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针收回,长明看着他忙碌,犹带鞭痕的手轻轻放上心口,隐隐作痛。张开,清凉温润的玉片安静地躺在手心,晶莹剔透。
长明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就不再想,再痛的伤也有结疤的一天。
眼底情绪流转,半晌手语问他师门情况。
大长老之子愧对师门,自罚后山思过,师叔暂管派中事务,天剑帮自上次打压出了气后,倒是没再动过手。
锅中鸡汤咕噜噜地翻滚着,长明眼神凌厉,天剑帮……
“师兄,喝汤。”
长明将汤接过,笑意沉沉地盯着他,凌川一阵发毛,赶忙道:“师兄你好好养伤,我去帮你抓药,先走一步了……”
转身逃跑被人拉住,凌川苦笑回头,就见长明冲他眨眨眼,比划着让他目瞪口呆的手语。
哥哥带你抢媳妇去!
抢媳妇也要讲究学问,带一帮人上门硬抢是下下策。
长明一边看着抱着帮主夫人大腿哭得肝肠寸断的凌川,一边深觉自己走上上策的明智。
如今情郎都找上门了,夫人哪里有不放人的道理?这边安抚着凌川,那边便令人将瑟瑟姑娘请了出来。
孙瑟瑟虽未气他屡次阻拦自己,却也顾着大局,一见面便扑上去,来了一出情人重逢相拥的感人场面,暗中勒得凌川呼吸困难。
回到洛真派,凌川在被媳妇儿教育了整整一夜后揉着耳朵可怜巴巴地望着师兄:“再有几日张姑娘可就要嫁人了,你有计划了没啊?”
长明眸光冷厉,白皙的手掌将玉片缓缓握紧。
金盏琼浆,鞭炮红烛。
喜娘高声喊着一拜天地,突然一拨人从人群中杀了出来,刀剑乱砍,宾客四散血溅华堂。
一把掀了盖头,张宓儿不可置信地盯着带人打斗的白衣少年:“你不该来这儿,走!快走!”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三当家喝道,紧接着几十人从内堂冲出,将洛真派人团团围住。
“哼,就知道你小子会来捣乱!”三当家冷笑,“看来上次的苦头你还没吃够。放心,这次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了。”
长明冷笑,要逃的话他就不会来!一脸决然地望着张宓儿,毫无惧意。
泪水划过美人脸颊,张宓儿后退几步,声音颤抖:“你这是来送死的么?既然放了手,为什么还要纠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为我而死?要我后悔一生,愧疚一生,这就是你的报复么!”
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大当家三当家冷眼看着好戏。
洛真派几个兄弟大喝一声跟他们拼了,一阵打斗便寡不敌众悉数被擒。
大当家久经江湖,一眼便看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大婚当日来捣乱,存心要他难堪!冷哼一声,将佩剑丢给张宓儿:“杀了他,我放了临渊宗主。”
美人冷笑勾唇:“嫁给你,仅仅放我父兄,杀了他,竟能换回宗主?”
大当家面对众人:“言出必行。”
玉手紧握佩剑,既然都要死,不如死在她的手上,他要她永生铭记,她便遂了他的心意。
长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避免不了。
金属交击之声响彻喜堂,红衣白袍交映,嫁衣如血,鲜艳刺目,白袍若冰,寒冷无情。
大当家冷眼瞧着曾经相恋的人厮杀,听说长明已经接任了洛真掌门,若掌门人因为争抢一个女人反被这个女人所杀,看他洛真派今后在江湖上还有何脸面立足!没防备地胸口剧痛,回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笑容狰狞的三当家,倒下。
三当家抹着刀上血迹,不屑地冷哼,“堂内院外的都是我的人,如今连女人也是我的,你可以闭眼了。”
大当家一口鲜血吐出来,死不瞑目。
张宓儿停下打斗,妩媚的笑容彷如绽放的玫瑰,美丽而危险:“三当家果然守信用。”
“杀了他,我照样放过临渊宗主。”戏谑而残忍。
她不是爱他不让自己碰她么?
张宓儿回头,笑得像调皮的孩子:“长明你听到了,不怪我。”
长明回以春风般温和的笑,两人双双举剑,不约而同地刺向三当家!
三当家一愣,当即暴退怒喝:“给我杀了这贱人!”
玉祁门人刚要动手,被擒的几人突然挣脱束缚,齐齐反击,院外同时传来打斗声,天剑帮与洛真派人马迅速攻入。
“天剑帮!你,你们……”张宓儿未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剑穿胸!
美人嫌恶地扔了剑:“人不作就不会死,真的不怪我。”
长明笑着摇摇头,将美人揽入怀中,所有的委屈、言语、情绪全部付于深深的一吻之上。
江湖儿女,认定了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宓儿的真心,摔碎青佩,地牢决裂以及今日的相杀都只不过是演给玉祁门看的。只有让三当家相信宓儿真的走投无路,长明因妒恨失去理智,才会大意轻敌,忽略洛真派与天剑帮的动向,招致今日惨祸。
那日救出瑟瑟姑娘,长明亮出洛真派掌门人的身份,几番暗示,帮主夫人便自动将前些日子天剑帮打压洛真派的事联系到了一起,不禁咬牙切齿,帮主真是越来越离谱,为了抢洛真派的女人竟然调动整个帮派的力量!
夫人愤恨又惭愧的表情落入眼中,长明微笑告辞,几日后便正式登门造访天剑帮主。天剑帮与玉祁门嫌隙早生,如今又拿了人家金子,联盟之事再无挽回的余地,不如转而与洛真派合作。玉祁门虽拿下了临渊宗,自己也伤了元气,若等其恢复,联合两门之力,必要报夺金之仇,不如联合洛真,趁弱攻之,到时帮主收玉祁门,洛真收临渊宗。
天剑帮主本就心动,再加夫人吹吹耳旁风,一拍桌子:“好!行动便定在玉祁门大当家大婚之日!”
带人杀到的凌川对二人旁若无人的缠绵深感敬佩,赶忙遮住瑟瑟姑娘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孙瑟瑟一脚踹过去:“视你个脑袋!”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客栈里人来人往。
张宓儿将一颗种子埋到花盆里,搬到向阳的地方浇水,身后一袭白衣轻轻揽住纤细的柳腰。
张宓儿笑笑,魅惑的眸子看过去:“你这掌门人做的可真够清闲的。”
长明微笑,宛若晴日的阳光,温和明朗。
“谷雨时节,师妹和凌川便要成亲,可想好贺礼?”美人星眸灿烂。
少年苦思片刻,认真地望着爱人,摇头。
张宓儿失笑。
手指摩挲着美人无双的面颊,眼中满满的情意,长明小心翼翼地取出青佩玉片,手语道,合到一起才算圆满。
那年,野小子抢了小丫头的青佩,小丫头追在后面大喊,若敢弄碎,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如今他就在她手上,一辈子任她纠缠。
美人望着爱人宠溺的目光,眼角晶莹,探向心口处,玉手缓缓张开,青色玉片安静地躺在掌心。
说不出又怎样?听不到又怎样?他全部的心意她都懂得。
任何的语言都很多余,两人之间有爱就已足够,正如两块青佩,时时刻刻依偎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眷恋着彼此,彼此无言却彼此懂得。
江湖儿女的爱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彼此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