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宓儿按了按胸口敛了情绪,将一包药粉递与牢中之人:“长明?”
纤细的眼捷轻轻颤动,长明艰难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后又缓缓闭上。
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刺中,张宓儿艰难地呼吸着,纤白的手指顺着发霉的木栏滑下:“你就恨我到如此地步?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会让你觉得厌恶?”
漆黑的屋顶滴下一滴浑浊的雪水,摔在地上,成冰。
恨?哪里来的恨?他对她如何能狠的起来?如今满心的恼怒,满腔的愤懑都是不值!
明知师父病重也要偷偷溜出洛真派寻她不值,千方百计为她摆脱师叔的追拿不值,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她逃避掌门人的责任不值,不顾洛真派安危孤身犯险前来找她,落得如今地步更是不值!
或许她说的对,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来,不该对八年前的小娘子还抱有天真的幻想,不该自作多情地认为她会为了自己与玉祁门强硬到底。
他并非没有为她找借口,劝服自己相信她是被逼无奈,她为了师门,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以三当家的武功,连瑟瑟姑娘的对手都算不上,她若不是自愿,又有谁能勉强得了?一别经年,物是人非,就算青佩温凉如初,张宓儿却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天真机灵的小娘子。
心底的苦涩逐渐化开,蔓延……长明觉得可笑,世间之事只要情愿,任何事情都值得,若是不情愿,便任何事情都不值。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开合的唇形落入张宓儿绝望的美目中。
滚!
除了这个字,他们之间竟已无话可说!
紧紧攥住心口处的衣服,张宓儿突然笑了,魅惑的唇角挑起动人心魄的弧度:“呵呵,错了,当真看错了,你只怪我背叛,怪我没有遵守与你之约,何曾想过我师门大难,宗主被俘,父兄受制于人,我能怎样?我能怎样!你告诉我!”
长明依旧闭着眼睛不肯看她,身体不知因为痛苦还是因为别的瑟瑟发抖。原来付出的心也可以拿来作比较,他该怪她爱得不够深还是怪自己不该将这份原本就轻薄得可笑的爱看得太重!
为了宗门,就连自己的心也能舍弃吗!若真如此,那他八年的牵肠挂肚又算什么!
眼泪流下变得冰冷,张宓儿苦笑:“好,我走,解药我为你取来,便算还了欠你的情,至于吃与不吃,是你自己的事情!”
一包解药?长明心底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的情竟这样廉价! “还有这青佩,”皓白的纤指捏着支离破碎的玉片,“江湖儿女最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碎了,便彻底些,没有留着的必要!”
玉片落进肮脏的泥水中,溅起的水花脏了罗裙,美人不屑地瞟了一眼,笑得妩媚无双,繁花失色,转身决然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白色衣袖下手指骨节握得咯吱作响。
屋顶的雪水再次滴下成冰,暗处某人的嘴角得意地扬起。
三当家听到长明被劫走的消息后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心情不错地来看张宓儿。
美人支着头侧卧在香榻上,青丝流泻,朱唇晶润,是妩媚亦是诱惑。
“洛真派那小子是你放走的?”三当家捏着长须,欣赏着美人的身姿。
美人掩唇轻笑:“仔细瞧瞧,你长的还算可以,看得过眼,只是年纪大了些,跟着你总觉得自己亏了。”烛火跳动两下,美人捋着衣袖,“人是洛真派的人救走的,我只是带个路而已,三当家可不要怪错了人啊。”
三当家欺身上前,抬起张宓儿下巴:“跟着我都觉得吃亏,那跟着老头子岂不要亏死了?我年纪是大些,但也比那个哑小子强吧,至少我不在乎你跟过别的男人。”眼神冷厉,手上猛地用力,“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是你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整个临渊宗都活得不耐烦了!”
美人吃痛,下一刻便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上,鲜血淋漓!
三当家痛呼一声退开,面目狰狞地指着哈哈大笑的美人:“你!”随即冷冷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份野性。”
美人撩发,轻轻笑道:“我不仅给洛真派的人引路,还将长明的解药一起送了出去。”
跳动的烛火映着三当家微寒的神色:“理由。”
“我毕竟和他相恋过,如今跟了别人他自然要恨我,”张宓儿玩弄着如墨青丝,声音妩媚,“放他走是绝了他的爱,送他解药是还了他的情,今后若再相见便是陌路仇敌,再无半点瓜葛。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局面么?”
三当家捏着长须,一点点靠近,食指放肆地在美人如雪的面颊上摩挲,哼笑:“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够狠够决绝!”
美人勾唇,毫不留情地咬住,三当家一耳光扇过去才松口,偏头擦去嘴角血痕,魅惑地笑:“我可是大当家的人,在你没有坐上大当家的位子之前最好还是不要碰我的好,否则若有个什么伤损可找谁说理去?哈哈哈哈……”
美人掩口轻笑风情万种,妩媚无端,有风吹进镂花木窗,窗外月雪纷纷……
三当家攥着伤口,咬牙切齿!这个女人将自己拿捏得太准,就算明知她在利用自己也要不留退路地去做!
与女人的较量,男人从来都没赢过。
长明醒来的时候凌川正在撸着袖子拔鸡毛,听到动静一个起身,盆碗菜刀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长明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手语问他瑟瑟姑娘怎样,凌川泄气:“她生我气,不肯跟我走。不过……”转而打趣,“孙瑟瑟何许人也,烧了天剑帮的地牢不算,还自称被掳的良家女儿,宁死也不为妾,搅得帮主和夫人日夜大闹,夫人将她安置在自己房里,保护得周周到到。啧啧,同样是被抓,这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长明笑容和善地摸着手中银光闪闪的长针。
凌川赔笑:“师兄,今天的天气很适合炖鸡汤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