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古木雕琢的大门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一架马车静静停在门前,但是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一头被拔了牙的狮子,萎靡不振地趴在地上。那马车外形色彩斑斓,仿佛是孩子随意涂鸦的图画。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颜色最为鲜艳之地组合起来,像是一张夸张扭曲的笑脸,弯弯的眼睛后面藏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除却那丝诡异感来说,这俩马车的主人可以说是品味极其低下的。花里胡哨而又华贵的装饰突兀地安插在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就好像烟花柳巷里刻意打扮地的妖媚诱人的妓女。
但是,涂得再厚的胭脂白粉也无法遮挡她们庸俗苍老的容颜,一不小心动作大了那白粉还在“扑扑”往下掉,滑稽又渗人。
黑衣看着这辆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甚至品味更加低劣的马车,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操,辣眼睛。
蓟阳南王,声如鬼魅,笑面示人。左骑野牛,右骑雄狮。
听着威武霸气,诡谲威严,然而等真正看到了……才知道什么叫一言难尽。
黑衣揉揉自己的眉心,尽力模仿原主的口气淡淡道:“你这次来……可又是有什么所谓的‘好事情’要告诉我?”
车帘内赫然传出一道轻细阴柔的声音:“殿下哪里的话?不过是分离太久,想同殿下叙叙旧罢了,殿下怕是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听着这客套而谦卑的话,黑衣更糟心了,忧愁地说:“我记得上一次你不请自来的时候,把我这府中好看的男子女子各十人做成了人皮稻草。”
“你上上一次来的时候,前朝一直蹦哒的老顽固们一夜之间就灭了门。”
“你上上上一次来的时候……这座皇宫的主人就换了。”
“是吗?”南昌王的语气听起来略惊奇,转而温和地说道,“殿下记得还真清楚。”
黑衣叹了一口气,微笑着淡淡道:“哪里哪里,毕竟你来得少罢了。……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叫的殿下还让人那么熟悉……熟悉到……令人反胃。大怪胎,这个时候,就别再装成这么恶心的样子了吧?”
“……”
马车内的南昌王沉默了半晌,突然发出了桀桀怪笑,笑声逐渐由年轻公子的声音转换为老年人的苍老声音。
对于黑衣这毫不客气的话,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恼,边笑边咳嗽,温声道:“殿下长大了。”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感慨和纵容,仿佛是长辈看着幼童故意捉弄自己的慈爱和温和。此刻听起来却万分诡异。
黑衣面上微微笑,心里mmp。
如果让她放飞自我,她有一百种方法能整死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但是……
她不能。
这家伙可是这个世界的最大反派,甚至连楚泠这个小反派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前世他是怎么死的……原主并不知道。但是原主宁愿惨死也不愿意向他求助,可见此人是多么变态了。
不见帘动,只听风声,一个满头污发瘦小的老人轻飘飘落地,沟壑交错的皱纹挤满了整张干瘪的老脸,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分布着大块大块的猩红色的老人斑。
很难想象,刚才那道阴柔清凉的声音会是从这样一个人口中发出来的。
南昌王似乎对自己的这身打扮很满意,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脊背缓慢走了几步。
他笑看着一身艳丽红衣、年轻尊贵的长公主,冲她招招手,温和地说道:“来,扶我一把。”
黑衣藏在金丝面具下的笑容微微有些发冷,连带着眼神都有点冷,笑着说:“怎么,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南昌王竟没有反驳,而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走不动了。”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黑衣这一次竟没有拒绝,反而走了过去,任他把干枯黝黑的手指放在自己肩上,撑着他一拐一拐地走着。
门口随同黑衣一起出来的管家几乎已经被吓傻了,呆滞地看着这一老一小诡异无比的组合。
心下一片恶寒,整个人都虚虚地打着哆嗦,腿软地站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记得上一次见到南昌王的时候,他似乎还没这么……老啊?怎么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不见,他就老成了这个样子呢?
最可怕的是长公主的态度。
面对这样一个诡异丑陋、散发着尸臭的老人,长公主非但无半点怒气,反而若有若无的有一丝不耐烦的顺从。
一想到这种感觉,管家就觉得绝望!
那边黑衣扶着苍老衰朽的南昌王,顾及他的速度,走得很缓慢,好一会儿才走到府前。
等没了外人,黑衣翻脸不认人,一脚踹开了他,冷漠地道:“自己走。”
南昌王呵呵笑了两声,看向黑衣的眼神慈爱而温和,仿若十分纵容。温声说道:“殿下,我腿伤了,走不得。”
黑衣说:“腿?你竟然还有腿吗?”
南昌王的笑凝固了。
换成黑衣微笑了,说道:“不玩儿了?”
南昌王叹了口气,以一种无奈而纵容的口吻说道:“殿下不配合,这场游戏可就没法玩了呢。”
语罢,他缓缓挺直了脊梁,就像从刀鞘里拉出了没有手柄的刀,浑浊昏黄的眸子变得阴冷森然,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只是在嘴角摸了摸,撕下来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手上那裸露出来的大块老人斑也在顷刻间消失了。
先前那个苟延残喘的老人一瞬间便没有了影子,转而替代的是一个面容阴柔白皙的年轻人。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两个藏在暗处的影子替他褪下风尘仆仆的灰袍,换上暗红色的宽袖长衣,远远望去,像是舞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戏子。
可黑衣还是在一个瞬间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腿,实则不过是一个灵活的机关木。