他了解。崔氏兄弟被杀,冯锷必然戒备。于是,康澈对上官淼说:“您别急,崔家兄弟归期尚早,我们慢慢等,机会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