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出去了,殿门随之关上。
感觉到最后一丝视线也移开后,宫氿羽不动声色垂下眸子。
他一点点褪去裹在身上的白色里衣,走到水中。
池中的水是温热的,散发着清苦的药香味。
一下去,宫氿羽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身体……
他轻触了触肩颈触目惊心的伤疤,在手接触到了皮肤后,那块鲜红的疤痕竟如枯树盘虬的树皮般脱落了下来,一碰水便消融地无影无踪。
而在那伤疤之下,露出的却是如新生婴儿般细腻幼嫩的皮肤。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肩颈出,愣愣地,歪头看自己这一片皮肤。
宫氿羽有种十分荒谬的感觉。
不仅是因为这种不知道什么来历的诡异的药,更因为……即使在前世,直到他死,他身上的伤疤也依然追随着他。
天下最为冰寒的王座上,倚着天下最为尊贵的王。
世人皆知新帝容貌丑陋,疤痕遍布全身。他自额角到颧骨,犹如被打碎的瓷器一样,硬生生被分成了两面。
偶尔,就是他自己看着湖中的自己,也会笑自己丑陋。
不是没有药可以消去这些疤痕,只是他不想消去。
因为,这些伤疤,代表着他那残缺和荒谬的人生。
黑色的长发垂下来,搭在精致的锁骨间。他神色漠然,一点点抬手,将身上所有丑陋的伤疤都拂去,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宛如新生。
眼中的空洞,越来越大,吞噬掉了所有生机……
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记忆了。只知道自己换好白衣,浑浑噩噩地跟着管家出去。
路上的婢女丫鬟皆低着头,连连后退,浑身发抖。不敢靠近一步,也不敢看他一眼。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只是漠然的感觉到,心中残留的恶意越来越大……
“公子……公子?”
管家看他没有反应,眼睛盯着地面,试探地喊了一声。
宫氿羽倏然惊醒,精致绝美的瞳眸幽冷的看着管家。
管家一惊,心里叫苦不迭。
一天之中,他就已经被盯了两次了啊!别说公主府上有暗卫在看,就是没有人,他也承受不住这折腾啊!
许是察觉到此时的举动不对,宫氿羽敛下眸子,轻声问道:“管家有何事?”
管家不听还好,一听这语气,心里更慌了。
不是因为冷,也没那种森幽的杀气,反而十分平淡自持,安分守几。
完全不像是对下人讲话的样子。
要是让公主殿下知道了,这还得了?!
此时管家恨不得宫氿羽能抽他几鞭子,抽得越重他越感恩戴德。
毕竟只是受一点儿伤,跟命比起来算什么?!!
但这话肯定不能当着宫氿羽的面说啊!管家哭丧着脸道:“公子,您的侍从阿生醒了,现在吵着要见您。不知道公子……怎么安排?”
侍、侍从?
阿生?!!
宫氿羽恍惚间回首,似是又看到了那个干净又手脚笨拙的少年。
前世,他从冰冷的石柱上救下他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张脸完全看不清样子。
因此,他记不住他最后的模样。
然后,公主府的人从他手中抢走了他,一把火烧了满是肮脏血污的尸体。
他愣愣站着,不争也不抗拒,看着漫天肆意的焰火在空中扭曲地燃烧着,一缕缕黑烟升上天空。
长公主站在远方的亭阁上,静静地看着这边,神色冰冷而漠然。许是倦了,她扭过头,低头看手里的画。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她一点儿也没在意,冷酷到让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